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失明的老人
齊修遠和曼曼愣住了,他們腦袋裏一片空白,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但也隻能雙手抱著後腦一起蹲下。
緊跟著,一個少尉軍官跑了過來,他看了一眼齊修遠和曼曼二人,問他們身後的武警戰士:“就他們兩個?”
“對!”
少尉軍官點頭,接過齊修遠二人的身份證,說:“立刻帶到我的辦公室,然後把他們的車再好好搜一下。”
幾個武警戰士一起點頭,然後分頭行動,兩個端著衝鋒槍押著齊修遠二人去往右麵的一間屋子,另外幾個一起跑到越野車跟前,把四門打開,仔細的翻搜起來。
齊修遠和曼曼被押進一間辦公室,這間辦公室不大,靠窗有一套辦公桌,門口一側放著一排座椅,北牆是三個文件櫃。
那個少尉軍官跟了進來,直接走到辦公桌前坐下,兩個武警戰士守在門口。
少尉軍官看了齊修遠和曼曼二人一眼,眼光犀利,問:“你們從哪裏來的?”
齊修遠淡定的回答:“重慶。”
“去哪兒?”
“貢嘎村。”
軍官點點頭,看了一眼窗外那輛越野車:“車是你們的?”
“不,是我們在重慶租的。”
“租車合同帶了嗎?”
齊修遠點頭:“帶了,在副駕駛的手箱裏。”
軍官向一個戰士吩咐道:“周,去拿一下。”
戰士小周應了一聲,跑了出去。
那軍官仔細的看著手裏二人的身份證,說:“你們到貢嘎村做什麽?”
齊修遠看了曼曼一眼,回答:“旅遊。”
“旅遊?那裏是原始森林,根本沒有開發,有啥好旅遊的?”
齊修遠似乎有些生氣了,問:“你好,請問我們到底怎麽了?要被你這麽審問?”
那軍官盯了齊修遠一眼:“放心,我不會無緣無故的扣押審問你們的。不要急,請你配合我們工作,可以嗎?”
“當然可以。”齊修遠說:“但是你要告訴我,我們到底怎麽了,我和她都是守法公民,在中國境內任何的地方旅行都是我們的權利,主要是,我們並沒有犯法。”
一旁的曼曼聽到齊修遠的語氣有些激動,趕忙低聲安撫:“修遠,不要。”
齊修遠聽到曼曼的話,感覺自己是有些急躁了,便點點頭,看了軍官一眼:“好吧,邊防安檢是你們的權利,配合你們工作也是我們的責任。你有什麽問題就問吧,我都可以回答。”
軍官點點頭,沒有說話。低頭點擊著桌上的電腦,拿著齊修遠二人的身份證在電腦上比對查看著。
那個戰士跑進來,把租車合同遞給軍官,低聲報告:“車上搜完了,沒有可疑物品。”
軍官點頭,仔細翻看了租車合同,然後對齊修遠和曼曼說:“請把你們的背包給我,我要看一下。”
齊修遠點頭,把腰裏的隨身牛皮腰包解下,連同曼曼的背包一起遞了過去。
軍官拿起曼曼的背包,低頭仔細的在裏麵翻動,最後把木馬湖日記掏了出來,他打開日記,翻了翻,眉頭一皺,問:“這些葉片標本是哪兒來的?”
齊修遠心裏又是一陣煩躁,剛要回答,一旁的曼曼已經說話:“是我十年前收集的。您放心,都是藥用植物標本,不是毒品或致幻植物。”
那軍官點點頭,但還是把日記裏的每一片藥葉標本都仔細翻看了一下,最後他拿起那張木馬湖照片,認真看了一眼,說:“這是芒央察湖啊,原來你們去過。”
齊修遠一愣:“芒央察湖?”
軍官把照片晃了晃:“沒錯!芒央察湖。在貢嘎村西北的原始森林裏,我當邊防兵那會兒,因為參加搜救行動,去過一次。你們膽子可不小啊,竟然到過這個湖還能活著回來,太讓人佩服了。我可知道,去這個湖,要在原始森林裏徒步好多天的,瘴氣和狼蟲虎豹先不說,光迷路這一點就害死了很多人。不過它確實很美,照片裏這雪山的另一邊,就是西藏了。”
說完,軍官把照片夾回木馬湖日記裏,又拿起齊修遠的隨身牛皮腰包,他把裏麵的東西掏了出來放到桌上,隨著他手的動作,一件亮閃閃的東西掉到地上,發出“叮”的一聲金屬脆響,軍人低頭一看,是一把老式的黃銅直棍鑰匙。
軍官低身撿起鑰匙,拿在手裏掂了掂,嘀咕了一聲:“這鑰匙可有年頭了,古董啊。”說完把鑰匙放回牛皮腰包。
接著,他低頭仔細看著電腦,邊看邊說:“呦!原來是個老兵啊!還是鼎鼎大名的陸軍‘閃電排’!你要是不退役,衝這履曆,現在怎麽也得是個營級幹部了!”
