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瑜何生亮?

天色已然大亮,經過一番忙碌,事事親力親為的溫顏總算開始泡浴,渾身上下奇癢腫脹的感覺也好了很多,兩夜一日的精神緊張,溫顏在這溫軟的水中睡了過去,並沒發現,就在窗外不遠處的陰影裏,一個人靜靜地立在那裏,抬著頭,似乎在看天,又似乎在看向未知的時光。

……

“小溫,小溫,你沒事吧?”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雲雀大大咧咧地推這院門,這一推,竟然開了:“這小溫是不是太粗心了,院門也不關,莫不是?”

莫不是知道我會來?

“小溫,小溫!”雲雀腳步立馬輕快了不少,三兩下跳過小院向著正門走去,在她的手剛剛推上木門的時候,本在**休憩的溫顏身著中衣猛地飛出臥榻,隻聽耳邊風聲銳利,機括之聲嘎然作響,溫顏一伸手,把半空中的接二連三的三排弩箭抄在了手中。

自從劉澈夜入留書之後,她就在屋子裏設了機關,就算不能把他的命留下,也不能讓他好過。

麵前的木門已緩緩推開,溫顏忙進了內室,將外衣一披就道:“是雲雀姐嗎?”

堂屋裏,探頭探腦,想要掀開布簾到裏屋一探究竟的雲雀隻好停下了腳步:“小溫啊,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

溫顏急匆匆地收拾好,看了一下鏡中的自己一張臉依舊有些發紅浮腫,倒也省事不用偽裝了。她出來先給雲雀行禮:“多謝雲雀姐,不傳之秘果真不虛,我好了很多了。”

雲雀得意:“那當然!”她仔細看了看溫顏的臉,嘖嘖道:“多清秀的小模樣來,我和你同門為吏,當然不能看著你遭這樣大罪了,何況你對我……”雲雀假裝忸怩了幾下,還向溫顏拋了個媚眼,一邊想著,那次跟著沈知禦大人去青樓,那些女子是不是這般勾引沈知禦大人的?

溫顏打了個寒顫:“雲雀姐,夜闖閨房,是小子無狀,隻不過,那是少卿大人的主意,我不過末等小吏,不敢不從啊!”

溫顏睜眼說瞎話,反正白少卿的奇葩臉皮她已經一再見識過,推到他身上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是白大人?”雲雀驚訝了,難道自己的魅力無限,連公子小白都迷住了?不對不對,這京城裏想要嫁給白大人的都能排到護城河繞一圈了!

“雲雀姐放心,至於白大人欠的銀兩,我負責幫忙向他討回。”

“那樣啊,那就多謝了。”

一想到要有銀子進賬,雲雀的心情好了很多,也忘了,之前自己來的時候可是詛咒發誓,幹脆趁機把自己嫁出去算了,更忘了要問一下誰受傷的事了。

怎麽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呢?

……

“小白啊,小白,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麽辦呢?”薛清驍坐在白蘇陌的床頭,嚎啕大哭,**的白蘇陌就給他一個後腦勺。

“小白……”薛清驍抖著手帕,悄悄露出一隻眼睛,眼角連一滴淚也沒,神情更是詭異。

聽雲雀說小白中了屍毒,腫成了豬頭!

他們兩個一起長大,他可從來沒有見過小白狼狽的時候,所以怎麽也得來看看。

“行了,別裝了,就你那一臉蠢樣,還想學梨園戲子?”

白蘇陌懶洋洋的聲音傳來,跟平日裏一樣刻薄惡毒!

薛清驍登時大怒:“姓白的,你說誰蠢呢,不知道我薛清驍薛大公子名滿京城、玉樹臨風,是多少小娘子的春閨夢裏人嗎?”

“你若真上的了戰場,我還真服你!”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原詩是這麽寫的。

河邊骨?

“好啊小白,你敢咒我,你就不怕被仰慕我的那些小娘子用白眼殺了你?”

“聽聞有人的趙家表妹最近一直去長公主府請安呢,雖然長公主不願見她,可說不定哪一天,就改了主意了呢?”

薛清驍一張臉瞬間漲紅了:“我……什麽改主意,我娘是那樣眼皮子淺的人嗎?說來也都怪那個假和尚,好好地殺了暗香,還一把火把金水河燒成那樣,害我連青樓也去不了了,無趣啊,無趣!”

“你的身份在那裏,就算你留戀花叢,想來有大把人家不介意的。”

“我娘……好在我娘聽我的……”說到這裏突然住了嘴,小白的娘……嗯……似乎有些戳心啊。

白蘇陌恰在此時轉了過來,鳳眸微挑:“怎麽,自慚形穢到無言以對了?我看你就是閑的!”

“你?”

看著麵前的這張臉,雖然是微微有點紅腫,可依舊那麽驚采絕豔,隻是兩隻眸子隱隱發紅,偏偏讓他這絕美的麵龐增添了幾分邪性,不以為醜,反而有種說不住的魅惑。

竟然一點事也沒有啊!

