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密室殺人

“賣糖葫蘆咯……”

“金花銀花,比不上我這糖花香甜,怎樣,小姑娘來一串如何?”

一大清早,黃埔路上便熱鬧非凡,各家小店商販不知從何處聽到的風聲,今日當有許多外人應邀相聚於禮查飯店參加五年一度的“世界瓷器聯盟博覽會”,便將自家的名典特色一一擺了出來。

這禮查飯店始建於1846年,自建成起,便享盡上海繁華。坐落在黃浦江與蘇州河之交匯處,外白渡橋北堍東側,西側百老匯路對麵是百老匯大廈,南側隔蘇州河與上海外灘建築群相望,緊鄰的黃浦路邊,集中了美國、德國、日本、蘇聯等十餘個國家的領事館。

行車於此,上海浮華景觀仿佛觸手可及。

但偶爾熱風拂麵,令車內之人有些猝不及,隻得輕歎,表象之下的繁華,其下又有多少暗潮湧動?

然而,另一人顯然未想及此,看清日耀在黃浦江上勾畫的波光粼粼,隻覺初夏來的未免有些早了。

“今日正是‘瓷聯會’開幕之日,黃二少爺和雲小姐不出場,當真好嗎?”何深坐在副駕駛上,語氣之間聽得出有些不滿。

這些黃昊哲自然能明白,原本查案之事就隻有他與何深兩人,可如今黃宗鈺與雲曦插手,案情不僅沒有理清,反而愈發複雜。難保他此刻心裏不痛快。

但黃宗鈺一向隨性而為,也懶得揣測何深此話深處的用意,“開幕式十點半才開始,如今尚早,去了也隻是被拉去陪人見客,著實不痛快。”

黃宗鈺話匣子開了,便止不住地抱怨,黃昊哲拉了拉他的衣角,“如今天銘哥身在牢獄,幫不上叔父的忙,我又不懂這些,你身為‘泰安’的代理總經理,招呼各國商會的代表責無旁貸。”

說完,他便吩咐司機在禮查飯店門前停下。

“這查案的事,就交給我和何深,至於問題瓷品背後是否有人故意操縱,我們也會一並查出來,你先安心陪同叔父參加‘瓷聯會’,務必穩住那些暗中覬覦‘泰安’地位之人。”

也未等黃宗鈺發表任何意見,他便被黃昊哲“趕”下了車。

與此同時,何深與黃昊哲同時看向雲曦。

雲曦則還是一副冷淡的表情,似乎對於出席開幕式並沒有過多興趣。

“不必勸我,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出現。”

兩人像是約定好一般,不再多言,坐回原處。

“或許,於她而言,隻有實驗室與工廠能夠引起她的興趣。”黃昊哲心想,繼續看著窗外。忽的,一輛黑色的轎車於對麵而來,兩車擦肩之際,黃昊哲在後座之上看見一熟悉的麵孔。

正是今早與雲曦在街頭“糾纏”的詹姆斯•華特。

轉而一想,對方既然是英國商會的代表,自然會出席“瓷聯會”開幕式。

他心底突然湧出一個想法:他不希望雲曦參加。

念頭一出,黃昊哲自己近乎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企圖將它從腦海裏甩出去。

“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還看上海灘。”何深不知因何有感,兀自吟了幾句。“這繁華塵囂,一片升榮之景在繁弦急管、升平歌舞之間綻放得倒是極好,不知遮住了多少人的雙眼。”

黃昊哲出生在這座城市,對於她的曆史自然是知之甚詳,三十年代的上海將東亞昌盛引爆至極點,卻也為其後的戰亂埋下苦果。既知道曆史,他也猜的出何深在擔憂著什麽,這表象裏的和平征象恐也維持不了多久。

