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載體

“醒了麽?”

一雙溫柔的手撫過薛寒的額頭,汗水涔涔,聲線低吟魔力環繞,鑽入縮在皮椅中的男人耳朵裏。

“呼——”

薛寒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疲憊的睜開眼,心跳的速度從未有過的快,滾燙的淚水簌簌落下,控製不住。他感受著趙茹細嫩光滑的手掌,情緒近乎崩潰,捂著自己的臉哀嚎道:“她……她死了。我明明知道是記憶,可為什麽無法控製自己,我不想哭,但是停不住。”

“深呼吸,深呼吸……”趙茹柔風般的說:“你見到的是畫麵情景,可記憶卻是多少年積累而成,一瞬間全部爆發湧現,就像洪水決堤一泄千裏,衝擊著你的大腦,忍不住是正常的。千萬不要想著去強行控製它,順其自然,將它發泄出來就好了,若是憋在心裏,會逼瘋你自己的。”

薛寒哭嚎的越來越大聲,辦公室外傳來敲門聲,趙茹走到門側,學著秘書的模樣:“薛董事說了,現在不見人,有什麽事等著一會兒再說。”

“好的。”門外女孩兒恭敬回答,腳步聲遠去。

趙茹回頭望著眼淚止不住的男人,不由得心中一疼,快步走到他身邊,雙臂抱著薛寒的腦海摟進懷中,任憑他的淚水與鼻涕染濕了衣服。刹那間,趙茹的眼前閃過一幕幕畫麵,慢慢咬緊了嘴唇。

約半個小時後。

薛寒止住眼淚,劫後餘生的感覺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癱在皮椅上,頭靠在趙茹的懷裏,回憶著第二層記憶內的情景。孫嬈嬈的死亡他無法接受,甚至他想到了也在無限空間穿梭的她,不知道她是否也看到了催眠內的事情,她又該怎麽承受自己被殺的結果?

他想去見她,於是他抓住趙茹的手腕,近乎懇求道:“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麽樣才能回到主空間?才能與孫嬈嬈再次團聚相見?”

趙茹輕聲答道:“說實話我並不清楚,不過上一次你回去,是在你第一層記憶全部釋放,無法打開第二層時出現的情況,或許……等第二層記憶消耗殆盡,就有機會再次穿梭回你口中的主空間了。”

薛寒聞言一喜,焦急催促道:“那你別停啊,你繼續給我催眠!事情還沒有回憶完全,我也想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

趙茹搖搖頭,“今天就到這兒吧,我沒法承載那麽多的記憶,而且你的精神消耗已到極限,過幾天我還會來找你的。”

“我沒問題的,我還可以堅持!”

“對不起,我做不到,不隻要考慮你,我還需要考慮我自己。”

“你說的承載記憶是什麽意思?”

趙茹猶豫幾秒,薄唇歎氣,娥眉一簇,淡淡的說:“第二層記憶打開,有些事我可以告訴你,我和你不同,我並沒有辦法延續在非我空間內的記憶,也就是說我每次來找你的記憶第二天都不會存在,所以我將自己的大腦變作載體,用於承載與你見麵和催眠的記憶。就像容器一樣,空空的來,滿載而歸,多了我就記不住了。”

薛寒聽懂了她的話,疑問道:“歸,你歸去哪兒?”

“屬於我的世界。”

“……哪一個世界?”

“真正的世界!”

趙茹鬆開了薛寒的腦袋,輕盈腳步繞過辦公桌拾起紅色風衣,輕輕向側後一甩,兩條細細的胳膊如蛇一樣鑽入袖口內,穿上了紅衣。她向門口走了幾步,薛寒想要攔阻卻欲言又止,隻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當趙茹按下門上的把手時,她微微側頭,回眸道:“你不要去北郊,更不要相信精神病院裏的瘋子,我會盡快回來找你,你好好照顧自己。”

“北郊?董?”

薛寒疑問出聲,麵前的門一關一合,陰暗的辦公室隻剩下了自己,趙茹的話耐人琢磨,本來薛寒還不確定董的話是真是假,但趙茹一提這個人,想必八九不離十。隻是薛寒還不知道兩人是何種關係,對立?合作?或者他們本身就是一夥兒的?

對於這類離奇的事薛寒已見怪不怪,他也沒有想要再去見董的想法,與其相比,趙茹的行為和方法對自己更為有利些。薛寒坐在皮椅上開始分析兩層記憶內的事,第一層是與孫嬈嬈的愛情,第二層是孫嬈嬈被殺,這兩層記憶的共同點就是主角都是自己深深愛著的女人。如果使自己陷入輪回的真相在這記憶之中,那薛寒已猜測出一些,孫嬈嬈的死也許就是原因!

