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釜底抽薪
自黃耀國打開錦盒，所有人的目光均盯在盒中那抹鮮豔血色，詹姆斯•華特亦是如此。
相較於其他人的驚歎與讚美，他卻表現出一種得意與貪婪。仿佛這祭紅釉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在詭笑，他十分自信，仿佛黃耀國今日的所作所為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想不到，黃會長竟藏有如此精美絕倫的瓷器！”
麗瑞代表自是一番慨歎，但還未等黃耀國回答，詹姆斯卻搶先一步答道：“當真是祭紅釉，想不到黃會長真是大手筆，如若你們一開始就將它推選作‘雲瑤榜’的競選瓷品，隻怕我們其他幾家商會就該早早認輸才是。”
儀式台前，除華夏商會與英吉利商會之外，尚且站著法國、日本和德國等多家商會，聽及他此言，雖麵色難當，急欲發作，但終究還是從於內心，他們所推選的瓷器確實難以相比，但礙於麵子，無法發作，隻好將怒氣全撒在英國商會的幾位元老身上，而詹姆斯身後的幾位英國商會元老此刻也是尷尬萬分，他們不明白詹姆斯的意圖，眼下黃耀國打斷了他們的交易，還企圖搶走商會訂單，瓜分他們大英帝國的利益，他詹姆斯•華特，作為英吉利商會的代表，不從中打斷，阻止黃耀國的橫插一腳，反而誇耀敵手助長敵人之焰，這真是他們匪夷所思。
可就在他們對於詹姆斯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後者忽然轉言道：“但是，這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此言一出，台上再次眾彩紛呈。
“詹姆斯先生的這句‘可惜’，究竟意欲何指？”
許景明有些不滿，直接反問道。
而麗瑞代表也是滿腹疑惑，轉而看向詹姆斯。
對方卻是信步上前，全然不顧台下之人鄙夷的眼神，直言道：“這祭紅釉瓷瓶早在英國之時，我便早有耳聞，隻可惜一直不曾見過，如今黃會長滿足了我這一願望，實屬感激。但有些事情，卻又不得不講，還請見諒。”
見他神色如此自信，許景明心裏咯噔一下，正欲阻止，卻被黃耀國攔下，說道：“但說無妨。”
“這祭紅釉好雖好，但我想約翰先生應當不隻是為了買一個瓷品回公司交差吧？”
約翰（麗瑞代表）哂笑一聲，“那是當然，我來這裏親自挑選，自然是為了長期合作。怎麽可能隻為了一隻瓷瓶，我又不是收藏家，更何況，這也不是拍賣會。“
詹姆斯輕拍一聲，回道：“正是如此，才太可惜了！”
“哦？”
“約翰先生您有所不知，這祭紅釉雖是瓷中絕品，千窯一寶，但其燒製方法早已失傳，即便‘泰安’今日能夠拿出這祭紅釉，恐也燒製不出第二件了！”
“什麽？”
約翰驚訝萬分，連忙看向黃耀國。
對方神色平淡無奇，看不出異常。
“再者，”詹姆斯繼續說道，“即便黃家‘泰安’能夠燒製出這第二件成色依舊的祭紅釉瓷瓶，恐怕也無法完成量化，而約翰先生您促成的訂單交易哪一筆不是巨額之數，這些隻怕有些為難泰安瓷業了。”
言即於此，詹姆斯得意洋洋的看著對麵幾人，果然見著他們的眼眸黯淡無光，最初的那點希望還是被自己掐滅，他又如何不高興？
“黃會長，剛才詹姆斯先生所言，是否屬實？”
約翰言語之中多了一些質疑，他並非全信。如果真如詹姆斯所言，那黃耀國今日拿出祭紅釉瓷瓶，就不僅是為了讓他這個外國人開開眼而已，反而多了一些戲耍之意。他此番質疑，也是憑借著他對“泰安”合作多年的信任。
但台上台下早已鴉雀無聲，但凡了解一些瓷器曆史之人，亦都清楚，紅釉燒製之法，自明朝宣德年後，便已失傳，更何況是紅釉之精品——祭紅的燒製。
而許家與黃家淵源頗深，與景鎮也頗有聯係，對於黃家的過去亦有所了解，自明朝宣德年後，幾百年間一代又一代景鎮人，斷斷續續曾多次試燒這種紅釉瓷器，但再無祭紅釉現世。而這，也成了許多傳承之人的心病。
但這都是外界傳言，事實上，祭紅釉的燒製之法，從未失傳，甚至一直被一個家族永久傳承保存至今。
而這個家族，便是景鎮黃家！
就在約翰即將流露失望的眼神之際，黃耀國突然沉聲道：“可以！祭紅釉可以燒製，同樣可以量產！”
他的聲音如同鴻蒙深鍾，令所有人心頭一震，皆詫異得看著黃耀國，宛若夜中明燈，點燃所有人的一絲希望。
他的聲音愈發洪亮，情緒也愈發激動，他仿佛在向眾人宣告，祭紅釉可以燒製，祭紅釉可以量產，祭紅釉真正的“複活”了，“泰安”所承載的那一份中華民族的瓷文化，也將以其高傲睥且睨世界的姿態，重現人間。
