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地下有乾坤

一盞孤燈,溫顏正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金翹背後的皮膚,應該是被劉澈揭掉的吧?難道這就是他的殺人動機?

紅纓懷了他的孩子,又跟王元豐有牽扯,所以被殺;金翹背後有刺繡,是他的秘密所在吧,隻是,他為什麽要留下線索,半隻僧鞋?

若說他是無意為之,她是不信的。

而郭姨娘,死的倉促,背後的皮子,自然是在她手裏。

這些日子,她已經將那皮膚上的內容爛熟於心,卻無法琢磨出畫的是什麽東西,隻是隱隱約約覺得是一方山水,而且這筆法看上去很熟悉。

這人皮刺繡,可是劉澈畫的?

溫顏再也待不住了,連夜去了開元寺。

昏暗的燈光下,映照出麵前的滿天神佛,這是開元寺的那麵萬佛牆,據說,是在劉澈成為主持之後,親手操持作畫而成,整麵牆上有大大小小不下上百的神佛,皆腳踏五彩祥雲,麵上一派悲天憫人之色。

能夠畫出這種神佛的人,又為何會轉身無情,雙手沾滿無辜人的鮮血?

溫顏舉著燈,慢慢地走近那麵牆,在那麵牆的正中,有一人多高的釋迦牟尼佛像,麵如滿月,目若點漆,整個麵容與真人大小相仿,筆法極其細膩,栩栩如生。

他應當是極喜歡作畫的吧?

一陣風刮來,油燈的火焰晃了幾晃,溫顏伸手護住燈火的時候,猛然發現麵前的佛像突然眨了下眼睛。

溫顏悚然一驚,待再看上,就感覺那佛像的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好像活了一般流光溢彩,似乎正跟著溫顏的目光移動。

“噗”地一下,被遺忘的燈火突然熄滅,整個大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垂落的布幔突然隨著不知道哪裏來的風飛快地擺動起來,黯淡的光線裏,仿佛張牙舞爪的惡鬼向溫顏撲了過來,溫顏應變極快,腰刀出鞘,一刀斬斷飛舞的簾幔——背後有人!溫顏驀然回頭!

……

“大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刑部的大牢裏,沈知禦麵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對麵吊在牆上的,是個披頭散發的女子。

“開寶七年,郭秀被一商家買去,悉心**,直到三年前,送給尚書大人為妾,你是她那個時候就帶入王家的丫頭,是嗎,萍兒?”

原來沈知禦對麵的這個女子,就是郭姨娘的丫頭萍兒,之前郭姨娘死後沒多久,萍兒就失蹤了,可沈知禦這些日子就忙了這一件事,也是終於把萍兒抓了出來。

不等萍兒回答,沈知禦又道:“在王府的這幾年,郭秀的身邊,始終隻有你一個值夜丫頭,她跟王元豐的事兒,你早就知道?”

萍兒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是姨娘的丫頭,當然是姨娘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至於少爺……我就更不敢說什麽了。”

“這麽說,那天郭秀去了王元豐的房間,你也是知道了?”

“我……我不是說過了,當時我在廚房……”

“你在或不在,你都知道,而你知道他們這麽隱秘的事,按照王元豐的性子,沒把你埋在那條地道裏,是為了什麽?王元豐的丫頭,幾乎每兩三年就要換一批,不是死了,就是成了他的小妾,或者是成了小妾再死了,而你,一直都是郭秀的丫頭,你憑什麽呢?”

沈知禦走到萍兒麵前,用手中的鞭把托起萍兒的腦袋,黑發散落下去,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按照王元豐的胃口,這樣的丫頭,怕也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我……姨娘和少爺,總需要人伺候的。”

你離開王府之後,一直住在京郊的民居,周邊的鄰居說你是那家的女兒,小時候丟了,幾年前找了回去,一直在大戶人家幹活……”

萍兒顫抖了一下:“是的,大人,我……我就是那家的女兒。”

“從多年前就開始布局,萍兒,你背後的,是些什麽人呢?”

沈知禦的神色更加凝重起來,萍兒卻一臉的寧死不屈的表情:“大人說什麽,萍兒真的不知道,大人……大人不會屈打成招吧!”

“你知道我從來不打犯人,所以有恃無恐?隻不過,你大概不會知道,有些東西,比刑罰更可怕!”

……

轉頭之際,那人已經逼近了眼前,那一刹那,帶著淡雅茶香的麵容已經逼近,甚至擦上了她的臉龐,一瞬間的熟悉感,讓渾身緊繃的溫顏突然放鬆下來,可下一刻,她已經抬起來的手被他托著手肘 ,她整個就到了他的懷裏,被他的胳膊環著。

他俯下頭,微涼的唇一字一句,似乎每說一個字,都在擦著她的耳垂:“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半夜出現在這裏,莫非,是明澈的同黨?”

溫顏氣得臉都燒了起來,她才不信這個狐狸沒認出她是誰呢,他是那麽容易讓人近身的人嗎?

“嗯,是想……不打不招嗎?”清越的嗓音染著一點點夜色的低沉,每一個字,都仿佛點燃身體的火苗一般落在溫顏的臉頰上。

“少卿大人,耍著屬下玩,很好玩嗎?”溫顏咬牙切齒,用力掙脫了白蘇陌的鉗製。

白蘇陌輕笑一聲:“啊,原來是不甘啊,本大人也沒想到,有人膽敢對本大人的問話置之不理,原來是不甘!”

