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會毫不手軟地殺死她

次日一早,天色還未放亮,韓玉超就急匆匆地回到了華武鏢局。剛剛踏進院子,就聽見堂屋裏傳出一陣激烈的吵鬧聲,雜七雜八的,不禁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側耳細聽起來。

這時,正在打掃院子的霍啟勝見大師兄回來了,先是用奇異的眼光注視了片刻,而後,快步走到他麵前,顯出一副很神秘的樣子,壓低嗓音說:“有幾個兄弟吵鬧著索要餉銀,說是要散夥。大師兄,你快進去看看,師姐正等你回來處理呢。”

韓玉超略一驚訝,看著霍啟勝,淡淡地說:“昨晚我有事,出去了一趟。”繼而,緊盯著堂屋,見裏麵的吵鬧聲越來越大,不禁微微皺起眉頭。片刻,疾聲問道:“他們為什麽要散夥?”

“師傅沒有了,鏢局又欠著兄弟們幾個月的餉銀沒發。張鏢師幾個人私下裏散布謠言,說鏢局快要關門了,煽動弟兄們鬧著要銀子走人呢。”一絲憂慮湧上霍啟勝的臉龐,輕輕搖搖頭,悄聲說,“這些人,落井下石,隻看到銀子,也不想想鏢局的難處。”

韓玉超恍然大悟,冷眼緊盯著堂屋,急劇思索起來。師傅顧廷棟活著的時候,鏢局就一直處於入不敷出的緊張狀態,拖欠著一部分餉銀。但是,懾於顧廷棟的崇高聲望,大家隻是在私下裏悄悄議論,發發不滿牢騷而已,誰也不敢站出來帶頭索要餉銀。

如今,顧廷棟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將表麵看起來威嚴豪華而內部早已虧損糜爛的偌大一個鏢局留給顧盼文。見此情景,一些鏢師就紛紛吆喝著要討回拖欠的餉銀,準備離開華武鏢局,另謀生存之道。

“唉,師傅沒了,鏢局也快要關門了,真個是大廈將傾,樹倒猢猻散。”韓玉超腦海裏陡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長氣,又緊聲問道:“文文是咋應付的?”

霍啟勝苦笑著搖搖頭,用充滿同情的語氣說:“還能咋應付?拿不出一兩銀子,隻能好言好語地安慰這些王八蛋了,答應盡快籌集一些銀子發給他們。”

繼而,又用滿含期望的眼光,緊緊注視著韓玉超,少許,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師兄,你能不能籌集一些銀兩,先打發走這幾個不識時務的王八蛋,別讓他們再鬧事了?”

韓玉超沒有應聲,鐵青著英俊的臉龐,掃視著空****的院子,心中暗想,這幾天倒黴透頂了,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件件不順利,事事令人不痛快。

昨天晚上,那個不知名的黑影,趁自己和索特那旺以及烏蘭圖婭在走廊裏交戰的時機,悄悄溜進臥室,盜走了自己交給付兆莉的那塊麟玉佩而逃之夭夭。

後來,就在正要弄死索特納旺的關鍵時刻,又不知從哪裏突然射來幾顆子彈,擊碎了黑寡婦射出的毒液,從而讓索特那旺輕而易舉地逃走了。

玉佩被盜走了,仇敵也從手掌中逃脫了,自己落得一個“賠了玉佩又折兵”的倒黴下場。如今,隻要一想起這些煩心事情,韓玉超就恨不得親手殺死幾個人,血濺哈達門,才解心頭之恨。

此刻,清冷的陽光下,那隻老白猿孤獨地蹲在牆角向陽處曬太陽,還不時用前爪抹抹眼淚,搔搔癢。自師傅死後,這隻老白猿顯得更老了,整日裏無精打采哈欠連天,像是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師姐很擔心你,昨晚一夜沒有睡覺,正等你回來。”說完話,霍啟勝用手指了指堂屋,又看了韓玉超一眼,繼續低頭認真地打掃院子。他來華武鏢局不到兩年時間,很清楚自己在鏢局的地位,平日裏隻能謹言慎行,加緊尾巴幹活。

