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目擊證人

兩個地方走訪下來,已是五點多鍾。正是下班時候,廠區的高音喇叭響起了激昂的進行曲。道路上突然湧出很多工人,他們統一穿著淡綠色廠服,步履匆匆,向廠大門走去。

走了一下午,不扛餓的李雪兒又開始嘀咕,說今天這麽辛苦,一定要找個好吃的地方犒勞一下。我想了想,猛一拍手,說:“有有有,有一家,清泉館,那裏的鹵菜很好吃。”

清泉館建在臨江廠糧站對麵,銅鑼峽出口處的公路邊,是一棟兩層樓的餐館。

這家餐館之所以有名,有兩個原因:一是鹵水時間長,他家的鹵水80年代初就開始養,已將近20年時間;二是鹵菜的水是正宗山泉水,吃起來有一股回甜味。在清泉館對麵,有一處泉眼,泉水和我們下午在臨江廠中學喝的泉水同出一脈,清洌甘甜。

聽我這樣一講,李雪兒口水都要流出來,她拉著我的胳膊說:“走嘛走嘛,快點走!”

我們從35車間的斜坡下來,攔了一輛三輪摩托車,司機一聽到清泉館,“突突突”地往前開。

到了清泉館,選了二樓靠窗座位,從窗戶望出去,滾滾長江奔流不息。江風從江麵吹來,湧進窗戶,吹散了我們身上的暑熱。

剛喝完一杯老蔭茶,李雪兒就催我去點菜。我下樓點了一份鹵雞腳爪,一份鹵豬耳,一盆酸菜魚,一份熱拌萵苣,一個青菜豆腐湯,要了三瓶江州啤酒。

鹵菜先上來,我挾起一個雞腳爪到李雪兒碗裏,說:“你嚐嚐,看好不好吃。”

李雪兒開始用筷子挾著啃,啃了一會覺得不方便,就直接用手抓,邊啃邊說:“好吃好吃,鹵得很入味,還有一股淡淡的回甜味。”

菜一會兒就上齊了,周寧舉起杯中酒說:“大家辛苦了,先幹一杯。”我們三人舉起杯,“當”的一聲碰在一起。

“今天的走訪還是很有收獲,至少發現有一夥外來民工和葛家沱、劉家沱有關聯。”周寧挾起一塊鹵豬耳。

“嗯,看來我們還要去趟劉家沱,找到那夥民工,”我說。“不要光吃鹵菜,這個熱拌萵苣也是招牌菜,嚐嚐。”

“老師說,現場可能有目擊者,臨江廠這麽多人,我們啷個找呢?”聽我一說,李雪兒也挾起一根萵苣。

吃完飯,從清泉館出來,我們沿著公路散步。周寧故意走在前麵,將我和李雪兒落在後頭,李雪兒在後麵喊:“三娃子,你走恁快爪子?”周寧充耳不聞,兀自走在前頭。

公路上人煙稀少,光線昏暗,走很一長段路才有一盞路燈,我們一會走在黑暗裏,一會走在亮光中。路燈將我和李雪兒的身影拉得細長細長,我看著地上的兩個身影,像皮影戲中的皮影,一動一動,並肩前行。

“師兄,好不容易回趟臨江廠,不去找找黎佳?你現在還喜歡她吧?”李雪兒偏過頭問我。

“她應該不住在臨江廠,她現在在城裏上班,”我說。

“你們讀書的時候耍朋友了嗎?為啥沒在一起?”李雪兒繼續問。

“沒有耍,我就是和她弟弟耍得好,”我不敢告訴李雪兒那段往事,敷衍道。

“難怪她要來找你,是為了她弟弟嗦,”李雪兒好像很欣慰,“師兄,你放心,這個案子翻案的希望很大。”

一時間兩人都無話,隻是靜靜地往前走。我右手的手指和李雪兒左手的手指不時碰在一起,每次相碰,我心裏都一陣顫動,每次分離,我就像退回江麵的浪花,期待再次躍起,觸摸岸邊的岩石。

走到中午吃飯的桃園飯莊,突然聽到裏麵傳出一陣吵鬧。一個身影從飯莊裏退出來,緊跟著出來的是飯莊老板。“羅垮垮,快走快走,莫耽誤我做生意。”飯莊老板邊說邊揮手往外趕。

我仔細一看,前麵退出來的一個人,蓬頭垢麵,身體被一件髒兮兮、鬆垮垮的衣服裹住。我想起來,這個人是臨江廠著名的女瘋子,大家都喊她羅垮垮。

不知什麽原因,她得了失心瘋,經常穿一件鬆鬆垮垮的衣服,在廠區裏遊**。她喜歡邊走邊唱歌,我讀書的時候,常在廠區的道路上看到她邊走邊唱,在她後麵,跟著一群小屁孩,邊拍手邊撿路邊的小石頭扔她。

我走上前去,問老板怎麽回事。老板說,這個羅垮垮賴在他店裏不走,要吃的。羅垮垮躲在陰影裏,低著頭自言自語。

李雪兒突然湊到我耳旁,悄聲對我說:“師兄,我好像聽她在說死人了。”

我心神一凜,對羅垮垮說:“你在說啥子?講大聲點!”

羅垮垮抬起頭,用手指著裏麵廠區的方向說:“死人了,好凶。死人了,好凶。”

我叫李雪兒把走在前麵的周寧喊回來,轉頭對老板說:“老板,炒幾個菜,我請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