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浩梁懸屍

氣氛有點尷尬，李雪兒嘟著嘴，周寧也不好插話，我向關瑤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這個時候，關瑤的手機突然不合適宜地響起來，她抱歉地向我們點點頭。

“什麽？發現了屍體？在哪裏？龍門浩？”關瑤猛地站起來，向對岸張望。滿江紅遊輪正沿著長江返回碼頭，在長江南岸，一片巨大的黑影隱藏在濱江路下。

電話是江州晚報的值班編輯打來的，說剛剛接到群眾報料，在龍門浩發現了一具屍體，警察已經趕到現場，叫關瑤速去采訪。

“龍門浩，不是在江南區嗎？我們也去看看，”李雪兒也站起來向對岸眺望。

遊輪一靠碼頭，關瑤和李雪兒就飛奔而下。周寧早已經跑到前麵，將車輛發動好等我們。

現場位於江南區濱江路龍門浩路段下的江邊。等我們趕到的時候，那一段公路已停滿警車。負責現場保護的警察，拉起警戒繩，牢牢地把守住由公路通往江邊的數處入口。

在江邊納涼的群眾全都圍過來，聚集在警戒繩外，有的踮著腳尖朝江邊望，有的邊搖蒲扇邊和身邊的朋友議論。“聽說浩梁上死了個人？”是嗎？男的女的？咋死的？”“男的，好像是吊死的。”

周寧亮出警察證，帶著我們進入警戒區內。我們沿著濱江路朝下走，我抬頭一看，一彎冷月高懸在夜空，清冷的月光撒在浩梁巨大的黑影上，像是為它罩上了一層素潔的白布。

浩梁是當地人對龍門浩的俗稱，這是一連串爬伏在長江內，連綿起伏的巨石。它將河流分成了兩半，巨石外麵，波濤滔天，巨石裏麵，水平如鏡，許多躉船靜悄悄地駐紮在那裏。

發現屍體的地方是在浩梁的一處石壁上，石壁下麵是一塊比較寬敞平緩的石麵。我們站在石麵往上看，石壁上掛著一個人，一動不動，頭耷拉下來，雙眼外鼓，有一小截舌頭吐露出來，兩隻手下垂交叉，仿佛想一頭栽進奔流的河水裏。

這恐怖的景象讓我和李雪兒倒吸了一口冷氣，李雪兒的左手緊緊抓住我的右手，身體向我靠過來，她的手掌冰涼，我偏過頭看她，隻見她雙唇微張，眼睛癡癡地盯著石壁。

發現屍體的是一對年輕情侶，他們說見今晚月色不錯，就爬上浩梁，準備享受卿卿我我的時光，想不到這美好的期待轉瞬破滅，那個耷拉著腦袋的屍體像一場噩夢攪亂了他們的生活。

在警察的安慰下，他倆漸漸平複了情緒，互相擁抱著，瑟瑟發抖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拍照完畢，屍體被慢慢取下來。屍體的頸部套著一根麻繩，麻繩拴在石壁上方突出的一塊石柱上。死者為男性，身材較矮，大概不到1米6。取下麻繩後，在他頸部發現了清晰的馬蹄形索溝。

偵查人員和法醫的初步結論是疑似自殺，根據主要有：第一，屍體全身未發現其他損傷；第二，馬蹄形索溝特征明顯，頸部沒有重複的勒痕；第三，死者有頂齒現象和大便溢出現象。

指揮現場勘查的是支隊長葉一宏，聽了初步匯報以後，他長舒了一口氣，指示偵查人員要盡快查明死者身份，找到死者家屬。

見是一起自殺案件，起初還異常興奮的關瑤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下來。

偵查人員正要將屍體抬下浩梁，歐陽教授突然走上去，擺了擺手，示意停下來。他彎下腰，又檢查了死者的頸部。一群人都等著撤退，場麵有點尷尬，歐陽教授渾然不覺，他又蹲下來，盯著屍體，仔細地看了好一會。

江水“嘩嘩”地拍打著浩梁，我鼓起勇氣，踮起腳尖向外看，外邊的江麵漆黑一片。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一種跳下去的衝動，我仿佛看見，河流像一頭張開大嘴的野獸，隨時準備吞噬掉進它嘴裏的食物。

由於在死者身上發現了手機，屍源很快得到了確認。死者叫吳天明，是江南區一家水泥廠的老板。法醫對屍體進行解剖後發現，死者全身沒有中毒跡象。

盡管死者家屬並未提出導致吳天明自殺的明顯動機，但結合現場情況和屍檢情況，公安局仍然做出了自殺的定性結論。他的家屬對這一結論好像並不質疑，在他們看來，在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一個生命的消逝並不需要特別的理由。

當他們認完屍體，走出法醫解剖室，對死者的傷逝馬上就轉化成了對現實利益的爭奪，我聽到他們肆無忌憚地為了遺產的分配而爭吵，腦海裏迅速回想起吳天明耷拉著腦袋，雙手下垂交叉的孤獨模樣。

我們回到市局，已近淩晨四點。回來的路上，歐陽教授一直沉默不語。經過一晚折騰，我和李雪兒也感到陣陣困意，我們斜靠在車廂內，身體隨著車輛的抖動漸漸進入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