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淩晨一點,商寧一被一陣強烈的心悸逼醒了,看看藥水架上的**,在睡覺前刻意調慢了速度,現在還剩一小半。
她伸手摸摸自己額頭的冷汗,不知為什麽覺得有些心慌,有一種預感般的不祥攫住了她的心。
她將燈打開,坐在病**,靜靜坐了會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想起她先前壓在枕頭底下的思路圖,伸手將那張打印紙拿出來。
上麵是她密密麻麻的推理和猜測,脈絡,思路,這一步到下一步整齊嚴密。
視線緩緩掃過紙麵,突然,她心下一凜。
她寫下的“凶手”兩個字,赫然以箭頭指向一個代表人物身份的字母,那個人,也正是商寧一心裏認定的凶手。
可是這個箭頭……她記得自己並沒有做這個標記,絕對沒有!
睡覺前她才寫下最新的思路,那時上麵沒有這個箭頭。後來呢,後來她看著紙上思考,雖然中間發了下呆,但一直將它握在手裏,而且她可以確定絕對沒有外人來過病房。再後來,她就將紙放回枕頭底下,睡覺了。
那麽,是有人趁自己睡著這段時間從枕頭底下拿出思路圖做了這個標記?
商寧一既不可思議又覺得荒謬,她睡得一向不沉,怎麽會有人從她枕頭底下拿東西放東西都沒有驚動自己?而且,冒著這麽大風險,隻為了在上麵畫個箭頭印證自己的想法,到底有什麽目的?
商寧一心裏有隱隱的猜想,會這麽做的人,隻會是……Z。可是Z又為什麽這麽做呢?Z到底是誰,大學有他,封市有他,K市也有他,他像是無處不在……
商寧一苦苦思索,隻是完全摸不到章法。
藥水瓶裏的藥緩慢地進入她的血管,她突然覺得心裏一陣莫名地寒意,既有心理上的,又有生理上的。
這時候一個護士推著藥水車進了病房,看到商寧一的藥水已經見底,為商寧一拔了針頭。這個護士跟白天跟商寧一聒噪的小護士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她沉默且動作迅速,很快在商寧一手上貼好愈合貼,安靜得讓商寧一有些不習慣。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晚上有別的人進來過我這間病房嗎?”商寧一打破沉默。
“我不知道。”護士搖搖頭,“不過晚上我一直在前台值班,沒看到有外人來過。”
“沒有外人……那看到有醫生來過嗎?”若是有心偽裝,外人也可以套上白大褂偽裝成醫生。
“嗯……隻有早先顧醫生來過一次,不過他在這邊隔壁病房有個肺炎病人,每天晚上都要過來一次的。”
“哦。”商寧一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那沈玉成沈醫生現在在嗎?我想去找一下他。”
“在的,三樓骨科辦公室。”小護士規規矩矩地回答,見商寧一沒有別的問題,推著瓶瓶罐罐的藥水又走了。
商寧一此刻沒有睡意,她坐在病**發了一下呆,然後去了三樓。
“沈醫生。”她倚在病房門口,沈玉成正在發呆,辦公桌擺放得整整齊齊,麵前並沒有攤開的文件,她出聲叫他。
“商小姐,是你。”沈玉成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將商寧一迎了進來,“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休息?”