韓玉超深深吸了一口冷氣,讓自己沉靜下來,而後,大步走進堂屋,以攻為守地大聲說:“兄弟們,你們先不要爭吵了。我昨晚已經籌集到了銀兩,等一會兒,就一分不少地發給大家。”

見大師兄回來了,又帶來了銀子,那幾個索要餉銀的鏢師都不再吵鬧,都不約而同地用疑惑的眼光緊緊盯著韓玉超,一邊聽他說話,一邊暗自判斷事情的真假。

聞聽大師兄如此一說,顧盼文心中頓時一陣輕鬆,用感激的眼光緊緊注視著臉色黑青的韓玉超,暗想,他昨晚一夜未歸,為了籌集到銀子,可能整夜沒有睡覺。想到這兒,心中竟情不自禁地湧起一股濃重的疼愛。

見大家都用疑惑不信任的眼光看著自己,韓玉超暗自穩了穩情緒,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堅定有力地笑著說:“兄弟們,過一會兒,福金坊的老板吳海濤就會將銀子送來鏢局。到時候,把拖欠大家的餉銀,一文不少的全發給你們。”

見大師兄這副斬釘截鐵的模樣,那個張鏢師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大師兄,不是我們故意為難鏢局,隻是家裏有老有小,就靠這幾兩銀子過日子,還請大師兄不要見怪。”

韓玉超微微點點頭,表示理解,而後,大度地說:“哪裏哪裏,我怎會怪兄弟們呢?隻是師傅剛剛沒了,鏢局手頭上確實有點緊,還望弟兄們理解理解。”又看著顧盼文,微微一笑,說:“師妹,你不要擔心。等一會兒,吳老板就把銀子送來了。”

見狀,張鏢師等人也確實相信韓玉超說的是實情,不由得很尷尬地嘿嘿一笑,說:“咱們走吧,等銀子來了,大師兄通傳一聲,我們就來領銀子。”臨出門的時候,還回頭笑著說了一聲“大師兄就是大師兄,不會為難弟兄們的”,而後,和那幾個鏢師懷著目的達到的滿意心情,回屋子去了。

此刻,堂屋裏隻剩下韓玉超和顧盼文兩個人,一股沉重壓抑的氣氛瞬間充滿整個屋子。韓玉超輕聲歎了一口氣,坐在寬大的牛皮沙發上,陰沉著臉,沒有再說一句話,默默地垂頭想心事。

而顧盼文則緊盯著韓玉超,片刻,語氣急切地問道:“大師兄,你真的籌集到了一筆銀子?沒有哄我吧?”見對方沒有應聲,又緊聲問道:“吳海濤真的要把銀子送來?”

過了好大一會兒,韓玉超才抬起頭,看著麵容憔悴的師妹,苦笑一聲,說:“我從哪裏能夠籌集到銀子?還不是先穩住這幾個王八蛋,讓他們別再亂上添亂了。”說完,又發出幾聲無可奈何的苦笑。

頓時,顧盼文的心猛地一下子掉進冰窟窿,原本憔悴的臉色越發顯得蒼白,兩隻大而無神的眼睛無力地看著韓玉超,用憂慮的語氣,輕輕囁嚅道:“不發給銀子,他們是不會罷休的,還會鬧事情的。”

韓玉超抬起頭,眼睛裏流露出一股恨意,語氣也恨恨地說:“讓霍啟勝去一趟福金坊,找找吳海濤,把那押運費討要回來。”說完,也不理會顧盼文,就衝屋外大聲喊道:“霍啟勝,你來屋裏一下。”

正在認真打掃院子的霍啟勝聽見大師兄的叫喊聲,急忙扔下老掃帚,五步並作兩步,快步走進堂屋,先看了一眼神態凋零的顧盼文,而後,輕聲問韓玉超道:“大師兄,有啥事需要我去做?”

