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層記憶(3)
薛寒閉上眼睛躺在地板上,對金遠的話毫無感覺,他的心,隨著看到照片的一刹那,死了。
從小孤苦伶仃無人愛護,就大學期間遇到一個貼心的室友,後還被病魔奪去了生命,他僅剩下的隻有孫嬈嬈一人,自己別無愛好,除了工作掙錢外沒有朋友,每天下班就是回家給妻子做飯,等待她回來。
這一輩子,他已經沒有任何索求,別人的榮華富貴,名利雙收他都不羨慕,隻想著守好自己的方寸土地,能夠和妻子相伴到老。
可是上天不公平,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沒了,活著的意義還有什麽呢?
薛寒想問問蒼天,問問命運,是不是上輩子做了什麽罪大惡極之事,今生才如此對待自己!
“我在跟你說話呢!”金遠見薛寒沒有反應,擲聲道。
“破案子與我無關,這江港市還有你金隊抓不住的凶手?從你我第一次見麵起,你就屢破奇案,洗清黑道,十餘年間江港市誰人不知道你的名聲?連省裏有疑案難案時都不得不來請你去查,若非你這些年脾氣暴躁,惹出許多事端,怕也不會僅僅停留在一個刑偵大隊隊長的位置。
我是真的累了,你放過我吧,我相信你一定會為嬈嬈報仇,而我,沒那份能力,也不想再品嚐失去她的痛苦。
我就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去死,黃泉路上,沒有我陪著,她會害怕的。”
金遠聽著薛寒的話,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他橫躺在地上的身體一側,低眉凝視道:“如果凶手是你呢?這案子我怎麽破?”
“你心裏清楚,我是不可能殺害嬈嬈的。”
“我清楚有什麽用!”金遠震怒道:“我妹妹屍體上的指紋、毛發、DNA,都隻有你薛寒的,而且昨晚……昨晚我將你帶到警局裏,你卻在眾目睽睽下突然消失了,現在局長讓我避嫌此案,我一次次的推脫。為什麽?因為監控一事若是在警局傳播開,你薛寒下半生就別想安寧了。
你若真的是凶手也就罷了,但你不是,我金遠再恨你,也不可能去冤枉好人。不管是為了我妹妹,還是為你自己,你都要把實情說出來,等到案子結束,真正的凶手抓到,你想去死沒人攔著你!”
薛寒睜開眼睛,“我說了,昨天的記憶我沒有,難道這個時候我還會騙你嗎?”
“那你就起來,這案子你是第一嫌疑人,我需要對你進行審問和調查。還有,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你不是科學院的人麽?或許你能有解釋。”
“我不想動。”
“薛寒,你真的要讓嬈嬈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嗎?身為他的丈夫,你連為她報仇都不做嗎!”
一句話刺進了薛寒的心底,他本以為案子的真凶金遠一定會抓到,不過此時看起來,金遠的底氣不足。這也是十餘年來第一次看到金遠如此作態,不由得薛寒轉變想法,如果金遠真的抓不住凶手,那自己就不能死!不然真是下了地府,該怎麽跟孫嬈嬈交代?連害死自己愛人的凶手都不管,憑什麽說自己愛她?
薛寒翻轉身體,支撐雙臂坐起,抹去臉上的鼻涕和淚水,望著地板上散落的案發現場照片,他的眼神逐漸轉變,由平靜變為陰狠,就像是一隻藏匿在草叢裏地毒蛇,輕輕吐著信子。
“她,什麽時候走的?”薛寒咬緊牙關,輕聲問。
“法醫檢查結果,死亡時間在4月1日晚20:50——21:20分之間,喉嚨處有明顯繩索勒痕,並無其他傷口,可以確定死因為機械性窒息。”
“報警人呢?”
“說到這兒,我也很難懂,我們一共接到兩起報警,首先是21:40分,報警電話內容是開發區小巷有人被槍殺,結果警力出動卻沒有見到屍體,隻找到一根麻繩,經辨別確認,正是殺害孫嬈嬈的凶器!”
薛寒眸光一閃,“這不是很明顯麽?報警人與案件必有聯係,抓到他審問就是了。”
“可你知道報警人是誰嗎?”
“誰?”
“電話號碼,是你的!”
薛寒猛地一驚,抬起頭,下意識再次伸手摸索自己的衣兜“我沒有看到手機,是不是被偷了?或者有人栽贓陷害?”
