第18章 尾·戲
燈火闌珊。
一條條亮著燭火的烏篷船停泊在曼城河中,遠遠望去頗有詩意;沈爻實在沒想到小小的武邑縣竟有如此別出心裁之地,他站在船頭遙望,兩岸仗著燈籠,再遠處便是已“入眠”的縣城。
“沈先生,此地如何?”
荀勖坐在船中,倒著酒,扭頭望了一眼沈爻,笑著問了一句;沈爻聞聲,彎著腰走了進來,說道:“果然是個喝酒的好地方。”
“沈先生喜歡就好,請。”
沈爻在荀勖對麵坐下,爽快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荀勖邊喝酒邊撇看著沈爻,見他一飲而盡,也抬起酒杯,將杯中酒灌入口中,放下酒杯,邊繼續倒酒邊說道:“這是我們武邑縣最獨特之地,想來沈先生在別處應該沒遇見過。”
“確實頭一次。”
沈爻真誠的回了一句,望著荀勖,悠悠說道:“可別是最後一次。”
荀勖一愣,正倒酒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抬頭凝視著沈爻,笑著問道:“沈先生這話是何意?”
“荀捕頭難道不知?”
沈爻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意味深長的反問了一句,見荀勖正要開口,沈爻嘴角的笑容愈發詭異,一雙眸子死死的盯著荀勖,說道:“荀捕頭今晚要殺人滅口,那自然是在下最後一次來此地。”
“哈……在下怎麽聽不懂沈先生的意思?”荀勖哭笑不得的說道。
“既然荀捕頭不懂,那我便說給你聽。”
沈爻緩緩的伸出手,抓起小桌上的酒壺,邊自顧自倒酒邊說道:“先說徐麟棟被殺一案,此案凶手所用的手法很精妙,當我解出凶手使用的手法便心生一個疑惑——凶手到底是什麽人?他為何會想出這個手法來殺徐麟棟?顯然,凶手並非一般人,而是非常了解做案技巧之人,或者說非常熟悉破案技巧之人,最有可能便是經常處理案件的捕快。”
“王可確實符合這個條件。”荀勖點點頭讚同道。
沈爻笑了笑,不反駁、不讚同,繼續說道:“再說劉海越獄、被殺,劉海正被六扇門追捕,一旦六扇門來到武邑縣,關在牢中的劉海定身份大白;然而,此事很奇怪,劉海為何不早越獄?越早越獄越安全,這點我始終想不通,甚至阻礙了我的判斷,認為徐麟棟被殺與劉海被殺是凶手計劃好的先後進行,後來我才想明白,兩人看似有關聯,可又沒關聯。
徐麟棟被殺確實是因為玉佩,但僅僅是因為玉佩,劉海被殺才是凶手為隱藏他參與一年前國庫失竊案的事,也就是說,凶手早計劃殺劉海,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一旦劉海死於獄中,縣衙追查無所謂,可一旦六扇門到來,便會暴露,凶手必須想辦法將劉海弄出大牢。
凶手便利用程申讓劉海越獄,之後趁著追捕之際殺了劉海;當然,他之前就有了計劃,便是白山之死,他查出白山乃是被白兵、李夢嬌所殺,威脅兩人去縣衙冒領劉海的屍體,如此一來,劉海便從人間蒸發,而六扇門的目的隻是為了國庫失竊案,他們找不到劉海,自然不會久待;隻是凶手萬萬沒想到李夢嬌竟會暴露,他天衣無縫偷梁換柱的計劃破產了,六扇門還發覺劉海有同謀。那凶手應該怎麽做?最好的辦法便是找人頂罪,王可是最適合的人選,因為凶手知道,王可與林雪之間的關係,也知道林雪的夫君不在,兩人就秘密私會,可林雪絕對不承認。”
“沈先生,這些我們之前便分析過,也是根據這些線索追查案情,隻是目前最有嫌疑的就是王可,沈先生口中的這人在下實在想不出來是誰。”荀勖點了點頭,讚同的回道。
沈爻盯著荀勖,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人……便是你。”
“我?”
荀勖一驚,伸手指著鼻子,過了好一會才恢複過來,苦笑著說道:“沈先生這玩笑開大了,你與我說說便算了,若是讓萬捕頭聽到,還不將我嚴刑逼供?這玩笑莫開。”
“你已經知道萬捕頭死了吧!”
“什麽?萬捕頭死了?”
荀勖愈發驚訝,一雙眼睛驚愕的盯著沈爻,繼續說道:“今日在城北破廟檢查確實發現有打鬥痕跡,可沒發現萬捕頭的屍體。萬捕頭曾讓我調查最近出現在城中的可疑人,調查出來,她說親自處理,難不成被那些人給害了?”
“那些人是誰?為什麽最近出現在本縣?”沈爻反問道。
“我隻知道這些人身份可疑,假扮成商人、過客,他們具體是什麽人,我也不清楚。”
“你清楚。”
沈爻盯著荀勖,繼續說道:“他們應該就是一年前策劃國庫失竊案的幕後主使派來的人,目的便是為了除去國庫失竊案後失蹤的人,保證國庫失竊案的真相永遠不被查出來。他們跟蹤萬筠靈,是想通過萬筠靈查出那人,趁機滅口,隻是沒想到讓萬筠靈發現了;而你先發製人,令他們與萬筠靈互殺,無論哪一方死了,對你都有好處。”
“哈……沈先生,你為何非得認為凶手是我?”荀勖一臉欲哭無淚,苦笑著反問道。
“因為你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審問王可時,你問王可追捕劉海的當晚,就你行蹤不明,劉海當晚被殺。”
“這有什麽奇怪的?”
