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篇正傳 第3章
“啊！”
一聲慘叫響徹天際。
剛坐起的身軀重又跌倒，兩股鮮血順鼻孔流下。混沌中隻有一個印象留在腦海，那是隻握緊的拳頭，堅硬、有力、仿佛等了自己很久…很久。
“我是在做夢嗎？”
想到這路無為再次睜眼，抬雙臂又一次拚命抓去。
“啊…”更加嘹亮的慘叫響起。
這不是夢。
再次噴射的鼻血已經流進嘴裏，鹹腥的滋味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拚命還是逃跑？
沒有猶豫，路無為瞬間便找到答案。
拚命逃跑。
連滾帶爬四肢並用，路無為狂奔起來頭也不回，但耳朵卻在聽著。
還好沒聽到追趕的腳步，但突然間另一個聲音響起，路無為慘叫一聲竟然栽倒在地。
原來是塊石頭。
拳頭般大小，掛著風聲砸在他右腿肚上。
雙手抱腿就地翻滾，路無為忍不住哀號道：“唐歲，快來呀，快來幫我…”
但半晌後，林中回**的隻有他自己的聲音。
“騙我，你又騙我…”
聲音越來越小，路無為直勾勾地盯向那個男人。那人坐在遠處的一截枯木上，邊把玩石頭邊歎息道：“想來大難臨頭各自飛，便是這般滋味。”
“住口！”
沉默片刻，路無為突然大吼一聲怒目而視。
“怎麽，生氣啦？”
輕笑一聲，年輕人仍然自語道：“這是不是叫…破門簾子掛不住了？”
“住口、我叫你住口！”
“好，那我改一下，叫惱羞成怒行了吧。”
“我、我…”
不知說什麽好，路無為隻覺眼前發黑腳步踉蹌，好容易才勉強穩住身形。
“來吧，還有什麽花樣？”
說罷站起身，年輕人將石頭一扔，邊撣塵土邊向路無為走來。
“雖然是賊，但你挺有意思。”
說話間年輕人步履輕緩，目光卻銳利如刀。
“其實我一看你趴在那，就想到三種可能。病倒的，受傷的…打劫的。”
笑了笑，年輕人繼續道：“可是，這裏是荒郊野外。既然有勁走到這裏，那就算急病發作也該選個舒服的姿勢吧？
坐也好躺也好靠樹也好，為什麽會趴著呢？
如果是發病後爬著找人求救，那為什麽地麵上看不出有爬動的痕跡？”
愣愣地聽著，路無為感覺像有把刀逼到眼前。
“如果是受傷的話，好像也不對？”
盯著他，年輕人信心十足道：“通常受傷的人，在清醒時都會用手捂著自己的傷口，但是你卻沒有。
而且為什麽受傷呢？如果是野獸襲擊的話，肯定不會是這個場麵。如果是遭遇強盜的話，嗬嗬…”
說到這年輕人輕笑道：“我在搜身的時候，發現你身體瘦弱衣衫破舊。這樣的人會有錢嗎？這樣的人值得搶嗎？”
“原來…那是在搜身。”
路無為感覺那把刀已頂住心口，寒意襲遍全身。
“那麽再剩下的多半是打劫了，先把我誘到身邊，要麽翻身一刀，要麽前後包抄。”
說著停住腳步，年輕人忽然皺眉道：“怎麽？真的沒花樣了？嗬…那要不要我教你一招？”
“什、什麽招？”
“最適合狗賊用的…狗急跳牆啊。”
“你說什麽！”
委曲和羞辱終於令路無為熱血上湧，一下子消除恐懼道：“告訴你，我既不想當狗，也不願做賊，但我真的急啦。”
路無為倔強，年輕人銳利，兩個男人的目光激烈碰撞在一起。
大步向前，路無為邊走邊整理衣服。同樣向前，年輕人邊走邊活動手腳。
近在咫尺，突然間年輕人指向自己的鼻子道：“憑你還想動手？你這還流血呢。”
聽罷用衣袖一抹，路無為不自禁地看了眼道：“放心，我不會忘記那兩拳的。”
哪知他眼神剛動，年輕人猛然進步，抬手就是一拳。
“哎呀！”
又被打中，路無為踉蹌倒退時聽見年輕人笑道：“你記錯了，是三拳。”
“你耍詭計，這不算!”
疼的蹲在地上，路無為捂著臉怒不可遏。
“你說什麽？聽不見。”
學他的樣子年輕人也蹲下，同時手捏鼻子笑道。
重新站起，路無為青筋暴跳厲聲吼道：“陰險小人，有本事來真的。”
“好啊…”
聽罷點頭，但接著年輕人又驚訝道：“哇，你兩手上都有血啊！”
“少來這套，別想再騙我。”
猛然將雙手背到身後，路無為瞪大眼睛吼道：“來吧，這回我盯死你。”
“嗬嗬…”
見狀年輕人再次笑了，接著路無為看對方揚起手臂，將團黑呼呼的東西向自己臉上打來，然後…什麽都看不到了。
“你這…小人！”
滿臉的泥土還來不及清理，堅硬的拳頭便又打在臉上，路無為摔倒時又一次聽到對方的笑聲。
“記住，現在是四拳。”
…
…
不動了。
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路無為連臉上的泥土都不擦了。
年輕人正感奇怪，路無為卻開口道：“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嗬…是問土的事吧？”
輕笑著年輕人解釋道：“我剛才學你蹲著的時候，一隻手捏鼻子另一隻手抓了把土。”
“不，我是問這附近的地縫在哪？”
“這…”
愣了下，年輕人隨即一指道：“不就在你旁邊嗎？想不開就鑽吧。”
“好。”
從牙齒間發出這個字後，路無為翻起身果真用頭撞向地麵。
“你幹什麽？”
“不許過來！”
厲吼著路無為顫巍巍地撐起身體，但腦袋已撞破流血。扭回頭，他露出笑容，但笑容已淒厲的不似人形。
“嘿，我又讓你騙了，地縫不在這。”
“你這是幹嗎？”
“死！沒臉活著隻有死。”
“可就這樣死了，你甘心嗎？”
“我、不甘心…”
說著呆呆地望向天空，路無為聲音裏滿是苦澀道：“但是又能怎麽樣呢？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我隻盼著、盼著下輩子能變成雲彩，飄啊飄的自由自在，你說這樣好嗎？”
“要我說，一點都不好。”
聽罷年輕人笑著反駁道：“雲彩不管去哪都是被風吹的，根本不能自在。”
“那、那就變成風吧，那就自在了對吧？”
“不，山能擋風，林能擋風，就連牆壁都能擋風，風也不能隨心所欲。”
“那你說…”
雙眼通紅，路無為禁不住歇斯底裏道：“變成什麽才能自在？才能自在？”
“我覺得能做到的…隻有人。”
說著年輕人揚起臉神采飛揚道：“山擋不住人，林擋不住人，牆壁更擋不住。其實隻要自己想走的路，誰也無法阻擋。你仔細想，還用得著等下輩子嗎？”
“可、可我現在已經…”
“你現在不過是絆倒而已，拍拍土站起來就行啦。”
“不不…”
搖著頭，路無為頹然道：“我不行，已經站不起來了。”
“嗬，那也無妨…”
說罷走到他近前，年輕人微笑著伸出手道：“隻要還有朋友，就能幫你起來。”
“可是…”
望著對方的手，路無為不禁羞愧道：“我現在…已經是賊了。”
“嗬…別忘了，我還是小人呢。”
聽罷心頭一熱，路無為終於伸出手去，兩隻手就這樣緊緊握住。年輕人用力一拉，路無為立時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