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景鎮詭遇
一條蜿蜒小路，兩行茵茵新柳，細雨岑岑，斜坡之下，綠江波濤，氤氳水霧，數隻輕舟搖晃，泛出淺淺漣漪。
舟簷靠岸，三兩腳印輕踩，幾人身影漸穩，齊齊看向這山嶺小鎮，依山傍水之間，炊煙……
“那……應當不是炊煙吧？”
正當眾人環顧四周景色之時，一人卻如此煞風景，指著不遠處高聳入雲的“煙囪”，直言問道。
所有人沿聲望去，隻覺冷汗扶額。
“那當然不是炊煙！”黃昊哲回應道。
事實上，這四人皆知道，隻不過相較於他們所見到的燒製工廠裏排煙口，眼前的“煙囪”愈發有些另類。
“這是南方常見的窯爐類型，與北方平川不同，南方山脈廣多潮濕，顧窯爐以‘長、寬、緩’為特點，代表窯爐便是宋代龍窯。但元朝之後，景鎮重石灰鈣釉改為石灰堿釉，氧化鉀含量增加，龍窯分室，逐步過渡為‘葫蘆窯’，與此同時，北方饅頭窯也被引入景鎮，與葫蘆窯並駕齊驅成為景鎮窯爐最主要的兩大燒製形體。”
“那祭紅釉的燒製也是由這類窯爐燒製而成的？”黃宗鈺問道。
雲曦卻搖頭，“據《江西大誌•陶書•窯製》記載，禦窯廠內另有一種‘製員而狹，每座隻容燒小器三百餘件’的專門燒製顏色釉的‘色窯’，其形製與明中期馬蹄窯相似。適宜燒製厚胚和氧化鉀含量較高的瓷器，族史記載，永樂、宣德時期祭紅釉便是在這類窯爐之中燒製而成。明末清初，鎮式柴窯盛行，以龍窯窯體和葫蘆窯煙囪為型，窯身砌以護牆，能減少熱耗，開裂等，煙囪頂采取退台式鋼筆尖狀處理，能縮短燒製時間，同時燒成質量頗高，已演變成景鎮獨有窯爐形式。”
祭紅釉是“泰安”接下來的首要任務，而黃宗鈺作為“泰安”的總經理，於這些常識，自然不能陌生。她雖有些厭棄宗鈺身上的紈絝之氣，但總歸是需要輔助，便詳細解釋了一番，雖有諸多術語，但幾人也能明白一二。
“好了，不要再耽誤時間了，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黃宗鈺催促了一聲，三人離開渡口，沿著小路一直往前走。
何深與黃昊哲落於身後，卻是有意。他忽然輕拍黃昊哲的肩膀，眼神微凝，“我雖不知他們二人來此的目的，但仍要你勸他們二人注意安全。”
黃昊哲從他眼神之中察覺一絲異常，“可是發現什麽問題了？”
如今，連何深都麵色凝重，他當然不敢懈怠，單單自己便遭遇兩次刺殺，雖有驚無險，但仍是心驚膽顫，更何況，雲曦與宗鈺對於“泰安”而言都是至關重要之人。
“你是否還記得你被關入監獄那晚，企圖刺殺你的殺手？”
何深突然提及此事，黃昊哲自然不可能忘記。
“記得，當時殺手身上不是沒有查到什麽線索？”黃昊哲問道。
何深眼角微搐，眼神轉瞬避開，這個無意識的動作，黃昊哲自然明白，“查到殺手的身份了？”
這時，何深終不再隱瞞，“在殺手的右肩處，發現一枚鷹首圖案，據我了解，上海灘有一個神秘殺手組織——‘鷹鬼’便以此圖案為標誌。”
“殺手組織？”黃昊哲忽覺苦笑無常，無緣無故被卷入六十年前的上海灘，已是萬般無奈，第二日便遇見祖父遭人陷害入獄，他無法袖手旁觀，但加入調查第一日，便遭遇殺手組織追殺，眼下經曆種種，於他而言，更像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隻不過，這噩夢愈發清晰真實。
“這個殺手組織藏於上海灘的鬼市之中，各租借警局曾派出精英進行圍剿，但不見成效，他們規模並不大，成員不過三十幾人，但個個身手不凡，專職暗殺，鮮有失手。這個組織以赤、黃、青、紫四色標榜等級，等級愈高，暗殺能力越強。死在牢中的，便是‘青’鷹。根據我們埋在鬼市的暗線提供的線索，半月前，一名‘赤’鷹領三名‘黃’鷹和三名‘青’鷹離開鬼市，像是執行某種暗殺任務。但半月之後，隻有兩名‘黃’鷹和三名‘青’鷹回去。”
“赤鷹？”黃昊哲忽然若有所思，轉而心中忐忑，手心有些發汗，不安得問道：“他們去了何處？”
“景鎮！”
何深脫口而出的兩個字，如同一擊重錘砸中他的胸口，瞬間呼吸窘迫。
“果然，你是在擔心那名‘赤’鷹還留在景鎮嗎？”
何深點頭。
“難道他們與我們目的一樣，也是為了抓傅博涵教授？”
