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封市,市公安局,宋玥正在調兵遣將。

“石頭你負責審訊,大林做筆錄,再來個人跟我去現場。”一回頭瞥見大林眼巴巴地看著他,宋玥改了主意:“算了,大林你跟我去現場,方越去做筆錄,各就各位,趕快行動。”

“是,頭兒!”

1號審訊室。

“……我真的不知道……我進去的時候徐總就已經……警官,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我不知道啊,徐總的日常行程都是顧姐姐安排的,而且徐總和顧姐姐……哦,顧姐姐是徐總的助理……”

“呃,沒什麽。”

“她叫顧璿,昨天身體不舒服請假了。”

……

“他們關係怎麽樣?我怎麽知道他們什麽關係……”

“哦,挺好的……反正徐總的事情大部分都是顧姐姐辦的。”

……

“不知道。”

“我不知道。”

市公安局,2號審訊室。

商寧一臉色淡淡,沒等石頭開口,她搶先說道:“我覺得徐涇鬆的死並不是意外,我有些昨天遺漏的證據想補充。”

石頭和方越麵麵相覷,石頭有些訝異,似乎是沒想到昨天沉靜溫和無比配合的證人今天突然變得如此強勢主動,他點點頭說:“行,那我和上級匯報一下,你先等等。”

他走出審訊室,撥通了宋玥的電話。

盛悅集團,總經理辦公室。

宋玥一身警服,站在辦公室中央,打量著辦公室內的布置,突然手機響了,他摸出手機。

電話接通,石頭的聲音響起:“頭兒,那個,那心理谘詢師說她認為徐涇鬆的死有疑點,她有露掉的證據想補充。”

宋玥挑了挑眉,臉上浮現出感興趣的神色:“這樣啊,那你把手機給她。”

片刻,那邊傳來商寧一的聲音:“你好,警官。”

“你好,我是宋玥。”

電話那頭似乎有片刻的安靜,然後她說:“宋警官,你現在在徐涇鬆的辦公室嗎?”

“對。”他一邊回答,一邊環視著辦公室裏的布置:辦公桌,桌上的文件夾,電腦,沒有清理的嘔吐物,藥瓶……一邊的沙發……牆上的字畫,飲水機……窗戶……

“你仔細看看……”電話那頭,女人用一種幾乎是引誘的口吻,徐徐開口:“宋警官,你沒覺得,辦公室的布置,有哪裏不對勁嗎……”

“花。”兩人異口同聲。

2號審訊室裏,電話那頭傳來宋玥的一聲笑,極輕的,像拂在她耳畔。然後他說:“行啊,商小姐。”他每個字音都咬得極重,仿佛意有所指,“等我回警局,我們再好好,探討一下。”說完電話被切斷。商寧一皺了下眉,將手機還給石頭。

這邊宋玥正現在窗前,看著那束已有枯萎跡象的百合,嘴角噙著淡淡的一抹笑。

大林在他身後,巴巴地跟過來:“頭兒,這花兒有問題啊?”

宋玥回過頭,含笑問他:“如果在你的辦公室擺上一瓶花,你會放在哪兒?”

大林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頭兒,我沒,沒獨立辦公室啊。”

宋玥聞言抬手往他頭上一拍,警帽的帽沿被他拍得歪向一邊,見他仍是一幅呆愣不知所謂的樣子。宋玥好脾氣地又問一遍:“在我的辦公室,放一瓶花,你會放哪兒?”

