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層記憶(2)
“4月2日。”
怎麽會這樣?
薛寒不敢置信的看著日曆,因為不確定又摸索自己的衣兜,但沒有找到手機,他抬起頭看向金遠,對方回以的眼神更加凶狠,冷冷說:“你是自己走,還是我強製性帶走你?”
“我要給嬈嬈打電話。”
“你沒有機會了。”
金遠話音一落,門外瞬間衝進兩名青年警察,未等薛寒反應就已被製止挾持住,薛寒大驚失色喊道:“金遠,你這樣太過分了,你就不怕嬈嬈回來跟你吵架嗎?”
金遠沒有理會他的話,大步流星走出客廳,不忍回頭,當他下樓坐上警車後,眼神落寞了許多。
薛寒被帶上警車,一路上斥責金遠的舉動,金遠卻根本不想理他,讓手下的警察在薛寒的嘴裏塞了一塊白色的毛巾。汗臭味刺鼻而入,薛寒立刻感到一陣暈眩,難以忍受的煎熬點燃了他心中的怒火,想要反抗,但雙臂被兩側的警察鎖住,根本無法抽身。
就這樣,薛寒強忍著身體的束縛和口鼻的臭味被帶到了江港市公安局。
金遠將他帶下車時,一名年輕的警員匆匆跑來,恭敬的對金遠敬禮,看到薛寒的刹那,年輕警員眼中綻放光芒。
“金隊,還是你厲害!又把他抓回來了!”
薛寒瞪著大眼睛,不明白年輕警員口中的“又”是什麽意思,他也無心多疑,突然被抓到警局他隻有滿腔的怒火和想盡快摘下口中毛巾的想法。
“小風,別亂說話。”金遠嚴肅道:“去,把人帶到我的辦公室,我馬上過去。”
“不去審訊室麽?”
金遠聽到李風的疑問,回頭瞥了他一眼,李風連忙捂住自己的嘴,衝著押解薛寒的兩名警員使了個眼色,三人帶著薛寒進入警局大樓。
隊長辦公室位於二樓的左側,薛寒幾乎是被三人扔進去的,他蜷縮在地上將口中毛巾摘下,開始劇烈的咳嗽。
兩隻酸疼的手臂支撐著地板站起身,口水淌了一地,不停的咒罵道:“金遠這個瘋子!我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這樣的大舅哥,等著晚上嬈嬈回來,這次我絕對不會攔著她的。真是該好好教訓他一下,無法無天了還,這是警察嗎?這是流氓的舉動!”
李風回頭一揮手,兩名警員離開。
李風將辦公室的門關閉,遠遠的靠著牆抱起臂膀打量捂著胸口邊咳嗽邊罵人的薛寒,不由得好奇道:“哎!聽說你跟我們金隊是親戚?”
“誰跟他是親戚,我沒有這樣流氓的親戚!”
“嗬,別不知好歹,若不是金隊攔著今天你的通緝令就貼滿大街小巷了。”
“通緝令?他還要通緝我?”薛寒猛地起身,大義凜然道:“我犯了什麽罪,違背了哪條法律?他敢通緝我,我就敢起訴他!我就不信了,法治社會裏豈由他金遠猖獗凶狠,當我是三歲孩子?以前不跟他一般見識是為了嬈嬈,不想毀了這段關係,我是能忍則忍,能退則退,怎麽?在他眼裏就是軟弱可欺是嗎?!”
“你去把金遠給我叫來,今天我也豁出去了,你讓他通緝我一個試試!我堂堂光明科學院專業顧問、江港市理工大學名譽教授,就被他這麽侮辱?”
“氣死我了!”
薛寒在屋內踱步轉圈,雖然氣勢喊的極大,但卻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待得十餘分鍾後理智緩過來,便坐到沙發上開始哀怨地自言自語。小風就站在門口盯著他,也不再說話,目光中充滿了好奇與不解。
又過了一會兒。
金遠打開門走進辦公室,看到薛寒坐在沙發上歎氣,轉頭對小風問:“他說什麽了嗎?”
李風笑了,“跟昨晚一點都不一樣,剛剛在罵娘,後來就開始說法律條文,看起來不過是個文弱書生而已。”
“好了,你出去吧。”
“金隊,要不要通知一下昨晚監控室的那兩位……”
金遠思索著點點頭,“嗯,就說人已經抓回來了,讓他們不要在意昨晚監控的內容。”
“他們會信?”
“信不信不重要,二隊的人已經去現場再次采集信息和線索,屍體那邊我跟家裏商量過了,讓秦法醫開始吧。爭取明早前把所有線索整理出來,如果是他做的,立刻提交檢察院!”
“是,金隊!”