齊修遠知道軍官說的是自己,笑了笑:“還調出了我的履曆?”
軍官直起身,慢慢走到齊修遠麵前,眼睛敬佩的看著他,然後抬起右手行了了軍禮,真誠的說:“向老兵致敬!老兵你好!”
齊修遠趕忙抬手還禮:“你好!”
軍官指了一下門口的座椅,說:“來,你們先坐。”
齊修遠笑了笑,說:“不用客氣。該看的都看了,要是沒事的話,我們還要繼續趕路呢。”
軍官眼光一閃:“嗯,最後還有一件事問你,請你如實回答。”
齊修遠一愣:“什麽事?”
軍官盯著齊修遠,問:“車後座下麵那把獵槍是怎麽回事?”
他這一問,齊修遠和曼曼一起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緊張的盤查都是因為那把獵槍引起的。
齊修遠這才想起,他從情人岩下來後就直接把獵槍扔到後座下麵了,後來在圖貢縣的小餐館裏,因為全心照顧發燒的曼曼,獵槍的事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齊修遠和曼曼對視了一眼,一起鬆了口氣。接著,齊修遠就把那把自製獵槍的來曆告訴了軍官。
軍官聽完齊修遠講述的情人岩危險經曆後,滿眼敬佩,讚歎:“幹的漂亮!一聽就是‘閃電排’的作風!”
齊修遠一笑:“這是應該的,到哪裏也不能給老部隊抹黑嘛。”
軍官點頭:“好,獵槍的來源搞清了,那就沒事了。你稍等,我再和你的工作單位核實一下,你呢,再費費心,寫一份槍支來源報告。”
“好!”
“不過,那把獵槍得收繳了,它雖然是自製的,但也屬於管製槍械。”說到這裏,軍官無奈的搖搖頭:“說實話,你們要去芒央察湖,身邊還真是得帶支槍的,那原始森林裏危險太多了,不過,我相信你這‘閃電排’的老兵肯定能克服各種困難,最終到達那裏。而且,你們十年前還去過,應該沒太大事的。總之,祝一切順利吧!”
齊修遠笑,和軍官握手,說:“謝謝你。”
齊修遠簡單的寫了一份槍支來源報告,又和雜誌社領導通了電話,向軍官證明了自己的工作身份,然後和那軍官告別,帶著曼曼準備開車離去。
齊修遠剛要加油起步,那軍官又跑了過來,說:“兄弟,等下。”
齊修遠一愣,問:“還有事?”
“也不是大事,”軍官看了一眼曼曼:“我剛才用你們的身份證聯網,看到這位路曼曼女士有一條失蹤信息。”
“失蹤信息?”
“對。信息顯示,十年前,這位路曼曼在我們州失蹤過,是圖貢縣公安局留的案底,寫著在懸崖下發現她的身份證和一些衣物,因為沒看到人,所以報的是失蹤,你們看看是不是當年他們搞錯了。”
齊修遠聽完看了一眼曼曼,說:“曼曼,我覺得這事還是你自己來解釋吧。”
曼曼點點頭,微笑著對那軍官說:“是誤會了,我當年沒死。那些東西是我不小心掉下去的,後來回到重慶又重新補辦了。”
離開檢查站,越野車繼續向前行駛。經過這場誤會的煙消雲散,齊修遠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但是身旁的曼曼卻低頭不語,眼神發愣,睫毛低垂,似乎有心事的樣子。
齊修遠見她這樣消沉而低迷,知道她的情緒應該是受了那軍官的影響,因為軍官最後的問話又揭起她心底的傷痛,十年前黃文凱在情人岩意外死去,當時曼曼肯定會是萬分難過的。
想到這裏,齊修遠安慰:“曼曼,別在想了。事情都過去,不必再用記憶讓自己難過。”
曼曼並沒有直接回應齊修遠的話,而是靜默了一會兒,輕聲說:“修遠,把你腰包裏的銅鑰匙給我看看,好嗎?”
