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觸景生情

我們經過之處,正是那年放晚自習後,徐飛攔截黎佳的地方。我呆呆地站在那裏,愣愣地出神。我痛恨自己,當年為什麽那麽懦弱?不僅當年那麽懦弱,現在也很懦弱,到如今,仍然沒有勇氣向黎佳說一聲對不起。

腿上突然傳來一陣巨痛,阻斷了我的回憶。

“觸景生情是吧?還不快走!”李雪兒揚起竹竿,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像一名押運犯人的監工。

周寧在一旁哈哈大笑,我瞪了李雪兒一眼,繼續往前走。

拐了兩拐,再向上爬了一坡,我指著前麵的一座小橋說:“快到了,就在那座小橋上邊。”

不知道泉水是從鐵山坪的何處流下,當地居民在小橋邊建了座密封的蓄水池,蓄水池上有個小眼,用細木棒塞住。我走過去把細木棒拔出來,一股清涼的泉水像一彎彩虹噴湧而出。

我用雙手捧住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喝完準備再接一捧,李雪兒一把將我拉開,“師兄,讓我喝一下。”

李雪兒穿了一雙白色涼鞋,她走過去把雙腳伸在泉水下,先衝了個透心涼,然後接住一捧泉水,一飲而盡。喝完,她又連接了幾捧泉水潑灑在臉上,邊潑邊喊:“好涼快呀!三娃子,快點來喝。”

正值暑假,校園裏悄無一人,拍了好久的門,才有一個大爺從上麵的梯階跑下來,給我們開門。

大爺把我們引到傳達室,周寧拿出警察證,表明來意。

看門大爺姓梁,我問梁大爺:“現在學校是不是在修學生宿舍?”

“對,在修學生宿舍,這兩年學生多了,以前的宿舍不夠住,學校決定新修一棟。就修在上麵食堂旁邊。”

“那現在修宿舍的外來民工有好多?”

“有幾十個吧?具體我也不清楚,你們可以上去問包工頭。”梁大爺指指食堂方向。

臨江廠中學由三棟並排的大樓組成。中間是教學行政樓,左邊是初中教學樓,右邊是高中教學樓。三棟樓都由一塊塊長方形的連兒石壘砌而成,外牆沒有裝飾,很多地方都長滿了爬山虎。整個建築顯得古樸、厚重、沉穩、結實。

新建的學生宿舍位於高中教學樓一側的學校食堂邊,從下麵望過去,已經修了三、四層。梁大爺帶著我們,穿過學校的足球場,向宿舍走去。

“師兄,你們學校環境不錯嘛,就是高了點!”太陽直射下來,李雪兒用右手搭在額頭上擋太陽。

“環境是不錯,師資力量差了點,比不上你們城裏的學校。”我答道。

走在學校的足球場上,我心緒萬千。

這個足球場由煤渣和炭渣鋪就而成。在這之前,足球場是一灘泥地,一下雨就泥濘不堪。我讀初中的時候,學校決定整修足球場,要求全校師生從山下背煤渣和炭渣來鋪操場。

我和黎誌強一組,我倆輪流背個背簍,背簍裏裝著滿滿的炭渣,從下麵的中碼頭一直爬到學校。我個子比黎誌強高,背起背簍一閃一閃,很不舒服,大多時候是矮小的黎誌強在背,我拿著根竹竿,跟著後麵,邊走邊用竹竿敲背簍,對黎誌強吆喝:“駕駕,走快點,走快點。”

負責的包工頭,梁大爺喊他德民,四十出頭,身材高大,長臂寬肩,一見麵,就掏出香煙,給我和周寧散煙。

“你這個工地有多少民工?”周寧問。

“這是個小工程,沒多少,就40多個。”德民說。

“這些民工都是你招的嗎?”周寧又問

“基本上都是,來臨江廠的民工大多數是從下遊鄰近幾個鎮招來的。”

“最近你這裏的民工有沒有突然離開的?”

“民工不好管,有些幹兩天就跑了。最近我這個工地走了七、八個民工。是遭下麵工地一個叫高崽兒的包工頭拉走的。”德民吸完一支煙,又接著點燃一支。

“你仔細說說情況。”

“大概一個多月前,下麵修職工宿舍的高崽兒給我那些民工吹,說上麵劉家沱東風造船廠要修大型船塢,缺民工,工資待遇比臨江廠好得多,結果遭他一吹,有七、八個民工跟他跑了。”

“他們去哪了?”

“聽說去了上麵劉家沱的東風造船廠。”

“高崽兒就帶了七、八個民工過去嗎?”

“不止,他從我這裏帶走了七、八個民工,35車間廠房工地也遭他帶走了幾個,他各人還從職工宿舍工地拉走了四十幾個。”德民扳著手指算了算。

“你把走的民工名字寫下來,把特征也說一下。”周寧說。

德民不好意思地摳摳腦殼,說:“警官,我字寫得撇,還是我說,你們寫嘛。”

李雪兒脫下小背包,掏出筆記本,說:“你說嘛,我來記。”

趁李雪兒記的空當,我想起歐陽教授的叮囑,又問德民:“走的這些民工,有沒有口吃的?”

“民工都不太會說話,但我這邊好像沒有口吃的,”德民說。

從臨江廠中學出來,沿著左邊的梯階一直往下走,拐幾道彎,再往下走,就來到35車間。35車間建在一處斜坡的上方,後麵是臨江廠中心計量室、臨江廠幼兒園和臨江廠公園。以前我母親就在中心計量室工作,我到她單位玩耍要經過35車間,對這裏的環境比較熟悉。

35車間是生產量具和夾模具的車間,廠房建得比較早,年久失修,今年臨江廠決定對廠房整修。走訪下來的結果和臨江廠中學類似,負責的包工頭說,他手下的民工也被高崽兒拉走了十個左右,他寫了一份名單給我們,據他回憶,好像也沒有口吃的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