“啊?頭兒你喜歡花兒?我從沒見過你辦公室有花兒誒……”大林依舊在狀況外。

宋玥瞥他一眼。

“哦,放,放在……辦公桌上唄……頭兒,你是說這花兒放的位置不對啊?那說不定是徐涇鬆個人審美……呢……”宋玥笑著看他,目光卻很有壓力,大林越說越沒底氣,聲音越來越小。

“一切從常規出發考慮,一切特殊性都從普遍性入手。”宋玥拍拍他的肩,沒有多說,走向辦公桌。大林愣了會兒,覺得今天頭兒意外的耐心好脾氣,然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趕緊給那束百合花拍照。

宋玥有潔癖。

他看著那堆嘔吐物,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辦公桌前。

商寧一筆錄裏提到的藥瓶立在一旁,宋玥掏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將它裝進物證袋,又吩咐大林給那堆嘔吐物也取個樣。

大林哦了一聲走過來,也戴上手套,笨手笨腳地用鑷子夾起一點嘔吐物來。

宋玥看他的動作,搖了搖頭站得遠了些,他退後幾步,突然發現在辦公桌下麵的角落裏,有一粒白色藥片。他用鑷子將那顆藥夾起,端詳片刻,想想也用物證袋裝了。

“走了。”他率先走出辦公室,大林趕緊跟上,走了幾步又磨磨蹭蹭,期期艾艾地開口:“頭兒,我,我是不是特笨?”

“是啊。”宋玥回答。大林聞言有些沮喪,步子也不如先前歡快了。

兩個人一路到了樓下,宋玥拉開車門時,狀似無意地說了句:“不過我的人呢,我是不會讓他一直笨下去的。”

大林反應了下,露出他招牌式的憨笑,車開出好一段路了,他才小聲開口:“謝謝你啊頭兒。”

宋玥彎了彎嘴角,沒有回頭:“傻小子。”他說。

警局。

秘書林暢提到的徐涇鬆助理顧璿已經被帶到審訊室,還沒走進行審問,她平靜地坐著,一言不發,既不開口喊冤也不解釋。

看林暢在審訊時的反應,這個顧璿跟徐涇鬆的關係似乎不簡單。

顧璿是從醫院被帶過來的,走的時候正在輸液,按照監控和護士醫生的交待,她從昨天上午9點起就一直呆在醫院,且由一名年輕男子陪同,經查實,該年輕男子係死者徐涇鬆的獨子,徐揚,兩人是情侶關係。

同時被警方帶回來配合調查的就有這個徐揚,還有一個樓層保潔阿姨,他們都具有能夠將花放在徐涇鬆辦公室並在其抽屜放藥的機會。關於徐涇鬆人際關係的調查表明他在生意場上口碑良好,就算是商業上的競爭對手,私下裏對他也並無負麵評價,因此隻有可能是身邊人下手。

石頭看著監控畫麵裏晚上給顧璿送飯時臉色有些憔悴的徐揚,忍不住開口道:“這二世祖也真夠可以的啊,自己老爹都死了,他陪著殺父仇人在醫院,怎麽那麽缺心眼兒呢!”

另一邊,2號審訊室裏,隻有宋玥和商寧一兩個人。

宋玥還沒換下警服,隻脫了帽子,仍是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倒和身上的警服意外的和諧。

他不先開口,她也不急著辯白,審訊室的氣氛一時有些奇怪,不過處在這奇怪氛圍中心的兩個人倒是泰然自若。

十多分鍾過去了,宋玥先低聲笑了笑,然後開口:“我小瞧了商小姐,看來您是個中高手,心理戰術對你一點兒用都沒有。”

商寧一也笑笑,也不介意他話裏帶刺兒,氣定神閑地回答:“宋警官謬讚了,不過我既然是吃這口飯的,本事還是有些。”

“商小姐在哪裏高就?”

“不才與朋友合夥開了個心理谘詢室。”

“商小姐是名校畢業?”

“博士學位是在哈佛拿的。”

……

監控室一堆人湊在屏幕前,張大了嘴,石頭用胳膊肘撞了已經聽呆的大林一下:“誒,你見過頭兒什麽時候這麽咬文嚼字沒?”

“沒,沒有……”

他倆本來就覺得商寧一畫風轉變得就夠快的了,沒想到自己的頭兒也來這麽一出,這什麽跟什麽?百變神探與雙麵嬌娃?