齊修遠聽了,心裏隱約有些羞愧,因為那把鑰匙是曼曼的東西,自己卻給裝進隨身牛皮腰包裏。雖然當初收藏這把鑰匙也是無意之舉,但此刻主人親自向自己來要,還是顯得這事做的有點不光彩。
但他還是從腰包裏掏出那把黃銅鑰匙,遞給了曼曼。
曼曼把鑰匙拿在手裏看了看,輕輕的磨搓著,然後抬起頭,眼神直直的,有些恍惚。
齊修遠語氣愧然的說:“曼曼,對不起。這把鑰匙是你的東西,我無意間得到了,就把它收藏在腰包裏了。”
曼曼輕輕搖搖頭:“沒事的修遠,你不用道歉。我一直以為這把鑰匙丟了呢,今天突然失而複得,有些感傷。”
齊修遠趕忙說道:“哦,這把鑰匙是在你西藏旅行日記裏發現的,應該是不小心夾在了裏麵,所以你一直沒找到。”
“西藏旅行日記?你帶來了沒?”
“沒有,”齊修遠有些後悔的說:“當時著急見你,就隻拿著木馬湖日記飛了過來。剩下的幾本日記還在我家裏,以後還你。”
曼曼點頭:“好。”接著她把鑰匙遞給齊修遠:“你收下吧,送你了。”
齊修遠一愣:“這鑰匙你沒用了?”
“嗯,它隻是一段回憶的開啟工具,我不想再拿著它了,拿久了,好多往事又會浮現出來,這些往事隻會給我帶來難過和情緒的波動,我現在隻想心無雜念的去往木馬湖,不想再做任何影響情緒的事了。”
齊修遠接過鑰匙:“好吧,那我先幫你收著,你心情好些了,我再給你。”
曼曼沒有應聲,沉默著,愣愣的看著窗外的風景。
齊修遠看一眼曼曼美麗恬靜的側臉,他覺得,曼曼的性格一直難以捉摸,有時快樂的像個天真孩子,有時低落的像個遲暮老人。她的眼睛也一樣,有時閃爍著熱烈的光彩,有時卻又沉冷的像冰。也許是這十多年的人世悲喜給了她如此獨特的性格特點,但齊修遠深信,那個快樂熱情的曼曼才是最真實的她。但細想,曼曼這種冷熱不定的性格,卻又是她的一種獨特的個人魅力,讓人有著若即若離的感覺,不知不覺中被她深深吸引,難以自拔。
齊修遠覺得車廂裏的氣氛有些壓抑,趕忙換了話題:“曼曼,你說,芒央察湖是咱們要去的的木馬湖嗎?”
聽到齊修遠這麽問,曼曼輕輕眨眨眼,情緒似乎恢複了一些,點頭說:“應該是的。芒央察湖也許是當地人給它的稱呼,而木馬湖這個名字,是當年奶奶和她的戀人給起的。在這種滇藏交界的地方,山和河流都有好幾個名字,每個生活在它們身邊的民族,給它們起的名字也不一樣。”
齊修遠點點頭:“對啊。就像咱們前些天經過的瀾滄江,多美的名字啊,但一流出邊境,就被叫成湄公河了。名字裏那種美好的感覺一下子就沒了,變得怪怪的。”
曼曼看著窗外飛速向後移動的綠景風情,語氣深遠的說:“是,植物也是這樣,比如那些藥草,相對於它們的學名,我還是更喜歡它們的俗稱,也許名字有些簡單,但感覺充滿著最原始的自然生機和樸實個性,有的呢,甚至可以把花型顏色甚至藥性特點都包含在名字裏。”
“你說的很對。曼曼,你說的這些藥草,我們去木馬湖的路上能遇到很多種吧?”
“那當然。”曼曼一說起藥用植物,眼裏就微微閃光:“我們一路上會遇到很多很多的藥草,我會把它們都介紹給你的。另外,我希望這次去的過程中,還能發現新的品種,來豐富完善奶奶的學術遺作。”
齊修遠笑笑:“嗯,我很期待。”
曼曼看了齊修遠一眼,說:“嗯,一定會讓你永生難忘的。”
這句話讓齊修遠心裏一陣激動,刹那間,他腦子裏浮現出一片幽深茂密的森林,能看到曼曼在各種綠意盎然的草叢中奔跑跳躍的身影。他深信,當腦中的聯想出現眼前並成為現實時肯定無比美好,而且這種美好會一直延續不停,直到木馬湖出現在眼底的那一刻!