說話之間,汽車已經穩穩停下。

此地已臨近城郊,喧囂熱鬧自然不比城中,反而多了一些真正傳統的市井味道。

踏過幾條青石板鋪就的老弄堂,轉身便拐進了一個更為狹窄的小巷。兩邊圍牆間隔不過一兩米,甚至因為雨水侵蝕,灰白色的牆體時而掉落下來,砸中地麵上的水窪,濺起數道。雲曦避之不及,身上的素色之裙已經染了些汙點。

不過,她並未在意,繼續朝前走去,三人速度很快,馬上按照地址找到了侯海的住處。

可是,當三人行至門前,黃昊哲總感覺有一絲異樣,卻又說不上是何處有問題。

何深上前敲門,數次,均無人回應。

“會不會是沒在家?”雲曦問道。

黃昊哲也注意到地上泥濘之處除了他們幾人來時留下的腳印,便再無其他痕跡。這幾日天氣陰雨時分較多,今日雖放晴,但地上並未幹徹,所以隻要有人行走過,必定會留下或深或淺的腳印。但他又不太放心,便上前湊仔門縫之中準備往裏看清楚,可是一靠近這道木門,那種怪異的感覺瞬間侵襲他的大腦。

味道!

他終於發覺,這空氣當中彌漫著一股異變的腐爛之味。

不等與他們二人商量,黃昊哲上前一腳踹開這大門。大門敞開之際,一人影正橫放在屋子內,一動不動。

三人立刻跑上前,黃昊哲探了探他的鼻息,又觸摸了他的頸動脈脈搏,均無反應,身體已近冰涼,毫無聲息。

“他……他是侯海!”雲曦未曾見過死人,此刻顯然有些害怕,不時後退,險些沒站穩被何深扶住。

何深作為警察局的隊長,各種死人早已數見不鮮,侯海已死確鑿無疑。待扶住雲曦之後,他便湊上前蹲下,詢問道:“如何,可有什麽發現?”

黃昊哲下意識的摸了摸鼻根,指尖又劃過鼻尖,之後放下,他看著何深的眼睛,目光當中多了一絲失落,“按照屍斑形成的麵積和身體僵硬程度,死亡時間應有兩日有餘,死因暫時不敢確定。”

黃昊哲有些慎重,不敢妄斷死因,因為侯海的死委實過於巧合,他們才剛剛查到青花料,侯海便死了。實在很難不讓人想到殺人滅口。

但何深勘察了一下周圍,院門緊鎖,四周封閉,兩個摔碎的酒罐子,一個落在進門處的墩子處,一個碎在死者的身邊,四周又並未發現打鬥的痕跡,雖然他心有懷疑,但證明謀殺的證據實在太少。

“看現場的情形,侯海應該是喝酒醉死的可能性比較大。”

黃昊哲沒有想到何深竟然如此輕易就下結論,頗有些惱怒,“你怎知他是醉死的,醉死在醫學上也並非是醉死,多數人是因為酗酒過度導致嘔吐,而嘔吐物進入氣管導致的窒息死亡。是不是醉死,還需要解剖屍體才能下結論,如果是他殺之後偽造成意外死亡呢?”

一時語快,黃昊哲說出許多何深未必理解的話,但他也顧不得這多。

何深當然知道黃昊哲查案心切,“那現場又如何解釋?沒有打鬥痕跡,又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死狀也十分自然並無異樣,難道侯海是躺在那被人謀殺的?那凶手又是從哪裏逃走的?”

密室殺人,又是密室殺人,黃昊哲頓時頭皮發麻,他確實沒有考慮清楚,在六十年前的上海灘,當真有人能夠設計出如此嚴謹的密室殺人案嗎?

難道一切皆是巧合?

