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1）
第四天（1）
“4月1日”
薛寒縮在被子裏，渾噩迷茫的眼睛望著死死扼住手腕的電子表，上麵的日期刺入雙眸，他的眼神猛地變凶狠，嚷叫著胡亂撕扯將電子表硬生生地拽下，朝著對麵潔白的牆壁砸去。
“哢。”
電子表碎裂，殘肢斷臂掉落進潦草髒亂的被褥中間。
薛寒氣喘籲籲，幾分鍾後爬起身，入眼依然是昨日記憶中的出租房，程浩的床褥裏還有他未洗的衣物，客廳兩案方桌擺放著大相徑庭的書籍和資料，門上貼著“距離交租還有3天”的紙條，廚房地上汙穢不堪，油漬未幹……
一幕幕貫穿薛寒的瞳孔！
水龍頭滴滴答答的流水聲不絕於耳，他感覺異常吵人，擾亂心智！
匆忙關掉水龍頭，奔向洗漱台擦拭布滿灰塵的鏡子，鏡子裏麵是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年輕消瘦，眉目憂鬱。
“你是誰？”薛寒呆滯著，不禁喃喃自語。
一切都是昨天的情形，那麽這是否說明，一切都將重新來過？
薛寒慢慢走回床邊，輕躺進冰冷的被窩裏，腦海中快速的搜尋著殘留的記憶，但隻有三天！第一日被警察金遠抓走，第二天見到殺人案與趙茹，第三天，也就是昨日遇見孫嬈嬈，在福源飯店內遭遇劫持……
在這之前，自己是誰？做過什麽？為什麽一點也感受不到這三天之外的記憶？
回憶昨天發生的事情，他清楚的記得，在自己被戴著老虎麵具的男人打暈後，仿佛陷入了深海旋渦，不停的穿梭於淩亂的碎片中，他看到自己與孫嬈嬈在一棵櫻樹下親吻，看到一座矮小的房屋內孫嬈嬈環繞自己的脖頸，看到鋪滿紅色喜字的床褥上自己和孫嬈嬈纏綿擁抱……
所以在漸漸蘇醒後，第一反應就是不顧一切去救孫嬈嬈，是自己的本能，是不受控製的舉動。
薛寒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但他可以確定，眼前麵對的情況與孫嬈嬈一定脫離不開關係。僅僅三天的記憶，三天內卻每天都聽到或者見到孫嬈嬈，所有人都在正常的生活，隻有自己活在某個邏輯怪圈內，原因是什麽？
薛寒開始瘋狂的思索三天內自己遇到的人，孫嬈嬈、金遠、趙茹、程浩……今天，又會遇到誰？又會遭遇什麽離奇的事情？
他開始懷疑所有的一切！
甚至不確定自己的名字是否真的叫“薛寒”
——“是不是因為其他人這樣稱呼自己，我才會隨波逐流的下意識去肯定？ ”
薛寒伸出手，輕輕觸摸冷冰冰的被褥與牆壁，真實的觸感此刻卻顯得如此虛假，不敢相信。
“嘭！”
門被打開，一個健壯的軀體跌倒在門口，程浩緊蹙哀痛的麵容和瑟瑟發抖的身體映入薛寒眼中，他先是一驚，隨後腦海中閃現昨日的情景，他靜下心，緩過神來下床走到程浩身邊，蹲下身幽幽的望著他。
“救……救我……”
薛寒想起回憶裏程浩不顧性命衝入福源飯店救自己的場景，忽然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和他住在一起多年，有些真摯的情感是裝不出來的。
“起來。”薛寒拽住程浩的胳膊，乏累地喃喃說：“地上髒，別鬧了。”
程浩眼神一變，又繼續捂著胸口，嘴唇哆嗦說：“我好難受，快救我，我就快死了！”
薛寒心中掠起一絲絲懷疑，說：“你再不起來今天我就不陪你去參加飯局了。”
話音一落，程浩糾結痛苦的麵孔瞬間變得笑容燦爛，連忙爬起身拍打衣裳的灰塵，搖頭埋怨道：“你怎麽一眼就看透了？哎……難道我的演技不好嗎？”
薛寒微笑著沒有回答，他猜中了，今天和昨天一模一樣，他想要改變，看看會怎麽樣！
“哎？你怎麽知道今天有飯局，王麗也聯係你了嗎？”
“沒，我逗你的。”
“瞎說，你知不知道自己不會撒謊？肯定是有人通風報信，不過不重要，你剛剛可答應我了，我起來你就陪我去飯局，男兒大丈夫，一口吐沫一個釘，不許反悔！”
薛寒淡淡道：“我可以陪你去，不過我要跟你聊聊，有些事情需要你告訴我。”
程浩叼起一根煙躺到**，翹起二郎腿說：“隻要你不跟老鼠一樣窩在家裏，我肯定知無不說，說無不盡。”
“那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都一樣，都一樣。”
程浩咧起嘴角，拍打自己的床邊“來，兄弟，說說你有什麽疑惑，我給你講解講解。先說好哈，那些天文、物理之類的東西就別問了，一聽就煩。”