但齊修遠卻不知道,他此刻這個想法太過樂觀了,接下來迎接他的,將會是一條危及生命的不歸之路。
甚至此刻的曼曼也都沒有想到。
因為命運就是這樣,所有的一切都存在著變數,這種變數不是每個人都能料到的。
樂極就會生悲,往往最凶險的結果,都始於快樂的開端。
第二天臨近中午,兩人已經進入昔兌縣的境內,手機的信號也變得時有時無,導航也偶爾失去作用,倆人在沿途經過了幾個小村落一路打聽,繼續往貢嘎村行進。
最後,縣道變得不再平坦,越野車搖晃著進入了一條坑窪的土路,路邊灌木叢生,枝葉劃抽著車身,發出“唰唰”的聲響。越野車在這糟糕的路況上繼續行駛了兩個小時,轉過數個山彎,終於在一個路口處看到一個水泥界碑,碑麵上用黑漆寫著“貢嘎”兩個字,並畫出一個箭頭,指向右側的一條路。
“終於快到貢嘎村了!”齊修遠開心的說道,然後他把方向盤一轉,直接開進那條去往貢嘎村的小路。
曼曼看著四下越來越幽深的矮林灌木,眼裏也閃爍著一絲興奮和期待的光。
又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前的路漸漸變寬了,一路上偶爾會出現幾間雜草叢生破敗的木樓,山底的河穀中,能看到幾隻黑牛在悠閑的吃草,遠望,在一片濃綠蒼翠的山林掩映中,一個小村落隱現其間,炊煙嫋嫋,形成一條青色的寬薄雲帶盤騰在山腰。
齊修遠一指:“曼曼,估計那就是貢嘎村了。”
曼曼點頭:“嗯,那就是貢嘎村,我們終於到了。”
越野車開進貢嘎村,直接停到村口一棵大榕樹的下麵,這棵榕樹高大異常,枝丫茂密伸展著,形如巨大的華蓋,樹幹粗壯,無數藤條垂低而下,蟒蛇一樣的樹根在地麵盤糾四散著。
越野車剛熄火,一群小孩子已經跑了過來,他們雖然衣服破舊,但一個個都是眼睛明亮,可愛而淳樸。
這群孩子在越野車邊圍看著,等齊修遠和曼曼下車後,又都飛快的躲到旁邊,然後一起看著二人嘰嘰喳喳的笑著說著,臉上充滿了對村外來客的好奇表情。
幾隻遠處的土狗看到陌生人,也都跑來,站在樹下亂叫著。
接著,幾個在榕樹下坐著的男人也圍了過來,他們穿著灰舊的中山裝或土褂,麵容樸實,眼神和善的看著齊修遠和曼曼二人。
見大人們圍了上去,那群小孩子也來了膽量,一擁而上,有的圍著越野車看,有的在齊修遠二人身邊穿梭轉跳著。
齊修遠四下看了看貢嘎村,隻見這個村子不是很大,房屋分為兩種形式,一種是老式的雙層木樓,上層住人,下層栓著牛羊牲口。另外一種是用磚坯和青瓦蓋成的房屋,屋的四周用木板樹棍插成院牆。這兩種房屋都是依著山坡而建,不規則的排列和交錯,高矮不一,被各種樹木遮掩襯托著,顯得自然而富有鄉野氣息。
齊修遠和曼曼友善的向村民微笑,正想詢問村裏有沒有能夠借住的地方,一個拿著煙筒的老漢走上前,看著曼曼張口問道:“喂,你是不是曼曼呀?”
曼曼一愣,看著這個一臉皺紋幹瘦的老漢,愣愣的說:“我是曼曼,您是……?”
那老漢笑著說:“你不認識我了啊?我是你蠻推阿叔啊!”
“啊!蠻推阿叔!”曼曼驚喜的叫著,一把拉住蠻推的手,眼裏都是快樂。
蠻推哈哈笑著,說:“哎呀呀!十年不見,就認不出你阿叔啦!可是你沒變樣呦,還是那個樣子。”
曼曼眼裏閃爍著歡喜的淚花,緊緊抱著蠻推的胳膊,問:“蠻推阿叔,您老了很多啊!我真是沒認出您來。”
蠻推笑:“是是,我是老了呦,牙都快掉光了。”
曼曼擦擦眼角的淚水,問:“蠻推阿叔,者岩奶奶呢?”
“你的者岩奶奶在家啊。”
曼曼一臉驚喜:“快!蠻推阿叔,趕緊帶我去,我要見者岩奶奶!”
蠻推開心的說:“好!跟我來!去我新蓋的家。者岩奶奶要是看到你啊,肯定會開心壞了呦!”
齊修遠在一旁看著曼曼和蠻推此刻熱情的再會重逢,心裏也是十分高興,麵露微笑。
蠻推指著齊修遠,問曼曼:“這個小夥子是誰?沒見過呦。”
“他叫齊修遠,是我的朋友。”曼曼笑著介紹。
齊修遠趕忙點頭:“蠻推阿叔,您好!”