“不,”黃昊哲極力否定,“絕不可能是巧合,定是有人設計而出的詭計,是詭計就必定有漏洞,我一定要解剖屍體。”

何深拉住情緒有些激動的黃昊哲,“楚歌,你聽好,這裏死了人,並不歸我管,你要解剖屍體必須經過其他租界警察的同意。”

何深話音剛落,果然就有穿著警察服飾之人走了進來。

黃昊哲向他們提出解剖屍體的要求,何深與之交涉,可是對方的態度卻極為強硬,卻並未答應。有幾名警察粗略查看了一下現場,得知是何深等人撞開門闖進來才發現死者,當即便得出意外死亡的結論。黃昊哲想找他們理論,再次被何深攔下,任由他們將屍體拖走。

“為什麽不讓我屍檢?你知不知道這樣下去隻會讓凶手逍遙法外?”黃昊哲的情緒有些失控,竟對著何深大聲吼道。

何深雖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卻也無可奈何,“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這裏是租界,這些人的命堪比螻蟻,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既然能夠用意外來結案,他們何必自找麻煩?”

黃昊哲木然都站在原地,他理應明白,在上海灘,無權無勢之人的命,無足輕重。

他全身的力氣,似乎像被抽離一般,他癱坐在地上,嘲笑著看著門前那塊被白布遮掩的角落,它遮蓋的又何止是一具屍身,更是這個時代醜陋的麵目,和無數人的不甘與仇恨。

或許,眾多死去之人的靈魂在嘲諷他,終是一抔黃土,平富貴賤又有何區別?

但某人卻未曾放棄,一直沉悶寡言的雲曦,突然站起身,朝侯海倒下的地方走去。

“這是什麽?”

她指著一個地方,正是侯海屍身蓋住的區域,多出了一絲白色,在黃褐色的地麵上尤為刺眼。

黃昊哲與何深一同看去,果然有一點白色的痕跡,許是一開始被壓在屍體下方,他們未曾發現。雲曦將其撿起,約摸三分之一的食指指節長短,捏造指尖,細柔如絲,卻又比絲線更為柔軟。

“能看出是什麽嗎?”何深問道。

雲曦皺了皺眉,未曾改變的神色終於有了一點變化,“這像是某種動物身上的絨毛。”

“哦?”黃昊哲與何深近乎同時疑惑道,“是什麽動物?”

雲曦沉默不語,思緒在腦海裏不斷劃過,未及多時,她走出屋子,一個人站在門外的狹小長廊之處,好像在四處尋找什麽?

“莫非是貓毛?”何深看見角落處一隻灰白相間的貓躥上房梁,溜了出去。

不過,雲曦顯然認為不是。她道:“貓毛團簇掉落,雖手感細柔與之相似,但體積遠比這大,而且貓毛細絲更為長,且顏色遠比不上這般純淨。應當不是貓毛,反倒更像是……”

說至後麵,雲曦的聲音愈發小,最後更是直接咽在喉嚨,想來她也不確定。

“既然是動物毛發,那便帶回去檢驗一下或許可以找到。”黃昊哲將這縷白絨裝進包內,準備離開。

何深再次攔住他,語氣嚴厲道,“此次讓你加入調查,是看在傅教授的麵子上,你最好不要肆意妄為,一旦捅出什麽簍子,便是我也沒辦法保你。”

何深的再三警告無非是讓黃昊哲遠離那具屍體,更不允許他在其他租界的警局內“鬧事”,黃昊哲隻好滿口答應。

三人離開這巷子,另有一輛小轎車卻早早等在路口。

車內之人見他們三人走出來,便立即下車,打開後座門之後,便迎了上來,他身著黃褐色西裝服,梳著一個大背頭,鋥亮的額頭在陽光之下襯得十分耀眼,這副裝扮倒也不是什麽人都能上身,應該是公司裏有些職位之人,隻見他恭敬得說道:“楚少爺,雲小姐,老爺讓我來接你們去開幕式。”

黃昊哲有些詫然,怔得一下之後又轉而問道:“連我也要去?”