“大人這話可過了,屬下從來惟命是從!”

“是嗎?”白蘇陌點亮了火折子,鳳眸光芒璀璨,帶著一絲不明所以的意味,突然一伸手拉住了溫顏:“來!”

“大人說就好,做什麽動手動……”溫顏看到牆角洞開的黑漆漆的通道,愣住了。

剛剛,白蘇陌是在這裏,那就是那麵牆的後麵,剛剛的佛像眨眼豈不就是他裝神弄鬼嗎,還假裝不知道自己是誰,真真是可惡至極!

溫顏狠狠地剜了白蘇陌一眼,那一眼黑白分明,光華流轉,看得白蘇陌心頭仿佛有一朵空寂了花突然吐出來芬芳。

溫顏重新點了燈,見牆壁後麵是一長溜方形空間,那麵壁畫上,有一些仿佛寶石鑲嵌的孔洞,一旦拿了裏麵的寶石,就可以窺視對麵的大殿,即便大殿簾幔飛舞,也能夠看到那尊巨大金身佛像下麵來來往往的信徒。

“隻是,這裏有什麽好看的?”

“好看!”

溫顏直起身子,卻發現白蘇陌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他那句“好看”,該不會是說她吧?

溫顏臉一紅,怎麽自己進了大理寺,也變得不正常起來?

“你看這裏。”白蘇陌指著一側的牆角道,那裏,有破舊的香爐和一小堆香灰。

“這是?”

“也許……”白蘇陌看向牆壁上的孔洞說,“那些孔洞不止是窺探的作用,還有讓這裏的香順利進入大殿,或者,會迷暈他們想要迷暈的人。”

大殿裏本就香煙繚繞,再添上點迷香,自然不會有人察覺。

“這,是一扇門。”香爐周邊,有隱藏的機關,白蘇陌輕輕擰了幾下,牆壁上出洞開了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地下是一間寬闊而奢華的廳堂,四處石壁上鑲嵌有幾顆照明用的夜明珠,廳中九根粗壯石柱,柱子上雕刻有麵目猙獰的惡龍,給人一種極其壓抑的感覺。

廳堂內室看格局如同地上的宅子一般有書房、琴室、淨室等,五一不裝飾的富麗堂皇,鑲嵌有夜明珠,隻有一處廳室完全籠罩在黑暗中,隻有雕花木門半開著,似乎,是一間寢室。

“好像……有人……”溫顏壓低了聲音,黑暗中,有密密麻麻的窺視感,四周隱隱約約有光芒閃動。

“沒有呼吸。”白蘇陌聲音倒沒有可以壓低:“你等我一下。”

白蘇陌很快就回來了,周身光芒湛湛,一隻手拿著三四顆夜明珠,辟手就塞到溫顏手裏:“也不知道幫我拿一下,其它的放荷包裏。”

溫顏愕然:“大人,你明搶?”

白蘇陌渾不在意:“照明之物,可算明搶!”

還能這麽解釋?溫顏竟無言以對。

兩人手中都有夜明珠,周邊的景象看上去也算清晰,這寢室巨大,除了那張拔步床,四周都是空****的,隻是牆壁上掛滿了畫卷,畫卷都有一人多高,上麵皆是紅衣烈豔的女子,隻不過這些女子或媚眼如絲,或玉體橫陳,一個個**無比。

這些女子的雙眸似乎鑲嵌了東西,更顯得眸光流轉,充滿了情欲。

溫顏瞬間紅了臉,這劉澈太不是東西,三番兩次做這種畫!

白蘇陌卻看得嘖嘖稱奇:“這可是和尚的後宮?”

溫顏低著頭,聽著他這語氣,似乎頗有些羨慕,心中不知怎麽就燒起了怒火,忍不住出口啐道:“白大人莫不是也想擁有一個後宮?”

“我是認真的,你看,那是紅纓,那是金翹,那,還有郭秀……這個……有點意思。”白蘇陌走到了一副畫的麵前。

溫顏心中好奇,又有一種隱隱的不想讓白蘇陌看著滿屋子**仕女畫的心思,忍不住抬頭看去。

白蘇陌麵前的那幅畫跟剛剛她匆匆一瞥的那些沒有什麽區別,畫上的女子也頂多算是清秀而已,隻不過,這張清秀的小臉溫顏卻是認識的,是萍兒,郭姨娘的丫鬟,當初,還做了瓊酥葉的那個。

“萍兒也是?”

“你說,若要女子死心塌地,需得許以何物?”白蘇陌突然轉身看來,一張俊顏都快湊到溫顏臉上去了,她甚至能夠看到那雙鳳眸微挑的弧度以及其上濃密卷翹的黑色睫毛。

溫顏急急後退,一回首,一副女子的畫像就在身後,大氅的紅色衣襟裏,肌膚勝雪,一雙眼眸欲語還休,似乎在說著什麽隱秘的話。

“我又不是女子,我怎麽知道?”

溫顏落荒而逃,推開了寢室深處的那扇門,卻愣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