“此話當真？”
約翰反複確認道。
“那是自然！”
正當黃耀國肯定得回答道時，詹姆斯卻嘲諷得笑道：“啊哈哈，哈哈，想不到黃會長竟也會如此慌不擇路，明明是絕不可能之事，卻非要強行答應，用你們中國一句老話，打腫臉充胖子，夜郎自大，也不為過吧？”
此時，已有多人對詹姆斯冷嘲熱諷的態度實在不滿，而麗瑞代表約翰也是如此。
“我記得詹姆斯先生應該是英國商會代表吧？”
詹姆斯初時一愣，點了點頭。
“那你既不是中國人，未曾與‘泰安’合作過，又如何知道他們燒製不出祭紅釉，且無法量產呢？”
詹姆斯嗤笑一聲，“嗬，我無需與他們合作，隻消查閱了解一下他們國家的曆史便知道了，如果他們真有這本事，祭紅釉又怎會僅存於世不過寥寥幾件，這瓷器斷代史中，又怎麽沒有人填補。黃家拿出祭紅釉便張口可量產，這豈不是要氣死他們幾代祖先！”
約翰暫且沒有理會，隻當詹姆斯年輕氣盛，又被人搶了生意，故而出口刁難。
但黃耀國卻直言道：“半個月！”
台下一片驚呼！
但仍未打斷黃耀國的話，“半個月內，‘泰安’將交出十件成色俱佳的祭紅釉瓷瓶以供檢驗！”
“十件？！！”
多數人已表示出不敢置信，過去的工匠，為燒製出一件祭紅釉，耗時數年皆不能成，而“泰安”開口便是十件，且在半個月之內完成，這如何不是天方夜譚？
即便是許老等人，也是詫異萬分。
“好！”
最先答應下來的卻不是約翰，而是詹姆斯•華特，這讓人更加覺得，此次交易愈演愈烈，儼然已變成了兩大商會之間的比鬥。
但即便是爭鬥，對於各國商會尤其是華夏商會而言，將具有不可比擬的意義。
祭紅釉，無疑是中國瓷器文化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但也同樣是最神秘詭譎的一筆，它擁有不輸於“汝、官、哥、鈞、定”五大名窯之形姿，卻轉瞬即逝，曆史上，它輕鴻一撇，書寫出中國陶瓷藝術史上一個美麗符號，令無數瓷匠執著向往。它的“複活”，將成為斷代曆史的延續，也將成為推動中國瓷器文化進一步發展的契機。
無論是中國，還是世界，祭紅釉皆有無與倫比之意義。
眾人許是久久驚愕中不曾複然，親眼所見絕世名瓷已令諸位驚詫不已，而親耳聽見黃會長在半個月之內，將做到量產化，這如何不讓他們詫異斐然？
待他們回過神之際，台上之人早已離開，僅留下展台之上赫然陳列的幾件骨瓷。然而，此刻，那青白潔潤的骨瓷，在一抹鮮紅的映襯之下，早已黯淡無光。
不少人嘴角輕翹，懸浮的心，穩當得落回胸膛。
但總有幾人仍是憂心忡忡，許景明便是其中一位。
他追上黃耀國的步子，一同回到黃府，尚未坐定，便直接開口問道：“耀國，你直接與我交個底，這‘祭紅釉’的量產化究竟是一時逞強之氣話，還是……”
許景明此刻自然是焦慮萬分，對於此次瓷聯會，華夏商會元氣大傷不假，但有他們幾家在，便不會傷到根基，他們放棄一時之利益於外界也能理解。但祭紅釉一出，確實震懾全場，也同樣將這些時日華夏商會丟失的顏麵找回一二，但量產化無論放在何時，都遠比此時此刻以比鬥的形式說出要有利得多。
而且，外行之人尚且看個熱鬧，究其結果輸贏而已，但這其中的難度卻隻有真正內行之人方能明白，半月之內完成這“天方夜譚”，著實令所有人捏了一把冷汗，更甚者，這番比鬥看似是黃耀國與詹姆斯•華特之間，實則卻代表著兩大商會兩個國家，如何也無法輕視。
黃耀國見好友這般坐立不安，連聲安慰道：“老許，你這又是在做甚？難不成你不信任我？”
許景明抬頭對上他的目光，確實不容懷疑，“我知道你們黃家一直都守護著那個秘密，但……”
提及秘密，黃耀國亦是眼眸一暗，隨即沉聲道：“為了這個秘密，守了這麽多年，鬥了這麽多年，但如今我隻怕無力再護，與其屆時被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奪去，倒不如讓它徹底公開。”
保護秘密最好的方式，便是將它公開，許景明又何嚐不知？
“那……”
“至於量產化，我也隻能說，我相信雲曦！”
黃耀國解決了老許的疑慮，卻帶給他更直白的驚恐，原來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但他們已騎虎難下，隻能朝前走。
“唉，”老許歎了一口氣，“如今，也隻能靠雲曦那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