韓玉超坐在沙發上,兩道鋒利的目光緊盯著氣色紅潤的霍啟勝,少頃,語氣冷硬地吩咐道:“你現在快去一趟福金坊,向吳海濤討要那筆押運費。記住,一分也不能少,一定要討回來。”

聞聽這句不留絲毫餘地的話,霍啟勝一愣,先盯著韓玉超看了片刻,又看看顧盼文,繼而,點點頭,說:“我現在就去福金坊。”說完,就大步走出堂屋,把扔在地上的老掃帚放好,又挺著胸膛,邁著矯健有力的步伐,疾步走出大院。

屋子裏,韓玉超看著顧盼文,過了一會兒,才擠出一絲笑容,輕聲安慰道:“師妹,不要急,等霍啟勝討回銀子,就立馬打發那幾個王八蛋滾出鏢局,免得再吵鬧騷擾。”

見顧盼文臉色冷冰冰的,滿含怨氣,隨即又微微一笑,緊聲解釋道:“我昨晚確實有點急事,出去了一下。等事情辦完後,夜已經很深了,就沒有回鏢局。”說完,自嘲地幹笑了幾聲,用乞求的腔調說:“師妹你不要見怪。”

顧盼文神色冷峻,一言不發地冷冷地注視著大師兄,許久,才冷聲說:“我爹的後事剛剛辦完,你作為大師兄,就整夜不歸,也不管鏢局的事情。”說著話,竟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

一絲愧疚從韓玉超的心底掠過,但是,他很快就控製住自己的感情,故作鎮定地說:“如今,師妹是鏢局的大掌櫃,怎麽做事情,你一個人說了算,我們按照你說的去做就成了。”

“你說的倒輕鬆。”顧盼文緊盯著韓玉超,賭氣似地大聲說,“這麽大的鏢局,沒有人幫助,我一個人怎能挑得起來?再說,你是大師兄,你不幫我,誰還幫我?”

韓玉超沒有接話,默默地沉思起來。從內心深處來講,他不得不承認,顧盼文說的很有道理,自己作為鏢局的大師兄,在這風雨飄搖人心渙散的時刻,有責任有義務幫她挑起穩定鏢局的重任。

更何況,師傅臨終前,說了這樣一句話,“鏢局是顧家的,也是你們的,千萬不能讓它關閉”。如今,這句話還在自己耳邊隆隆作響,而自己也答應了師傅的要求,要幫顧盼文支撐起華武鏢局,可是,又怎麽幫助她呢?

今天早晨,天還黑乎乎的,他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剛要推門出去時,不料,還在熟睡的付兆莉卻突然赤腳跳下床,緊緊拉住他,提出了一個令自己倍感震驚的要求。

“你要想盡一切辦法控製華武鏢局,如果有必要,就毫不手軟地除掉顧盼文,親自掌管鏢局”。說這句話的時候,付兆莉眼中流露出別樣的目光……

這眼光如同黑夜中惡狼的眼神,閃著綠瑩瑩的光,凶惡,貪婪,令人不寒而栗。緊接著,付兆莉又厲聲說:“如果你不忍心下手,我就派人殺死顧盼文,就像殺死她的父親顧廷棟那樣,毫不手軟地殺死她。”

這些話語如同鋒利的尖刀,毫不留情地一刀又一刀剜割著韓玉超的心。時至今日,他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她雇人殺死了師傅。同時,也看清了付兆莉真實的麵目,也才明白了她毫不猶豫地獻出自己酮體的真正目的。

韓玉超現在後悔了,但後悔又有什麽用呢?她已經完全控製了自己的思想和行動,而自己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兔,怎麽掙紮蹦跳,也逃不出獵人的手掌心。

“如果你不按照我說的去做,背叛了我,脫離了我的控製,我會把你說的話,還有你我之間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顧盼文,讓你身敗名裂,活著不如死了。”

