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當年杯酒事

伸手推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的小門,出現在眼前的,是記憶中夜夜入夢的小院。

即便回了京城,她也沒回來這裏看看,她不敢,不能,可如今,爹爹的名聲已正,她也報了大仇,總算可以回到這裏了。

這個宅子,當年和母親離開的時候,因為太過傷心,沒有料理,所以如今,還是她自己的家,她的家。

溫顏步入院內,虛掩了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這是前院,不大,家裏又統共她一個孩子,即便是女孩,也經常在這裏瘋玩,往前走,就是父親當年的待客廳和書房。

父親,就是在那裏被殺的。

溫顏站在半人多高的野草叢裏,微閉著眼,感受風吹於睫,思緒萬千,耳畔,似乎是童年自己張揚的笑聲,還父親爽朗的大笑。

腦海裏突然出現了幾個字,那天晚上,父親不吃宵夜,是自己送過去的,父親,一直殫精竭慮,卻死在那等人手上。

溫顏慢慢地向書房走去。

這個書房,當年也是她的地盤,隨意出入,然後……可惜,沒有然後了。

溫顏推開書房的門,滿屋的灰塵嗆得她咳嗽起來,她簡單用書房裏同樣沾滿了灰的書掃了幾下,坐在了那張看不出顏色的太師椅上,桌子上,還有當年的筆墨硯台之類的。

“爹,你看,我回來了,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溫顏的眼中有了淚意,從爹爹死後,她就忘了什麽是哭,可如今,她隻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師父說過,她的執念太重,真怕有一天,她了了執念,卻不知道要做什麽了。

她還是江湖紅顏殺,還有那麽多的不平之事,等著她!

“爹,你放心,我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好,我……”

“哢嚓——”

年久失修的太師椅突然碎裂,猝不及防的溫顏就被這個破椅子給誑到了地上,塵土飛揚,一瞬間什麽都看不清了。

溫顏咳嗽了幾聲,伸手撐住地麵,手底下,似乎有什麽東西格了她一下。

這是?

明黃色繡著五爪金龍……聖旨?

……

“小溫呢?”

白蘇陌至大理寺,沒有看到溫顏的身影。

薛清驍打著哈欠說:“昨兒夜裏,突然跟我說,要請幾天假,說是他爹的忌日到了,要回趟老家,這幾天就不當值了。”

“什麽?”白蘇陌的手一頓,她爹的忌日,當然不是這兩日,她請假,做什麽去了?她請了這麽多天的假?

莫非,是為了把她爹的墳給遷回去?

那也有可能,但,這種事不會瞞著他,除非,有大事發生了。

白蘇陌瞬間心神不寧起來,瞞著他的事!

“哎,你幹嘛去?”

薛清驍一抬眼,白蘇陌也衝了出去,搖了搖頭:“這一個兩個的,整天都幹什麽,就瞞著我呢,就瞞著我!”

薛清驍頭一次生出了要發憤圖強的心思,轉念一想,自己似乎都二十好幾了。

白蘇陌一口氣衝到了溫顏在京中租住的小屋,翻牆而入,屋中冷冷清清,似乎,溫顏把東西都收拾走了。

這是,不辭而別了?

怎麽可能?

白蘇陌不顧街上其他人的目光,再次衝到溫家的老宅,老宅的封條早已被風雨侵蝕,半開的書房門,白蘇陌盯著地上的腳印一動不動。

阿顏來過這裏,是在這裏發現了什麽?

書房本就格局簡單,這麽多年沒有人打掃,看上去更加荒涼,在破舊的桌子下麵,是一把椅子的碎片。

桌子上,有胳膊壓過的痕跡。

阿顏真的來過這裏,莫非,這裏還有溫不甘當年留下來的東西嗎?是自己疏忽了嗎?

凶手……難道吧不是劉榮?不,不可能,是他,他自己和劉婉也都承認了,因為溫至寒發現了湖水冰層有問題,他們寧可錯殺,絕不放過。那,還有什麽是他沒想到的?

白蘇陌慢慢地蹲了下來,伸手撥開碎裂的椅子,有幾道明黃色的絲線特別顯眼,是上好的蠶絲。

白蘇陌回了府,主動去了小佛堂。

“母親,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

母子兩個,即便不著麵,可都是聰明人,對方的行蹤,有心,就會知道。

“怎麽,你是來跟母親認錯嗎?”白氏第一次沒有正正經經地跪坐在蒲團上,而是歪歪斜斜地靠在那裏,身上,似乎還有些酒氣。

“你早已找到了溫賊的那個孩子,為什麽要瞞著母親?嗯?聽說,那是個頂漂亮的孩子,莫非你……”白氏笑了:“你瞞著母親,母親隻好自己動手了!”

“她在哪?”