“你這麽閑,我大理寺牢獄別人如入無人之境的事解決了嗎?”

這說的是上次暗香和十三娘被關進了不過盞茶的功夫就被別人拿著名帖給提走了,當然也是恰好大理寺裏隻有雲雀一人。

薛清驍撇嘴說:“我去找過太尉了,不過說是太尉身體不好,不見客,我找人問了,是太尉的兒子叫做劉芒的那個浪**子幹的!那月滿西樓,他是幕後的東家!”

“他?”

劉芒跟王元豐,也是半斤八兩的東西,平生都是幹啥啥不行,就女色沒個夠,王元豐死在了女色上,這劉芒,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劉芒那人是不怎麽樣,這月滿西樓背後當然是劉家長輩,不過這京中有幾家是沒有產業的,不過他家這種讓人不恥罷了。”

“不對——劉芒怎麽會那麽快就知道消息,我們不過晚回來片刻,人就被提走了,還被殺死在月滿西樓!劉芒這種人,可不會盯著我們大理寺。”

“也是啊!”薛清驍撓撓頭:“這京城裏,隻有我一個是紈絝中的清流,其他都是真正的紈絝,讓劉芒盯個姑娘行,見了我們大理寺,可不得繞著走,這種人,手上也說不上多幹淨。”

“這事你讓薛嶺去查查。”

薛清驍答應著,抬起屁股就要走,卻猛地又坐了下來:“我說小白,我明明是來探病的,你怎麽給我安排起事來了?”

“若司卿大人願自己擔著大理寺,下官自然求之不得,畢竟下官身嬌體弱,一直身體不好……”

“得,惹不起你,躲!”薛清驍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歎氣:“既生瑜,何生亮啊!我本京都第一佳公子,偏偏你奪了多少小娘子的歡心,害我隻覺生無可戀,生無可戀啊!””

“是嗎?”白蘇陌一笑:“可我覺得有意思的很!”

天哪,已經跨出屋子的薛清驍又探回頭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上一次這家夥笑了一下就把他扔牆頭上去了,不過,他也是在牆頭上遇到的那個紅衣仙子啊,那等風姿,真是讓人記憶深刻,輾轉反側啊!

隻是小白這笑……小笑……怎麽好像有點勢在必得?

他在想著誰?

薛清驍默默地為不知道是誰的那個家夥在心裏點了三炷香。

……

“這個大俠啊,沒人見過,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可他卻一直在幫著我們,我們這些大人物看不上的窮百姓!”

“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哪?”

午後的陽光下,一個瞎眼的老婦坐在街頭,手中摸著一隻貓。那些年,她也喜歡曬太陽,可有囡囡在,日子總有盼頭。而現在,她也做不了什麽了!

七八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孩子圍攏在她周圍,一個個聽得眼睛發亮,議論紛紛。

“為什麽?也許,是因為見不慣這天底下,有人求告無門,有冤不能伸,有人卻隻手遮住了真相,肆意妄為!”瞎眼老婦擦了擦眼角,她的囡囡,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即便眼睛看不到,心裏,也看得到。

“那個人啊,聽說被人稱作顏殺呢,應當是個殺手吧,可是,他從來不會殺好人。”老婦絮絮叨叨,“隻要心誠,那些苦啊,淚啊,他會聽到的,會聽到的……”

一陣腳步聲突然傳來,老婦瞬間變了臉色:“大人還不死心?”

沈知禦停下腳步:“怎知是我?”

“老婆子我瞎了多少年了,耳朵就比一般人好使點,隻是,再也聽不到我家囡囡的腳步聲了。”

瞎眼老婦扶著牆站了起來,沈知禦下意識地想要扶,瞎眼老婦好像能看到一樣:“不敢勞動大人,老婆子也給大人交個底,慢說我不知道這紅顏殺是什麽人,即便知道……老婆子若賣了給囡囡報仇的大俠,誰還樂意給老婆子這樣的人出頭?”

“自從囡囡走了之後……老婆子總想著,也許哪一天,她就回來了,還像以前一樣,挖了一籃子野菜,給老婆子做麵湯吃,可是啊,老婆子再也等不到我的囡囡了!我本是要死的,可終究是不甘心,也是老天有眼,總算讓我等到了這一天,所以我不死,我要告訴那些跟我一樣的人,這個世道,還有救,還有好人!”

“你如何得知你的女兒被王元豐所殺?”

瞎眼老婦不答,摸著牆向自己破舊的茅屋走去:“大人,你雙眼明亮,看得到眼前的路,怎麽就看不到麵前的疾苦呢?”

沈知禦停了下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落在坑坑窪窪地泥土路上,扭曲的有些猙獰,他所為的清明盛世的初心,難道不是誠心嗎?難道不是這世人所追求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