西裝男點頭,“二少爺吩咐我,楚公子務必出席。”

黃昊哲有些苦惱,雖說他在未來也是少爺,跟隨父親出席的酒宴晚會亦是數不勝數,但於心底而言他最是討厭這般,故而選擇法醫這門專業,便是看中它不用與活人打交道,費心費神。

想不到如今來了上海灘,還是免不了。

雲曦於身旁見他苦澀這一張臉,又著眼瞧了他這一身,以為他是在擔心沒有合適的衣物出席如此正式的儀典,便囑咐那西裝男道:“待會行至慕華,稍停片刻,我們去換身衣物。”

黃昊哲再次瞪足了倆眼珠,一臉愕然得看著雲曦,沒曾想對方竟然直接幫他答應了下來。她看了眼時間,正好十點,便徑直走進車內。黃昊哲緊跟在她後麵,兩人並排坐著,反而令黃昊哲愈發局促。

何深見他們二人離開,便趕上另一輛楚歌的專車,不過,他的目的地並非禮查飯店。

來時,黃宗鈺坐在中間,黃昊哲與雲曦倒也並非直接接觸,如今少了個阻隔,車內的氣氛反而多了些尷尬。

雲曦先行開口打破沉默的氣氛,“‘瓷聯會’在上海灘算是一大盛會,上海灘商政兩界但凡有些名氣之人,都會參加。屆時,各國商會、參使,也會出席。”

“既然如此,那何深豈不是也會……”他回過頭,卻並沒有發現何深跟在身後,心想他或許也是個不愛湊熱鬧之人。

汽車穩穩靠邊停下,黃昊哲側身看了一眼,金碧輝煌的招牌上赫然雕刻著“慕華”兩個大字,漆以紅漆,鎏金絲邊裹著匾額四周,堪堪應了“低調中浮華”。

雲曦似乎是“慕華”的常客,推門進去之後未及與店主打聲招呼,便徑直往內間走去。好在她進門前記得與店主打了聲招呼,“幫他找一套合身的西服,成品即可。”

黃昊哲本想拒絕,實則他在公府還有幾套西裝,但一細想,時間也許來不及,便隻好接過一套藏藍色的西裝進入內間。

兩衣間門幾乎同時打開,黃昊哲低頭整了整衣擺,卻見一雙白皙秀美的蓮足,宛若羊脂玉頸瓶般纖細頎長的小腿,落在自己的雙眸之間。他愣了一愣,視線上移才看清楚她的全貌,依舊是米色旗袍,卻在頸部多了些機巧,立領處多了一些外展的花邊,項頸滑下點綴出一朵純白鈴蘭,偶有幾片風信子隨處的散落在衣料的不同處,更顯別致,將旗袍自成的緊致孤傲的氣質略略減少了一些,多了一些春日恣意情趣,將將媲美唐代安樂公主的百鳥織成裙,隻不過,眼下這件旗袍是用春色繡成。

雲曦穿著這身旗袍,儼然冰心玉女的氣質增強了幾分,她轉動了幾下身姿,靈動之間將旗袍的慵懶高貴氣息散個幹淨,獨添一味冷豔。他的雙眼有些迷離,軒窗小徑,隻見飄飄長發,她撐著一把油紙傘,輕盈的步伐,翩若驚鴻,眉宇間細膩的心思,襯著這清澈的目光,雖有些峻冷,卻令人不覺沉醉於這含煙飄渺的婉柔當中,正是應了這風雨飄搖中孤傲獨立的一束梔子花……

許是他的目光停滯太久,引起了她的注意。

兩人雙眸再次相接之時,雙方的臉上更是添了一些緋紅。

“如何?”她竟然開口問道,著實令黃昊哲吃驚不小。

他不假思索道,“很……很漂亮。”

原本在他眼中,漂亮確是一個庸俗的詞,但在這一刻,他無法回憶起任何能夠同時統概“清新”、“素雅”、“驚豔”……的詞。

她,由內而外的漂亮。

煙雨紅顏之外,遺世清揚半香。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以示滿意,轉而將目光放在黃昊哲這身,眉眼微皺。