“睡不著啊,找沈醫生聊聊天,不打擾你吧?”商寧一笑。
“哈啊,不打擾,我也正好無聊啊。”沈玉成回答,語氣很積極,但整個人的狀態卻沒有白天那樣陽光,反而,有點萎靡。
“其實我是想謝謝你,三番兩次地幫我,聽說掛號的事情也多虧你了。”商寧一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外套,沈玉成卻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回答:“不用謝,不算什麽大忙。”
“沈醫生做醫生多久了?說起來慚愧,其實我也算半個醫生的。”她學過臨床心理學,又做心理谘詢師,的確算是小半個醫生。
“三年了,唉,醫生資曆不好混,上學上了六七年,現在都奔三了,還隻算是醫院裏的學徒啊,哈哈。”看上去倒是真有幾分苦惱的樣子。
“不過醫院裏的護士們倒是對你評價挺高的。”
“啊,是吧。”明顯心不在焉的回答。
……
“我看沈醫生你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嗯,別見怪,我這個行業,一不小心就習慣性地……”商寧一歉意一笑。
“啊,沒什麽,是真的,我……可能平時壓力有些大,然後也經常頭痛,不過不是什麽大問題。”
“有沒有想過適當的抒解方式呢?比如給自己休個假,或者其實去做一下心理谘詢也是好的,畢竟長期處在高壓環境中多少有些吃不消。”
“商小姐,你這是給你自己拉客戶呢哈哈。”
……
商寧一回到病房,有些事情在心裏篤定了,隻是還有一些,卻想不通。
她躺在**,這一次,很快又進入夢鄉。
第二天,天氣一反常態,又下起雨來,整個天灰蒙蒙的籠罩著一層陰影。
宋玥一行人臨行前,寧漢專門去看了金豔豔的妹妹,不管怎麽樣,金豔豔的事,還是應該告訴她。
剛放了假,她開著門,邊寫作業邊等姐姐回家。冷風吹進去,屋裏也沒有生火,冷得像個冰窖。
寧漢歎氣又歎氣,最終走進去,十歲的小姑娘聽到響動,轉過身來,臉上還掛著露了一半的驚喜,看到寧漢的時候卻變成驚訝。
“苗苗,寫作業呢?”金苗苗是金豔豔妹妹的名字。
“是啊。寧叔叔,你怎麽又來了,是不是找到我姐姐了?”小姑娘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倒映著寧漢一張黑臉。
“上次聽你說考試了,考得怎麽樣呢?”寧漢轉移著話題。
“還好。考的……班上第一名。”到底還是小孩子,說到自己驕傲的成績,還是有些忍不住的自豪,又有些害羞。
“啊,那真的很不錯。”寧漢看著她早慧卻仍未脫離天真的一雙眼,隻覺得自己胸口一陣酸意,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有些殘忍的事實。
“苗苗。”宋玥也走了進來,蹲下身子,視線和金苗苗平齊,“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
宋玥語氣嚴肅,小姑娘感覺到自己被鄭重對待,態度也變得認真起來。
“接下來無論我說什麽,你都要先記得,你是個好姑娘,也是個堅強的姑娘。我告訴你這件事情是因為你有權力知道,而且我覺得你有能力很好的應對。最重要的一點,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有很多人愛你,比如你麵前的兩個警察叔叔,明白嗎?”
金苗苗點點頭。
“你姐姐,她不會回來了。”
……
“我姐姐……”
“她死了。”
“哦……我知道了。”苗苗眼睛睜得大大的,裏麵沒有眼淚。
沉默。
寧漢一個大男人,此刻也忍不住眼淚汪汪:“苗苗,我們可以帶你去城裏,送你進最好的孤兒院,我們以後會定時來看你,給你買書包,買玩具,我們,唉……你,想哭就哭吧。”
“不。”出人意料的是,苗苗並沒有哭,她一雙早慧的眼睛,看著眼前兩個麵露不忍的大男人,此刻堅定而且無畏地回答:“我不要去城裏,我不會去孤兒院,我會在這裏好好讀書,姐姐也希望我好好讀書。”
“我知道,我姐姐很愛我的,她不會故意丟下我一個人。我會好好生活的,你們放心吧。”本該傷心地女孩兒到頭來卻在安慰兩個大人,她聲音稚氣,思量卻成熟。
走出金家,金苗苗的影子始終纏繞在眼前,有那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宋玥,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孬?”半晌,寧漢這樣問。
“孬。我們,在沒抓到凶手之前,在阻止他製造出更多的苗苗之前,我們都很孬。”