回想起輪回內第二天的記憶,他看到了兩個孫嬈嬈,小巷、遊樂花園、燒烤袋、每一處似乎都與自己的行為有著聯係,難道真如馬教授在車上臨別時所言,自己的所作所為影響了事情的發展?第二層記憶內薛寒失去的4月1日,正是自己度過的第二個4月1日?

但他並沒有殺害孫嬈嬈,這點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報案時小巷的確發生了凶案,為什麽催眠記憶裏金遠卻說什麽也沒有找到呢?殺手處理了屍體?那是否意味著在小巷內殺死孫嬈嬈的凶手,也是在遊樂花園殺死孫嬈嬈的凶手?不過這令薛寒更加想不通,怎麽會出現兩個孫嬈嬈?

哪個才是自己的妻子?遊樂花園內的屍體和小巷被殺的孫嬈嬈之間,又是什麽關係?雙胞胎?還是克隆複製人?

越想越混亂,本就疲憊的精神加上大腦的快速運轉,薛寒仿佛陷入一個邏輯怪圈之中,無法自拔。

他起身踉踉蹌蹌走到窗前,將碩大笨重的窗簾拉開,又已是夕陽西下,溫暖的光灑在身軀上,他張大口拚命的呼吸,心情才慢慢緩和下來。眨眨眼睛,活動了幾下筋骨,在即將逝去的餘光中,開門乘坐電梯離開了公司。

漫無邊際的街道與人群,薛寒徒步行走著,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夜色朦朧中薛寒離開了市中心,拋棄了柏油馬路,走在北郊的土道上……他一直走啊走啊,行屍走肉一般腦海中什麽也沒想,直到精疲力盡時,他看到了遠處聳立在曠野中的陰森高樓,一塊牌匾隱匿於黑暗,但他知道上麵的字:江港市精神病院。

他停住腳步沒有再靠近,在周圍找到一塊大石頭坐到上麵,喘息著,拍拍身上的塵土,遠遠觀望卻不敢上前。不一會兒,精神病院內的窗戶竟透出微光,一間間病房頓時有了生氣,他的目光掃視而過,最後盯在了三樓最裏側的窗戶上。

薛寒不知道那個房間內是否依然是董,即使是,這個世界的董與和馬教授一起去見的,是同一個人麽?或者說,他們具有同樣的意識和記憶麽?

天越來越黑,各種奇怪的聲音在荒野中冒出來,以往對鬼神之說、蛇蟲鼠蟻、搶匪劫犯非常懼怕的薛寒,此刻麻木不仁,靜靜的望著遠處黑暗中,三樓的那一盞光亮。

過了一會兒,屁股咯的有些疼,他沒有計算時間,低頭扶著石頭緩緩站起身,揉揉屁股抬頭的瞬間,看到遠處三樓光亮處出現一個人影,飄忽不清。但薛寒有一種感覺,那個站在窗邊的人,負手眺望,用那僅剩下的一隻可怕獨眼,正在盯著自己。

止住動作,他眯起眼睛回以陰狠的目光。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與惡龍纏鬥持久,也必將化作惡龍!

沒有時間長短,沒有日出日落,兩個人隔著幾百米的距離,一高一低,無聲廝鬥著……

又一次醒來。

又一次醒來……

又一次醒來……

薛寒煎熬的度過一個又一個4月1日,他每天再見到孫嬈嬈時,都在心中默默的告訴自己,不要去招惹,不要去說話。但孤獨無依的他卻又總是忍不住,他嚐試過把自己鎖在家裏,不與外界任何事物接觸,可換來的是滿腦子都在想第二層記憶裏對孫嬈嬈死亡的悲苦和痛楚,他漸漸開始瘋狂,努力讓自己一直沉浸在睡眠中。

效果卻是事倍功半,枯燥乏味的世界,冷漠無情的親友,激**撕裂的靈魂……他發現自己已無法專心致誌做任何事,在他眼中什麽都是假的,遊戲、電影、旅遊、聊天都已經無法令他產生興趣,他自我折磨著,苦苦盼望趙茹能夠再次出現。

結果,等了一天又一天,穿梭一個又一個世界,趙茹仿佛從未出現過,沒有了音訊。

甚至某些時候,薛寒會想自己現在所經曆的一切,是否都是真正世界自己的一場夢?或者,是一場被編導好的演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在配合著自己,演一部又一部的戲。

被戲耍,被觀看,被評價,被嘲笑……

終於,

他等來了證明懷疑是錯誤的機會。

但,卻不是趙茹。

而是一場比他所想像更加可怕的噩夢。

壓死駱駝地最後一根稻草。

瘋狂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