“怎麽,我這身不合適嗎?”黃昊哲反倒越發緊張,他似乎很少在意外人的眼光,素來恬淡舒適即可。

雲曦指著他身後的另一套白色西裝道:“這身藏青色未免過於端重,不如試試白色,更為貼切一些。”

他點了點頭,換下了這身。

從“慕華”出來之際,他隻覺身上多了一些奇怪的聚焦點,應是他們二人的服飾在一眾深色之間顯得過於耀眼,故而多招來了些目光。

他隻能暫且安慰,如今在大街上有些矚目,待會到了禮查飯店,便不再是稀奇。

禮查飯店門口早已經聚集了上海灘各色名流,最為起眼的,莫過於上海市市長吳誌成,巨商杜月奎、上海“泰安”瓷業董事長黃耀國等人,各國商會代表亦是站於這人群當中,交談甚歡。

黃昊哲曲臂,雲曦挽之,兩人徐步走向大廳,兩人本就出挑的樣貌,配上一身清新素雅,反倒在這商宴氣息濃厚之地,獨添一絲新鮮。

雲曦拋開以往的冷峻麵容,雖隻是輕微的嘴唇上揚,但於許多人而言,已是心暖不言。

兩人站在黃耀國身後,舉止之間已盡顯低調,卻還是被另一人看在眼裏,他不由得捏緊手中的高腳酒杯,已是手掌泛白。

對於這樣的場合,黃宗鈺顯然是“享樂”為主,短短不過一個小時,他卻已經結識了不少名門千金,其中不乏外國名媛。一見到黃昊哲出現,連忙跑了過去。

“楚哥,我原以為你不願意參加開幕式呢,想不到……”說話間,他注意到楚歌一身白裝與身旁的雲曦米色旗袍甚為相配,若有所思的笑道:“哦,原來你是打的這個算盤。”

兩人被他的打趣逗的臉色泛紅,隻得立刻鬆開手,各自站定。

黃昊哲捶了宗鈺一拳,便側身附耳小聲說道:“開幕式結束之後,我便會離開,你找個由頭與叔父好好說道。”

黃宗鈺“嘖嘖”再次笑道,行為之間更透現一種猥瑣:“你是如何放心雲小姐這般美女在這群豺狼虎豹之間?”黃昊哲順著宗鈺指出的方向四處環視一圈,果然見著不少人正盯著他們這個方向,其中不乏青年才俊。

黃宗鈺繼續說道:“我告訴你,你倆進來之後,已有不少人言語討論你身邊這位佳人,你若不在其身邊宣誓主權,隻怕到時候我可保不住你的她。”

黃昊哲神色更是尷尬,隻因宗鈺聲音太大,剛才那些話想必已經傳到了雲曦的耳中。他小聲斥責道:“別再拿我們開玩笑,玷汙了雲小姐的名聲,還有,晚上的宴會我也不參加了,我得去一趟日租界的停屍房。”

黃宗鈺有些錯愕,“好端端的你去那裏做什麽?難不成是……”

黃昊哲點頭,“侯海死了,現場被人偽造成意外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必須去解剖屍體以驗證。但人畢竟死在日租界,何深無能為力,我便隻好偷偷去。”

“我們才剛剛查到侯海,他就已經死了,這事不會這麽巧合,其中必有蹊蹺,要不我陪你一同前去。”

黃昊哲當即否定了宗鈺的提議,“不行,你必須留在這裏幫叔父,再說,你並不懂法醫學,跟去於我並無助益。”

黃宗鈺略顯失落,隨機又將注意力放在入場的幾位美女身上,迅速沒入人群當中。

人群穿插之間,有一個熟悉的麵孔令黃昊哲頗為在意,他原本想要避開,誰知對方卻已經朝他走了過來。

“上次走的匆忙,還未正式的認識,你好,我叫詹姆斯•華特。”