薛寒坐在他的身邊，望著窗外射進的璀璨陽光，問道：“咱們認識多久了？”
“大學四年，出來住一年，共五年多點。”
“你見過我的父母嗎？”
“啊？”程浩皺眉，“你不是福利院長大的麽？要是有父母還住福利院幹嘛……你這是怎麽了？失憶了？”
薛寒歎了口氣，堅定的說：“程浩，咱們是兄弟，我現在問你的所有問題，你不要懷疑，隻管回答我，好嗎？”
程浩一愣，笑著打他一下“這麽嚴肅幹嘛，好好好，你問吧，不管真的假的，就算你是開玩笑，兄弟也陪你鬧一場。”
薛寒抿著嘴唇，心中掠起一絲感動。
“今年是什麽年份？”
“2018年。”
“我叫薛寒？”
“沒錯。”
“今年多大？”
“24歲。”
“沒有家人的話，知道是從哪所福利院長大的麽？”
“北區天使福利院。”
“除了你之外，有其他的朋友麽？”
“你這麽內向的人，貌似除了我，沒有了。”
“我有過什麽疾病史麽？”
“冬天常感冒算麽？”
“不算。”
“那沒什麽了，你也不常生病。大學體檢也挺健康的。”
“有仇人麽？”
“啊？哈哈，怎麽可能，你膽子這麽小，受欺負都不敢罵人的性子，誰會把你當做仇人？”
“……”
薛寒的眉頭越皺越深，一時間想不出還應該詢問什麽重要的問題，程浩將他所懷疑的情況一樣樣全部封死，不是疾病、不是仇人，難道真的是巧合？或者自己意外卷入某種怪異的事件，才導致現在的結果？
“程浩，我在大學是量子物理係的學生對嗎？”
“嗯。”
“成績怎麽樣？”
“全係第一，馬教授最驕傲的學生。”
“馬教授？他是我的專業老師？”
“不，他是返聘回來的專業部長，把你當成寶一樣捧在手裏，他的研究室也隻對你開放……不過你們在畢業前夕大吵了一架，好像是因為你畢業論文的事情，後來他要保送你讀研，你拒絕了。”
“有他的聯係方式麽？”
“你應該有的吧，我不知道，上次我問過你們的事情，你沒有告訴我。”
“那……”
“天空一朵一朵雪花，一陣一陣寒風，吹進我心頭……”
正在薛寒準備繼續詢問此事時，程浩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眼睜睜看著他接起電話重複著記憶裏熟悉的話語。
“喂？王麗。”
“啊，是的，薛寒已經答應了。”
“你的朋友到了？好，我們現在過去。”
“嗯，她叫什麽名字？”
“孫嬈嬈是吧。”
“嗯，我知道了，先這樣，拜拜。”
薛寒等待程浩掛斷電話，腦海中浮現一身青衣的恬靜女孩兒，不由得心中激**，看來自己猜測的沒有錯，一切都在重複進行。雖然不知道最初兩天的記憶為什麽不是這麽年紀和經曆，但現在的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嚐試改變發生的事情，或者尋找到量子物理係的馬教授，看看有沒有脫離目前狀況的方法。
昨日與今日，同一時間、同一空間、同樣的人，那……事情也應該是重複的？
“薛寒，薛寒！”
程浩的輕聲呼喊將薛寒從沉思中喚醒，他回過神，走到床邊開始穿外套，思索著喃喃道：“地點是在福源飯店嗎？”
“嗯，你這耳朵夠靈的。”
薛寒麵無表情，他想起了三名搶劫犯和自己被暴打的疼痛感，今天可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走吧。”薛寒穿好衣服說道。
“唉？”程浩立刻從**蹦起，一把拽住薛寒的袖子，眼神渴望道：“別急別急，還有點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薛寒微微沉思，隨即恍然大悟的拍拍額頭，笑著蹲下身從床底翻出黑色盒子，打開後拿出兩百塊鈔票遞到程浩麵前，說：“想要這個吧。”
程浩一愣，伸出大拇指讚歎道：“知我者，真兄弟也！放心，我絕對不會亂花的，下個月節省一些，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好了，你快去換衣服，我們走吧。”
程浩欣喜的點點頭，急忙去衣櫃內挑選得心的穿著，而薛寒站到窗台邊，抬手遮擋刺眼的陽光，心中好似壓著一座大山，沉重地無法呼吸。
遠處一抹烏雲於天際滾滾而來，他的目光堅定又憂愁。
陽光終將被黑暗吞噬，雨跡總會蒸發幹涸，周而複始，循環無盡。
長生不死？還是無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