“不會。”金遠說:“警方在小巷口處發現一袋散落的燒烤食物,根據包裝外的店麵標識,我們找到了店家,老板說你曾在報警前不久抵達過店裏購買燒烤,並且我們也查詢了監控,的的確確是你買的。更為重要的是,離開燒烤店後你的去向根據時間推算,也應是差不多在報警時間前後抵達小巷。”
“嗬……這麽看來,嫌疑人的確是我。”
金遠沒有理會薛寒的自嘲,繼續道:“剛開始並沒有人在意燒烤袋和麻繩,是警方出動後20分鍾,我們再次接到了報警電話,說遊樂花園有人被殺。當時警局內的同事都以為是有人報假警,準備不予理睬,是我讓小風帶人去嚐試看看,結果真的發現了屍體……之後,在小巷調查的警員們返回帶來了麻繩和燒烤袋,也許是第六感,看到麻繩的刹那,再聯想孫嬈嬈的死因,我讓人做了對比。”
薛寒臉頰抖動,“這樣說,警局的人肯定會認為是我報假警引誘警力前往小巷,騰出時間來處理現場痕跡對麽?”
“嗯,沒錯,是人遇到案件的情況都會如此分析。”
“結果查屍體,發現現場盡是我的痕跡對麽?”
“嗯。”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是我殺的人,我完全可以在警方不知情的時候直接處理現場痕跡,何必要費盡心思跑到小巷去報一次警,暴露我自己呢?而且我為什麽要將殺人凶器扔在那裏?理由?動機?”
“你我的想法一樣。”金遠上下嘴唇摩挲幾次,張口說:“但法律是講究證據的,目前的線索和疑點都指向你,如果找不到其他的線索,案發現場的腳印、DNA、毛發加上小巷的報警電話,足以製你的罪!”
薛寒感到自己被一股深不見底的力量操控著,記憶消失的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凶手是誰?他的動機和陷害自己的理由又是什麽?
“看來對方是想害死我們一家人啊!”薛寒苦笑道:“既然證據確鑿,你還在猶豫什麽?你金遠可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按理說昨晚在你發現屍體的第一時間,就應該找到我吧。”
“這正是我要對你說的第二件事,也是破案的最難點。”
“哦?”
“昨晚,我其實已經將你抓到了警局,並且關押在審訊室內,隻是……”
“隻是什麽?”
金遠眼眉低垂似乎在猶豫,幾秒後他眼中閃過一瞬堅決,從內兜掏出手機來,兀自擺弄幾下遞到薛寒的麵前。薛寒接過,上麵播放著一段監控視頻,而監控裏坐在審訊椅上雙手被銬住的人,正是自己。
自己真的被抓進警局過?
薛寒相信了金遠的話,正當他不解為什麽一點印象沒有時,監控視頻內的自己突然消失在審訊椅上,毫無征兆。
“這……這是怎麽回事?”薛寒不敢置信的抬起頭。
“視頻沒有進行任何的剪輯。”
薛寒再次按下播放鍵,一遍又一遍反複觀看著視頻,監控上的時間被他注意到,當時間定格在00:00時,審訊椅上的自己消失,手銬掉落,沒有任何的解釋。
雙手開始顫抖,這時他才明白金遠為什麽底氣不足,換做誰,麵對這樣的情況都無法相信能夠查破此案。這已經不僅僅是凶案,而是靈異了,更加可怕的是發生靈異的人,是自己。
“你準備怎麽辦?”薛寒盯著視頻,語氣驚恐。
“我已經派人再次走訪現場周邊,調查線索,如果找不到可行性的辦法,或者案件的其他疑點和證據,你就會被大部分人認為是凶手。不要寄托這段監控可以改變什麽,想必你也懂,如果這段監控交給局長,他不會因為一樁案件引起百姓的恐慌,到時候你的罪更無翻身之法。”
薛寒此刻已無心在意自己的死活,他無法理解視頻內發生的情況,身為現代科學的先驅者,多年來發現和研究出許多量子學和宇宙天體的運轉理論。但他還未見過如此詭異的情況,完全違背科學定律,打破平衡和量子的束縛,消失在單時間線的四維空間內……
“麻繩上有我的指紋麽?”
“也有!”
薛寒意識到,自己失去的記憶無比重要,所有的疑點都指向自己,無處可逃。
“我想見一下秦法醫。”
金遠不大樂意的說:“見他幹什麽?我知道你們關係好,但你別想著也利用精神問題逃脫離開,這案子不是為了我的位置,而是為了孫嬈嬈,我希望我們能站在同一戰線,先抓到凶手再說。”
“正因為如此,我需要秦法醫,他一定會相信我的話,屍體方麵他會找到線索。”
“嗯……我已經勸說成功嬈嬈的父母,兩位老人悲痛欲絕,答應解剖屍體看看是否有其他未發現的疑點。”
“爸,媽還好嗎?”
“他們想見你,但你的手機關機了,我沒有說嫌疑人是你,隻說案件還在調查之中。等這邊的事處理完,去看看他們吧,嬈嬈這一走,痛苦的人不止你我,最難過的還是兩位老人,白發人送黑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