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願隨你去

“砰”的一聲,盡在耳畔的鑼鼓知音突然斷掉,徒留一室靜寂。

燭火又滅,雲清遠整個人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周遭的空氣仿佛有了實質,自四麵八方圍攏過來,室外的笙歌漫舞、餘音嫋嫋隱隱約約地傳來,他卻好似沉浸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點暖黃的光芒自眼前亮起,照出了白描繡桃花的屏風,屏風上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是皮影戲!

雲清遠的眸子驀然收縮,身體如同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屏風上的皮影動了起來,那女子的影子身著一襲綠色長裙,眉目畫的似乎很是歡快,站在男子麵前,一如多年前的清清,就這樣眉眼歡暢地看著他。

雲清遠的手驀然收緊,白瓷酒杯碎裂在他的手心裏,鮮血自指縫間蜿蜒滴落,斑斑點點漸在桌麵上,宛若梅花綻放。

屏風後的人影,依舊動的歡快,那男子愁眉不展,那女子迎風而舞,那年桃花墜落,芬芳盈盈,清清總也逗不笑她,後扯布為屏,她在後麵作出各種手影,卻終究,懊惱收場。

屏風上的皮影人似乎不知觀者作何所想,已是風雲變幻,一個肥胖權貴摸樣的人不懷好意地看著女子,似乎在說些什麽,最終,那女子狠心把之前的男子推開——屏風後的光芒漸漸地黯淡下去,直至完全熄滅。

良久,屏風後麵傳來一聲女子的喟歎:“阿遠,你可記得,我是如何死的?”

“清清,是你嗎?清清?”

雲清遠伸手,指間鮮血淋漓,麵前的屏風突然“哐當”一下倒下,其後一個女子一身紅衣似血。

月落落在她的麵龐上,雪白肌膚被鮮血縱橫分割的七零八落,雙眸處都是紫黑色,有鮮血蜿蜒而下。

“清清——”喉嚨中發出一聲喊,仿佛魂靈的嘶啞,雲清遠起身,卻渾身乏力,又跌落回去。

那女子已經摸索著向他走來:“阿遠,我好疼,那個時候,我好疼——”

女人越來越近,一張被劃了傷口的麵龐近在咫尺,窗外月光淡淡,打在雲清遠蒼白如紙的麵龐上。

努力了好幾次,雲清遠終於開口,聲音帶著哽咽:“清清,對不起。”

對不起,我青雲直上,你黃泉沉淪,若沒有你那一送,我如何獲得今天的地位?對不起。

“阿遠,你知道的,我不怨,我隻是想你,想來看看你——”

女子的聲音越來越近,一把包金的銅簪被她緊緊地握在手中,那是當年他送她的,她救了他的命,救了他的人生,卻丟了自己的命。

“清清,對不起,我願跟你去,你,動手吧——”

銅簪向前,尖銳的尾端,閃著鋒利的光芒——

……

“公主不需要解釋解釋嗎?”

沈知禦把耶律紅珠的所在院子的所有下人反複篩查了幾遍,再核實到耶律紅珠有幾日飯食的問題,隱約判定耶律紅珠這裏曾經有人藏於其中,隻不過,沒有證據。

“啊——不要,不要過來!”耶律紅珠驚慌失措地尖叫著,侍女阿真忙抱住耶律紅珠道:“公主不怕,阿真在這裏,阿真在這裏!”

阿真怒視沈知禦:“你們宋人怎麽回事,沒看公主受驚了嗎?”

沈知禦瞭了一眼阿真:“你是紅珠公主的大丫鬟?”

阿真翻了個白眼:“是女官,女官!”

自己是公主身邊的,在宮裏也是有品級的。

“如此甚好,想來公主的事情也不會特意瞞著你,或許,即便特意瞞著你了,你也可以察覺出一二,來人,帶走!”

刑部的人立刻撲了上來,一把就把阿真從床榻邊扯了下來。

阿真大驚,她隻是一個丫頭,宋人就算是嚴刑拷打,遼國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阿真嚇得大叫起來:“公主,公主救命啊——救命——”

阿真拚命地向耶律紅珠抓去,耶律紅珠也驚恐地大叫,似乎少了阿真就活不下去一樣,可刑部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阿真還是被拖了出去,麵對失常的耶律紅珠,沈知禦道:“驛館會為公主找一個懂醫理的侍女,公主千金貴體,可不容有失。”

沈知禦說完,不等耶律紅珠有什麽反應,就轉身離開了。

耶律紅珠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伸手,抓住了床沿:之前,就應該處理了阿真的。

“大人,公主離不開我,公主要是有個好歹,皇上,皇上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沈知禦看向自己的下屬錢孝禮:“孝禮,他們大遼不懂我們的規矩,你跟她說說。”

“是,大人。”錢孝禮不懷好意地打量著阿真:“你不要怕,我們用刑,極幹淨漂亮,就算把你的骨頭一塊一塊地敲碎,再一點一點把你的皮剝下來,都可以保證你一點血都不會流,小臉蛋還是幹幹淨淨的,可以擦我們大宋的胭脂水粉……”

“啊——”阿真尖叫一聲,皮都剝下來還怎麽擦胭脂水粉,再套上去嗎?