李風立正敬禮後,再次略有深意地看了眼沙發上的薛寒,離開辦公室。
薛寒聽到了兩人的話,但是他沒有在意,在他的眼裏這一切不過是金遠的惡作劇行為,或者是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拿自己來撒氣。
金遠拿著一份文件坐到辦公桌後的皮椅上,說:“薛寒,我們聊聊吧。”
“沒什麽可聊的,你太欺負人了。”
“你是真的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金遠說:“如果你是裝的,我佩服你的勇氣。”
“我說了,昨晚我就在家裏。”
“但你說的是3月31日,對麽?我現在問你的是4月1日,昨晚,你在哪裏,做了什麽,有沒有印象!”
薛寒閉起眼睛使勁地回憶,幾秒後說:“我想不起了,我最後的記憶就是抱著嬈嬈睡覺,再醒來就是你在砸門。”
“你為什麽會失去記憶呢?”
“我怎麽知道!”薛寒厭煩道:“再說,我即使失去一天記憶跟你有什麽關係?可能是昨晚喝多了,或者嬈嬈又跟我玩催眠遊戲……”
話沒說完,金遠直接抬手打斷,眼神淩厲,沉聲道:“如果你隻是失去一天的記憶,沒有人會管。但,就在昨天,你記憶中丟掉的那一天,孫嬈嬈死了。”
“什麽?”薛寒揚起眉毛,“你說什麽?”
“我說,孫嬈嬈被殺了。”
薛寒一滯,渾身毛孔寒意彌漫,不禁顫抖了一下,咧起嘴角“金遠,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開玩笑?”
金遠慢慢地打開文件袋,從裏麵抽出一疊照片,慢條斯理的說:“嗯,你說的沒錯,我也希望自己是在開玩笑,希望這一切是老天跟我開的一個玩笑。”
隨即,金遠突然暴起,目露殺機,大吼道:“但他媽的我妹妹死了!”
一揮手,照片狠狠的砸在薛寒的臉上,散落掉落他的身體和沙發,薛寒低頭看到照片上一處案發場景,他微微顫抖的雙手拾起一張照片,一名女屍平靜的躺在警用擔架上,脖頸處深紫色的勒痕和慘敗的皮膚映入他的眼裏。
他驚恐的將照片甩到一旁,眼珠凸起,嘴唇發抖說:“不可能……這……這不可能……”
呆滯幾秒鍾後,他又仿佛想到什麽,撲向地上的照片,一張張撿起,一張張確認,口中邊嘀咕著“不可能”,邊將照片往自己的手裏塞,嗓子裏發不出哭咽的聲音,隻有幹涸發癢和痛不欲生。
“咳、咳、咳……”
他雙手死死攥著幾張照片,如野獸一樣匍匐在地上,雙眼凶狠的看著辦公桌後的金遠,不停的咳嗽和低吼,聲音就像是被割斷喉嚨血氣相融的煎熬感。
一句話也無法再說出。
金遠燃起一根煙,他深邃的眼眸靜靜觀察著薛寒的一舉一動,煙霧繚繞在他的眼前,居高臨下,薛寒臉色漲紅,青筋暴露,四肢在地上不自主的扭動,喉結上下跳躍,發出奇怪的聲音。
金遠能感受到的,是撕心裂肺,肝膽俱裂。
終於,薛寒在折磨自己幾分鍾後,眼淚如決堤一般迸發而出,鼻涕和淚水混合在一起,抽泣哽咽。
如晴天霹靂,薛寒成為悲慘的受者,他無法接受照片上屍斑已現的女人是自己相伴十八載的妻子,甚至他連妻子死前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連消息都未聽說。
他這一輩子,唯一,最重要的人……沒了。
從此世界上將隻剩下他孤獨一人。
沒有人再抱著他的脖子叫老公,沒有人再嚷嚷肚子餓讓他做飯,沒有人再讓他洗腳,沒有人在夜裏會跟他搶被子……
許久後。
金遠抽了三支煙。
薛寒癱軟在地上沒了動靜,涕淚滿麵,雙眸麻木如死灰,沒有在看任何東西,就那樣睜著,像死魚。
“誰,殺了她。”薛寒側著頭趴在地上,語氣平靜地可怕。
“現在還不知道。”金遠回應說:“不過現場已經找到部分證據,包括指紋和毛發,它們都指向一個人。”
“誰?”
“你。”
聽到金遠的指認,薛寒卻沒有半點激動的模樣,依舊平靜說:“殺了我吧,嬈嬈走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承認是你做的了?”金遠皺起臉頰的肉。
“不是我,但是我已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你不殺我,我也會自殺的。”
金遠的眼神漸漸變幻,凶狠和憤怒消失,換之的是憐憫,以及淡淡的疑慮。
“薛寒,起初我也不相信是你,你與我妹妹結婚也有六個年頭了,說起來你這個人我還算了解……但證據擺在眼前,我是警察,沒有選擇你明白嗎?你不能自殺,至少案件調查清楚前你還不能死,這件案子,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