“因為劉海屍體過了兩日才被發現,沒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被殺,除非凶手。”沈爻一字一句的回道。
“沈先生之前詢問在下如何分配捕快追查劉海,難不成沈先生也是凶手?”荀勖淡淡問道。
“我是如此問過,可我從未說過劉海當晚被殺。”
荀勖一驚,臉色大變,過了好一會,他才恢複過來,笑了笑,說道:“沈先生原來是在套我的話,還真是觀察入微,容在下問一句,先生什麽時候懷疑我?”
“坐牢的時候。”
“那麽早?”
“隻是懷疑,我從牢中犯人的口中得知你在衙門入職不到一年,當然,還有其他幾人,我便著手調查你們,可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什麽現象?”
“你太幹淨,幾乎沒有一絲線索證明你與這兩起案子有關係。”
“太幹淨也會被懷疑?先生的想法還真是獨到。”
“太幹淨便說明你在刻意抹去痕跡。”
“哦……我明白了。”荀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猜到些什麽,繼續說道:“你一直都在誘我入局,閻王殿的紋身,澡堂說的那些話都是在故意讓我入套。”
“對。”
沈爻點點頭,無奈的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本想故意向你泄露線索,引你犯下錯誤,留下證據,可你實在太謹慎,至今我也找不到證據。”
“那你為何今夜要說?”
“因為我猜你今夜會對我動手。”
“你如何猜到?”
“此案隻有我與萬捕頭了解甚詳,萬捕頭被你設計除去,你自然不會放過我,一旦我們倆都死,縣令急於破案給六扇門交代,六扇門縱然重新查,也不會查到你。”沈爻淡淡回道。
“沈先生果然名不虛傳。”
“隻是我有一事不明,在我臨死前,能否告知答案。”
“請問。”
“你為何執意拿回玉佩?”
荀勖聽沈爻如此問,神情不由悲涼起來,似乎想起內心最悲痛的回憶,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緩緩說道:“我心愛的女人因為那塊玉佩而死。”
沈爻能感受到荀勖話語中的悲痛,此時最好的回應莫過於一言不發、靜靜聆聽;荀勖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她與劉海師出同門,師門沒落,劉海加入閻王殿,而她與我相愛;直到一年前,劉海找到她,讓她幫忙牽線希望我能參與盜竊國庫。
在盜竊國庫時,她喜歡上這塊玉佩,便偷偷藏起來;在我們將珠寶盜出來不久,就被六扇門追上了,她被殺了,我救不了她,我的兄弟們把我強行拉走;之後我偷偷去她死的地方尋找,可六扇門已經把她的屍體帶走了;當我返回去,才發現我的兄弟全都被殺,並非六扇門所為,我懷疑劉海,去閻王殿找他討說法,才知道閻王殿的人也全都死於非命,六扇門已調查。
經曆了這些事,我才明白是因為自己貪婪害死了她,害死了我那些兄弟,我便隱姓埋名,當了捕快,直到那天,劉海與徐麟棟因一塊玉佩爭執鬧上公堂,我才知道那塊玉佩被劉海拿走,那是唯一一件有關她的東西,我必須拿回來。”
“那你也沒必要非得殺了徐麟棟。”沈爻盯著荀勖,問道。
“我並不想殺他。”
荀勖緩緩說道:“我本想悄悄把玉佩偷走,製造成入室盜竊,可沒想到在作案時,他醒了,看到了我,慌亂中我拿起桌子上的木硯砸暈了他,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便想出意外失火的手法殺了他。”
“大火燒盡了屋裏的東西,徐麟棟的屍體也被燒焦,至於是不是如你所說本不想殺他已經不重要了,真相是你親手殺了他。”沈爻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條人命我沒打算推諉。”
荀勖坦然承認,神情變的自信起來,笑著問道:“沈先生還有要問的嗎?”
“你對程申說了什麽?”
“我說……”荀勖突然停了下來,心裏似乎有些掙紮,舔了舔嘴唇,繼續說道:“我要救劉海。”
“難怪我怎麽都想不通程申為何帶著鑰匙去劉海牢門前,原來他的死是你設計好的,枉他如此信任你。”沈爻義憤填膺的質問道。
“我唯一對不起的便是他。”
荀勖心裏深深自責,可他早已知道自己沒了退路,長長舒了口氣令自己心裏好受一些,邊緩緩的拔刀邊問道:“沈先生沒問題了吧!”
沉默。
沈爻神情淡然的凝視著荀勖一舉一動,一言不發。
“沈先生,我很欽佩你;若你我不是敵人該多好,隻可惜……”
荀勖語氣蒼涼的說著,緩緩的舉起刀,目光從沈爻身上離開,似乎不願看到欽佩之人死於自己倒下;猛然,他揮刀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