白蘇陌的心髒驟然縮成裏一團,仿佛又回到那天找到父親的時候。

白氏笑了:“怎麽,母親也不叫了?告訴你,也無妨,她啊,大概是去給她爹報仇去了吧?嗯,這次,可是要萬劫不複了哦……”白氏笑的很歡暢:“如果她成功了,那更好啊,我的目的,可就一下子就達到了!”

白蘇陌的臉色刷地白了,轉身,就走了。

白氏的笑聲從身後傳出來,荒涼而孤寂,母親,其實也是一個可憐人,隻不過,母親,不能遷怒到無辜之人身上!

……

趙匡胤這幾天精神了一些,所有的餘孽被掃**一空,雖然說,有些人是被那些藥草控製的,可在上位者看來,隻顧自己死活,不考慮君臣之別,那就是死罪,於是很多人被抄家滅族,教司坊瞬間也多了很多官家女眷。

“都精神著點,我可警告你們,一會兒誰要是給我哭喪著臉,別說你的父兄,就是你們自己,也得死!”

這些新來的還沒**好,可宮裏傳達的命令,就是要看點新鮮麵孔,坊主隻得在新人裏麵挑了一兩個。

今晚是宮裏要給趙匡胤身體康健慶一慶,是一個妃子辦的宴席。

趙匡胤吃著冰鎮果子,聽著絲竹之聲,又看著新排的歌舞,很是愜意,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枚冷箭就射了進來,恰好趙匡胤扭頭跟妃子說什麽,那冷箭走空,一下子釘在身後的柱子上。

一瞬間的愣神,內侍大喊:“有刺客,保護皇上!”

禁衛軍和暗衛立刻衝了上去,圍攏住趙匡胤,一幹舞姬嚇得花容失色,亂竄亂叫。

第二支冷箭已經射了出來,夜七一刀斬落冷箭,整個人飛身而上,想冷箭射來的方向而去,大聲吩咐:“護著陛下離開!”

“是!”暗衛答應一聲,禁衛軍和暗衛一起圍著趙匡胤向殿外撤去。

“逆賊,看刀!”夜七一刀劈了過去,柱子被劈的裂了條縫,有什麽東西墜落下來,夜七一看,竟然是一個機括,上麵還有一隻箭沒有射出來。

刺客……上當了!夜七忙追了出去。

“陛下呢?”

“夜統領,陛下受了驚嚇,已經安全進入寢宮,屬下命人去請太醫去了。”

夜七鬆了一口氣,一邊走一邊叫:“陛下,陛下——”

可本該出現趙匡胤的地方,空空****,夜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

趙匡胤有些發抖,當年,當年在戰場上的勇猛,隨著這幾年的養尊處優,漸漸地都消磨沒了,此時此地,趙匡胤還真的有點害怕。

這裏不知道是什麽地方,黑乎乎地看不到盡頭,隻有一丁點不知道哪裏來的微光,影影綽綽地,似乎是個穿裙子的女人正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

“你是誰?想幹什麽?”

那個身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站定了,漫聲道:“狡兔盡、獵狗烹,趙匡胤,那為你鞠躬盡瘁的臣子,就是讓你這樣糟蹋的嗎?”

“你……你是何人,竟敢,竟敢對朕如此說話!”

一樣東西被扔了過來,“啪”地一下打在了趙匡胤的身上。

“這是……”

“這是聖旨,你不會不記得了吧?也對,你這些年殺了逼走了多少功臣,現在你都不記得了吧?”

“你……你是石家人?還是韓家人……”

“我是江湖人!”

那人影迎著光動了動,十年八個月前,大理寺卿溫至寒正在調查劉氏滿門的事情,卻隻是勸了你放過那些跟你打天下的武將,你就下了狠手,怎麽,你殺了人,別覺得你可以千歲萬歲地坐著江山了嗎?

那聲音冷冰冰的。

“你是溫至寒的……後人?”

這兩天因為溫至寒的事情,趙匡胤下旨正名,想起前事,趙匡胤就想到之前,因為跟溫至寒意見相左,也怕溫至寒在他杯酒釋兵權之前,把消息透露出去,趙匡胤幹脆給溫至寒下了一道賜死的聖旨,誰能想到,那時候溫至寒已經察覺了劉婉的身份有異,本要匯報給他的,結果同一天夜裏,聖旨賜死和殺人滅口,先後而來。

趙匡胤賜死,是為讓溫至寒自殺,所以沒準備毒酒等,而後來溫至寒死後,他第一時間暗示王英以自殺論罪了。

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當年,若不賜死溫至寒,說不定就會知道梅妃身份的問題,也就不會中毒傷了根本了,如今,溫家的後人竟然也可以潛入皇宮殺人了。

“江湖人,紅顏殺,殺人者,必輪回!趙匡胤,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黑暗中有寒光閃爍,冷風撲麵,趙匡胤一凜,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他不甘心!

“當”一聲脆響,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未來臨,趙匡胤偷偷地睜開眼睛,就看到麵前一個白色的身影:“白卿救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