“我有個妹子,像苗苗那麽大的時候沒了。”寧漢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句,片刻,又說:“我現在隻想早點抓到那個凶手,別讓他有機會害更多人。”
“一定會的。”宋玥喃喃念道,一定會抓住他,那個害得許多家庭殘缺不全的凶手。
一群警察開著車搖搖晃晃地行在山路上,沒有人打鬧說笑,此刻他們麵臨的,不僅有破案的壓力,還有對凶手的憎惡。
有時候,一張血淋淋的照片,沒有一場失去親人的慟哭更有說服力。他們在直麵這場殺戮的殘忍後,才更懂得自身責任的重要,因此也感受到更重的壓力。
車上,宋玥接到封市市局同事打來的電話,他們找到了王芳的QQ,發現她跟一個網友有頻繁的聊天記錄,在網上抱怨自己一去不回地男朋友,泥古不化的老父親,絮絮叨叨的母親,還有整日哭鬧不止的兒子,還有許多日常小事,言語間似乎還有些曖昧。
她在網上跟對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自己要來K市了,看來她去K市最重要的原因,並不是找負心前男友,而是見網友,難怪連兒子也不管了。而經過技術科同事的追蹤,那個網友的IP地址,也正是K市。
鑒於這個案子失蹤女孩兒的特征跟之前幾個受害人都很相似,就算沒有並案調查,也足夠引起重視。於是一行人臨時決定,宋玥去市局了解情況後先回K市,寧漢帶著人繼續走訪尋找線索。
K市。
王芳低著頭,躲在樓梯拐角處,緊咬住嘴唇,聽到腳步聲漸漸遠了,才敢偷偷地挪動腳步。
她被抓來這座公寓已經四天了,今天終於讓她找到機會能夠出逃。也是被抓到後她才知道,她那個在網上無話不談,甚至她一度幻想跟他發生點什麽的網友,竟然是殘酷的連環殺手“W小姐”。
這幾天的經曆對她來說就像恐怖故事一樣,她一想起他那讓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就忍不住渾身冰冷。
她控製著腳下的步伐,小心翼翼地移動著,不敢發出一點聲音。這是一間兩層的複式公寓,她聽見“W小姐”的腳步聲上樓了,快速挪到門口,打開門,發瘋似的往樓下跑,連電梯都不敢乘,生怕等電梯的過程中他追上來。
幸好隻是三樓。
一口氣跑到底樓,王芳喘著粗氣,正想往外走,聽到電梯到的聲音,身子一僵,慌忙到一旁的柱子後躲著。
果然是他,隻有他才有那樣不快且沉重的腳步聲,皮鞋一下一下敲在地麵的瓷磚上,就像踩在她心上,讓她的心頭緊張恐懼混成一團,害怕得在發顫。
但是還好,那腳步聲又遠去了,出去了。
她估摸著他已經走遠了,才鼓起勇氣也出了樓層,一出去就看到迎麵走來兩個男人,雖不認識,但這時候王芳就像一下子被人從惡鬼追逐中解救出來,像在水裏掙紮許久的人露出水麵,她心陡然輕鬆了不少,又能大口喘氣了。
她趕緊跑出去,迎著那兩個男人,有些氣喘:“救,救我。”
“怎麽了?”兩個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問。
王芳隻想離開這個地方,急急開口:“‘W小姐’,是‘W小姐’!”
兩色人仍舊沒摸著頭腦。
“王芳。”她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她背上的寒毛一下子豎起來。
不敢轉頭,她急迫地哀求那兩個男人:“救救我,救救我!”
可是身後的聲音還是越來越近,他沉沉的腳步聲響了起來,伴隨著他讓她發寒的聲音:“你怎麽又亂跑了,快跟我回去。”
兩個男人認得他就是住在同一棟樓的醫生,平時很愛幫助人,他們對他印象都不錯。其中一個男人問他:“這是怎麽了?”
“我鄉下表妹,這裏有點……”醫生苦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
他上來拉住她的手,跟兩個人解釋道:“最近不知怎麽的聽到傳得沸沸揚揚的‘W小姐’殺人案,然後就這樣了……”
兩個男人露出理解的表情,問道:“要幫忙嗎?我看她挺激動的。”
他笑了下,回答:“不用,習慣了。”
他們沒發現,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刻骨的冷漠。
兩個人點點頭,擦身走了。
王芳表情恐懼,手被他鉗製得死死的,她拚命掙紮,嘴裏大喊著:“救我,救救我,我不要……‘W 小姐’……”
他在身後一隻手攬住她的肩,低低在她耳邊說:“你為什麽,要跑呢……”而後她肩膀一痛,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