……

審訊室裏兩個人綿裏藏針,不痛不癢地過了幾十招,宋玥眼中的興趣越來越濃,他覺得眼前這個心理谘詢師挺有意思。

商寧一拿起水杯,趁喝水的間隙偷偷睇他一眼,正撞見他眼睛含笑望她。她嗆了一下,收回目光。

宋玥原本漫不經心地靠在椅背上,突然身體前傾,逼近商寧一,和煦的語氣一轉,變得嚴厲:“不過商小姐天審訊時有意引導警察,甚至因此要回了本該上交的物證,這種惡意引導,不是一個優秀的心理谘詢師應該有的素質吧?”

來了,商寧一心想。

她放下水杯,麵不改色地撒謊,跟昨天一模一樣的口供:“我昨天要走的隻是複印的資料,宋警官,這也是谘詢室要求的,客人資料必須存檔。至於惡意引導――”她的語氣很誠懇:“我這麽做,有部分是習慣使然,另外一部分……”她頓了一下,仿佛在尋找合適的措辭:“是我真的不信任警局的辦事速度。不過現在,我可以幫你們,找到凶手。”她語氣很緩,邊說邊觀察他的表情,沒有忽視他眉尾不可抑製的一跳。

很好,思維敏銳,前因後果交待一致,最重要的,以退為進。聽到她提到警局的辦事速度,宋玥並沒有生氣,他知道她是有一定道理的,就如昨天,他下令放人是在五點多,一係列程序走下來,也已經七點過了。

沒辦法,bureaucracy,政府性機構無法避免的暗瘡,他也很討厭這一點。

他撇了撇嘴,看起來竟然有點孩子氣。

“這可不合規矩,商小姐。”他說,似乎有著興致闌珊疲於與她對壘,不過他剛剛聽她講話的反應,讓她有了八成把握。

她斟酌著詞句,一時沒有開口。他很聰明,一旦說錯話,剩下那兩成也沒有反轉的餘地。

“宋警官,”她再次開口,語氣放得很軟,似乎有懇求的意味:“我做這些,不過是為了自保,你應該……很清楚,我不是凶手,不是嗎?”

必要時主動示弱,她心理學學得可真好,這樣懂得拿捏人心。他要的可不就是她示弱麽?但此刻,宋玥心裏竟然有些輕微的厭煩,她果然如他預想的,以婉轉示好換取自由,但他似乎能通過那層柔軟的殼看到她的內心,孤獨且拒絕感動,強硬得無堅不摧。

這個女人,意想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無聊。先前那一通電話,他本來生出一點隱隱的興奮和刺激,那種興奮,那種刺激,就像高明的馴馬師見到一匹桀驁的烈馬,想要挑戰,更多的是惺惺相惜。這種感覺,他許久未曾有過了。

可這一通審訊下來,她就將他的興致敗得一幹二淨。

商寧一看著宋玥臉上表情變換,心裏也有些沒底,不敢再輕舉妄動。

審訊室外麵,物證科送來宋玥和大林帶回來的物證檢驗報告。

嘔吐物裏是普通蔬菜和米飯,沒有葷腥,看來徐涇鬆有茹素的習慣。

藥瓶裏的藥是市麵上標準的0.1g每片的氨茶堿片,藥瓶上沒有采集到指紋。

有趣的是,那顆由宋玥在地上撿起帶回來的藥片,卻是市麵上沒有流通的0.5g每片的氨茶堿片,單從外觀上來看,就比瓶子藥裏的大了不少。

石頭看著報告,嘖嘖稱奇:“藥大了那麽多都看不出來,徐涇鬆是老花眼了還是人傻了啊?”

正在這時,在徐涇鬆家裏搜尋的警察傳來消息,他們在徐涇鬆臥室抽屜裏,找到了徐涇鬆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