蠻推連忙道:“你好你好!走,去我家!”
齊修遠鎖好越野車,在蠻推的帶領下,和曼曼一起去他的家。那群小孩子依然跳著跑著跟在後麵,有幾個個子高的,熱情的在前麵指著路。
蠻推佯作生氣的衝這群小孩子喊:“都散了吧,不要再跟著了,都回家,告訴你們的阿爹阿媽,曼曼來村了,讓他們把家裏最好的米酒臘肉拿上來,晚上一起和客人喝酒。”
那群小孩子很聽話,立刻叫著飛快的跑掉了。
蠻推一邊走一邊回頭問:“曼曼,小黃怎麽沒來呀?”
聽到蠻推的問話,曼曼眼裏閃過一絲悲傷,但她還是笑著說:“哦,蠻推阿叔,文凱很忙,這次沒有一起來,他還讓我給您帶好呢。”
蠻推笑:“小黃可是個好小夥呦,我現在還記得,十年前你們要走的前一晚,他和我喝了好多米酒呢。”
曼曼臉上再次現出難過的神色,齊修遠看到眼裏,感到一陣心疼。
三人一起往坡上走去,經過一片茂盛的香樟樹林,蠻推指著樹邊的幾間青瓦磚房說:“到了,我的新家就在那裏。上回曼曼來的時候,我們還住那個破木樓呢。”
曼曼笑了笑,說:“十年了,變化真是大。”
到了房子門口,蠻推把煙筒放在地上,然後大聲喊道:“阿媽,你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誰呀?”屋裏傳出一聲蒼老的問話。
蠻推向齊修遠和曼曼一笑:“阿媽眼睛不好使了,看東西都是模糊的,我一直想帶她去州上的大醫院治治,可她非要不去。”
三人進了屋,四下猛的暗了下來,借著窗門的微光,隻見屋裏擺設簡單,靠牆隻有一套桌椅和幾個小竹凳,一個土灶堆在屋子中央,並沒有燃著火。
跟著,裏屋的門推開了,一個矮瘦的老太太扶著門框走了出來,她穿著一身深藍色民族布褂,戴著套袖圍裙,灰白的頭發盤在腦後梳成碩大的發髻,她眼睛努力的睜著,辨別著來客模樣。
蠻推走上前扶住老人,說:“阿媽,你肯定猜不出是誰來了?”
“誰呢?”老人問。
曼曼眼圈一紅,大聲的說:“者岩奶奶,你能聽出我是誰嗎?”
者岩老人一愣,跟著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是曼曼,是曼曼呦!”說完直接去拉曼曼的手。
曼曼一把就抱住了者岩老人,眼淚也掉了下來:“者岩奶奶,您還好嗎?”
者岩老人也是淚水滿眼:“我很好,很好啊,就是眼睛不好用了,但是還能湊合看清東西,快,帶我到門外,我看看我的曼曼孫女。”
蠻推和曼曼一起扶著者岩老人走到屋外,者岩老人抬著頭,伸手摸著曼曼的臉,哭著說:“孫女啊,奶奶好想你,你十年沒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曼曼幫者岩老人擦著臉上的淚水,動情的說:“者岩奶奶,我也想您。”
者岩奶奶歎口氣:“能再見到曼曼,我很開心嘍,來吧,快,咱們坐下說。”
蠻推趕忙進屋拿來幾個小竹凳放在地上,四個人坐在一起。
者岩老人緊緊拉著曼曼的手,不停的撫摸著。
蠻推也是一臉感慨,拿起旁邊的煙筒點了煙抽了起來。
齊修遠看著眼前這親人久別重逢的一幕,心裏也是感動異常。
者岩老人眯起眼睛看了看齊修遠,說:“文凱,你是怎麽了?半天都不和奶奶說話?”
曼曼趕忙說:“者岩奶奶,他不是文凱,是我的一個朋友,叫齊修遠。”
“不是文凱?”者岩老人一愣,問:“文凱呢?怎麽沒來?”
曼曼掩飾著難過,說:“文凱很忙,沒能過來看望您。”
者岩老人歎口氣,抬起頭,突然說:“曼曼,你又騙奶奶,文凱那不是來了嘛!”
曼曼摟了摟者岩老人:“他真沒來!真的!”
“不可能,我眼睛又不是看不到了,”者岩老人伸手一指不遠處的一棵香樟樹,說:“那不是文凱嘛,在那樹下站著。”
聽者岩老人這麽一說,三人都是一愣,一起往那棵香樟樹看去。
果然,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樹下,他的臉上和身上都是鮮血,正愣愣的往他們這裏看著,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