“說吧,你跟死去的舞妓是怎麽認識的?”沈知禦見火候差不多了,開口道。

……

“王爺,有人在私底下調動天武軍和神衛軍!”穆先生接到線報,忙匯報給晉王趙光義。

趙光義顰眉:“趙匡胤不是昏迷嗎?想幹什麽?莫非,是幕後黑手?”

“據說是用陛下的私印調動的。”

“私印?這是要逼宮造反嗎?可曾察覺出跟誰有關嗎?”

“神衛軍那裏,似乎有剛剛升任代指揮使的劉榮,至於天武軍,還未曾察覺是哪位的動作。”

“傳令下去,讓我們的人也做好準備,萬一真的……不如就趁機來個改朝換代吧!”趙光義眸露陰狠,穆先生躬身稱是。

與此同時,雲清遠的府邸,有人手持令牌夜入雲清遠後宅,,隻是雲清遠卻並不在家。

……

尖銳的銅簪抵在雲清遠的胸膛,入了肉,有鮮血蜿蜒而下,雲清遠深情款款地看著麵前的女子:“清清,我跟你走——”

簪子對準了雲清遠的心口,刺破了肉,刺中了骨,再下去,就是那顆當初為了清清跳動的心了……女子招式用老,力氣都在銅簪之上,雲清遠卻驟然發難,刀光起,自女子的肩膀斜劈上來,若披個正著,那女子的一顆腦袋必然要分成兩半的,女子唇色鮮紅,卻綻出一個笑來,腰肢卻如同折斷一般向後仰去,手中銅簪用力紮入雲清遠的心口,雲清遠急退,退至門口,與窗口背靠這月光的女子遙遙相對,女子已睜開了眼,雙眸若點漆,帶著譏誚之意。

“雲遠,你帶顧清清去經略使門下的時候,就知道經略使喜好顧清清那樣的女子吧,還是虐殺!你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雲清遠,又如何贖得了你的罪孽?雲清遠,你是看著顧清清死的吧?”

“不是——”雲清遠的麵容突然猙獰,“我不是!我不知道,不知道!”

“顧清清死的時候,還念著不怨不怪,她可不知,是她的情郎一手將她推進了那個魔窟的!”

“不是,清清是自願的,自願的!我勸過她,我勸過他的!”

“雲清遠,連續四年禁軍上四軍比武頭名,你要攔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攔不住?”

“我……”

“顧清清死後,你安享她給你鋪的路,進入軍中,很快又搭上了上峰的女兒,來了京城……雲清遠啊雲清遠,這樣的你,又怎會因為我借顧清清之事的刺激,甘願受死呢?而你一路上來,又有多少個顧清清呢?”

“你是……紅顏殺?”雲清遠站直了身體,麵上的驚慌和猙獰也一分一分地退去,嘴角甚至帶了一點譏誚:“專管天下不平事?這麽說,顧家的兩人,找到了你?”

顧家兩老在京中做什麽,隻要稍微派人打聽一下,就能知道。

“怎麽,雲大人不想裝了?”

溫顏伸手,從後背抽出一把紅羅傘來,傘開若紅雲,傘下的女子巧笑嫣然:“如此,小女子不才,就送雲大人去與顧清清團聚吧!”

雲清遠冷笑:“你既知我多年比武名列第一,又何敢誇下這樣的海口!”

眼前紅影拂動,紅羅傘旋飛而來,雲清遠一刀劈上,紅羅傘碎成兩半,卻不想有那看不見的厲風已至脖頸,他沉氣喝聲,避開,有尖銳的痛劃破脖頸,擊至木門,木屑紛飛。

是天雪絲。

雲清遠眸光一變,身子前欺,與溫顏鬥在而來一起,室內風聲鶴唳,雪白的屏風也被踩了個碎裂,兩人於鬥室之中,殺了個天昏地暗。

溫顏天雪絲在手,適合遠攻,她身子輕巧,一躍掛於窗口之上,以天雪絲逼的雲清遠後退。天雪絲鋒利無比,雲清遠手中鋼刀斬之不斷,偏偏又靈活無比,令他不厭其煩。

“有本事,出去鬥!”雲清遠拉開半破的木門剛要衝出去,卻猛地急退,一股寒氣彌漫開來,鋒利的劍尖直刺雲清遠,雲清遠退至牆壁退無可退,劍光倏地沒入了他的胸口,恰恰是,剛剛溫顏刺過的胸口。

“噗!”一口鮮血噴出,那人已後退,伸手,將雅間的木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