來人正是英國商會的代表,那日與雲曦在大街上“糾纏”之人。

黃昊哲對其並無好感,隻覺著他笑裏藏刀,但礙於兩人的立場,隻好伸出一隻手,回道:“楚歌。”

“唉,”對方突然有些驚訝,眼神之間充斥著不明所以,“我原以為你姓黃,與黃家二少爺關係如此親密,便是黃家的大少爺黃天銘。”

此話一出,他身後便有一人輕聲說了些什麽。黃昊哲雖然沒有聽見,但也大抵能夠猜出,無非是黃家大少爺因為槍殺一名法國人被當中抓捕,如今正在獄中待審之類的話。

那人黃昊哲隱約在何處見過,應是上海其他商會之人,如今卻忝臉於英國商會,那副討好的嘴臉,當真是令他惡心之至。

“怎麽會?”反倒是詹姆斯先開口質疑道,“我尚未來到上海之前,便聽說過黃家大少爺的名氣,聽聞他治商有道,上海泰安瓷業在他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他本人亦是翩謙公子,待人與物誠信公道,如此正派的人,應當不會……”

那人見詹姆斯不相信,反而有些急了,繼續說道,“先生莫不相信,這位黃家大少爺早已與那法國人有過節,聽說曾當眾大打出手,而今挾私怨報複也是情理之中,巷井間早已經傳遍了,他在‘逍遙門’當中開槍,被法租界巡捕房抓個正著,如今怕是難逃一死。”

即使黃昊哲秉性再好,聽見這話,也隻差沒衝上前撕碎他的嘴臉,他鄙夷的嗤笑道:“這位先生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

那男子先是一愣,喘息加重,沉沉說道:“我乃‘景晟’的少管家。”後一句似乎明顯加足了底氣,更像是說給旁邊的詹姆斯聽的。

“那先生可曾親眼見到黃家大少爺開槍殺人?”

那少管家瞬間語結,原本得意的神情略顯僵硬,“我沒親眼見到又如何,見到的人自然有。”

“既然沒有親眼見到,又在別人耳邊道聽途說,汙蔑他人名聲,便是造謠,閣下當真是好教養。再者,如若真如你所說,此案已經證據確鑿,那為何法租界不及早依著證據審判,還留著你們這些小人在背後亂嚼舌根?”

那人臉色騰青,一口鬱氣積攢於胸口急欲噴發,但黃昊哲並未給他這個機會,“退一萬步講,就算黃家大少爺當真殺了人被審判了,怎的,你以為黃家就會因此倒下?上海泰安瓷業就會因此破產?而你們這些跳梁小醜就可以登堂入室,取而代之?”

“你……你……”那人火冒三丈,可就是說不出一句話。

黃昊哲換了一副臉色,微笑得看著詹姆斯,說道:“詹姆斯先生見笑了,不過,希望先生與我說英文即可,我好歹在美國留過學,交流應不成問題。隻是先生的中文聽起來實在有些擰耳。”

說完,他便徑直朝前走去,與那名少管家擦肩之際,停滯了片刻,“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還真以為自己找了個好靠山,充其量不過是別人眼中的笑話。”

他信步朝前走去,此時,開幕式的鞭炮聲隨即響徹禮查飯店的上空,那名少管家估計在他背後少不了咒罵了些什麽,卻已經淹沒在炮聲之中。

於他而言,許久沒能這般暢快淋漓的宣泄一番,也許是這些時日忙在查案,情緒過於壓抑,他看見藍天,想暢懷大笑。

正當他全然放鬆的那一刻,角落裏卻射出了一絲寒光,滲透出徹骨的寒意。

黃昊哲不覺打了個冷戰,待他回過頭,卻隻在餘光中捕捉到這寒意的方向和一個詭異的影子,一同消失在漆黑的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