“應該不是，時間不符，他們離開之日，槍擊案尚未發生，當然也不排除他們在之後得知消息留在景鎮。畢竟，那晚出現在傅教授家中縱火之人亦未抓住。”
“如此，我們就更應該早些找到傅教授，將證據拿到手。”
兩人說話之際，黃宗鈺已站在鎮口碑界前朝著他們二人大聲喊道：“你們兩人還在墨跡什麽？”
兩人加快步伐，在巷中穿插兜轉，終於找到了黃府老宅。
這棟荒廢近二十年的古宅，卻用其堅韌抵住了時間的侵蝕，門前柱石風侵雨蝕，早已諸多斑痕，青苔逐漸爬滿基座，鎮宅石獅倒依舊活靈活現。搖搖欲墜的匾額斜掛在橫梁，“黃府”二字赫然在目，但漆刻已損失殆盡。
“這就我黃家老宅？”黃宗鈺略有失落。他出生之後，並未回過老宅，以往祭祖也皆是在公府祠堂之中完成，個中緣由，他不清楚也並未在意過。
“宗鈺，這一路走來，能夠看見幾座如此氣派得府邸？”黃昊哲反問道，“黃家在景鎮亦可算是大氏族，後雖沒落，但這宅邸尚存，亦可窺其當年輝煌。”
“那是，黃家始跡可追明朝宣德年間，那可是……”
黃宗鈺正滔滔不絕，其餘三人卻徑直走上前推開大門，一股濃厚的灰塵撲鼻而來，引得眾人一陣嗆咳不止。
但就在黃昊哲單腳跨過門階，踏入黃府之際，一陣眩暈席卷而來，緊而便是刺痛襲來。
雲曦一時驚慌，不知所措，何深與黃宗鈺最先反應，連忙扶住黃昊哲，卻隻見他麵目猙獰，青筋爆裂，雙眼血絲遍布，兩手緊緊抱頭，痛苦不堪。
“楚歌，你怎麽？”
“楚哥！你可別嚇我，楚哥！”
黃昊哲依稀能夠聽見黃宗鈺與何深的聲音，但聲音忽遠忽近，甚為空洞久遠，不多時，他隻覺雙耳蜂鳴不斷，震**耳膜，連同整個大腦，以一種極快的頻率快速閃動。
未消多時，這蜂鳴消失了，隨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黃宗鈺等人的聲音。
他睜開眼，卻是一片墨色濃鬱，夜空暗沉，不見半點星月，烏雲忽遠忽近。
“天黑了嗎？”他心中疑惑道，他轉身看向旁邊，空**矮叢間，隻有灌木林立，未有一人身影，他突然喊出聲：“雲曦？宗鈺？何隊長？”
四周仍是一片寂靜。
他朝前跑了一陣，隱約看見人影閃爍，他連忙追了上去。
可還未跑出多遠，淅淅瀝瀝的雨點滴落下來，他本欲閃躲，但這些雨滴直接穿過他的身體，滴落在地麵上。
“這……這……”
此刻，黃昊哲早已啞口無言，他甚至懷疑自己已死，隻剩下這虛無靈體。
陡然之間，身後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山間小路坑窪遍布，蓄積雨水之後十分泥濘，踏在其中便會傳出“噠……噠……”的聲音。
“快追，要是把人弄丟了，我們都得死！”
黃昊哲聽得其中一人喊叫道，其餘幾人便陸續加快了腳程，朝那個閃爍黑影的地方追去。
那些人穿過黃昊哲的身體，並未發現他。
但就在其中一個從他旁邊閃過之際，黃昊哲親眼目睹那人的右臂，紋著一鷹首圖案，但囿於天黑光線十分暗沉，他隻看出個輪廓，辨不清顏色。
“鷹鬼？”
黃昊哲固然記得白天何深與他講的暗殺組織，不曾想現在便遇上了。
“他們在追殺誰？莫非是傅教授？”
一想到此處，他也提腳追了過去。
那些黑衣人的身手十分矯健，縱然山路泥濘不堪，卻絲毫不影響他們的速度。
“大哥，看到他了，在那邊！”
其中一人攀上樹幹，大聲喊道。其餘幾人立即改變方向，那人甚至沿著枝幹輕腳踏了幾步，一個空翻，穩穩落地，繼續追去。
待黃昊哲追上那幾人之時，他們早已亮出明晃晃的武器，他心知不好，傅教授必定已經被他們抓住了。
可正當他準備“營救”之時，被攔阻的“傅教授”卻率先出手，他竟也掏出一把匕首刺向前麵一人，未果，一擊後旋踢命中一黑衣人腹部，轉身便跳出了包圍。
這一連攻擊動作令黃昊哲瞠目結舌，傅教授年過半百，身手比之他這個青壯年更為出色，莫非在這民國時期，每個人都會精通拳腳？
雖吃驚有餘，但他還是不免擔心，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果真如此，雖然避過了包圍圈，但傅教授已經被逼進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