最後,付兆莉如尖刀般鋒利的眼光緊盯著對方,片刻,語氣硬的如花崗岩石,惡狠狠地又說:“我會讓你死無葬生之地的,當然,也包括你的弟弟韓玉榮。”

韓玉超麵無神色地聽付兆莉說話,冷冷地注視著眼前這張毫無人性的漂亮臉蛋,暗想,她果真有一副蛇蠍心腸,竟**裸地威脅自己。昨晚還是那麽溫柔,如同一隻可愛的小貓,可是,現在,又變成了一隻凶惡貪婪的野母狼。

“我確實向她透露了這次押鏢的事情,但是,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付兆莉是這樣一個心懷叵測的壞女人,還以為她隻是一個落難的不幸女子。”

韓玉超清楚地記得,在押鏢臨行前的一個晚上,天剛黑,他就克製不住滋滋上竄的如火燎原的欲望,偷偷溜出華武鏢局的大院,來到付兆莉的房間。一番**之後,他說出了要出趟遠門的話,而且,也說出了這次押送的有可能是一筆黃金。當然,他也是聽師傅顧廷棟說的。

孰料,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付兆莉就是憑著他說的這句看似毫不經意的話,雇傭了當地的山賊,殺死了待他恩重如山的師傅,如今,又借著這句話,想徹底要挾控製他。

驀地,韓玉超心中騰起一股想殺死這個惡魔的念頭,但是,很快,他就放棄了這種不現實的想法。既然付兆莉敢威脅自己,說明她絕不是一個人,後麵肯定站著一個龐大的勢力集團,而付兆莉隻是他們的一個馬前卒而已。

果然,付兆莉冷笑著說:“小韓,我知道,你現在想殺了我,保全你自己,可是,我告訴你,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的身後有一個俄國政府派出的先遣隊,五六十人。隻要你敢動手,他們就會在一分鍾之內,來到我這裏,要了你的小命。”

原來哈達門來了一群老毛子。韓玉超心中一驚,暗想,這群老毛子偷偷潛入哈達門,如今雇人除掉了師傅顧廷棟,還想進一步掌控華武鏢局,太陰險可怕了。

無奈之下,為了活命,他隻得暫且答應了付兆莉的要求。見韓玉超答應做內線,付兆莉隨即換上一副可人的笑臉,用白嫩的小手極其溫柔地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微笑著說,“小韓,你太可愛了,我永遠是你的。我房間的門,隨時向你敞開,歡迎你隨時來這裏。”

此刻,看著可憐楚楚獨自垂淚的顧盼文,韓玉超耳邊又一次響起了付兆莉隆隆的威脅聲,心中不禁長歎一聲,事情到了今天這等地步,我該如何做呢?如果按照付兆莉說的去做,我就會成為華武鏢局的頭號敵人,甚至會成為整個塞北武林的公敵,人人得而殺我。

如果盡力幫助顧盼文振興華武鏢局,付兆莉就會毫不遲疑地殺死我,還有我的親弟弟,也會毀掉華武鏢局,殺死顧盼文。天啊,我該怎麽辦才好呢?想到這兒,一股沉重的悔意充滿了韓玉超的內心,他痛苦地垂下了一貫高傲自負的腦袋。

見狀,顧盼文擦了一把淚水,停止哭泣,輕聲安慰道:“大師兄,你不用自責,我隻是隨便說說。隻要我們鏢局的人聯合起來,一條心,共同努力,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華武鏢局肯定會興盛起來的。我爹不也說,鏢局是我們大家的嗎?”

韓玉超見顧盼文誤會了自己,以為自己垂頭痛苦是因為沒有盡到大師兄責任的緣故,心中情不自禁地湧起一股濃濃的感激之情,點點頭,隨聲附和道:“師妹,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大師兄,你看,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麽?”過了一會兒,顧盼文見韓玉超的臉色漸漸平靜,就非常理智地征求他的意見,“我想派人追查殺害我爹的凶手,先為我爹報仇。”說著話,抹了一把淚水,又悲憤地說:“我爹死的太冤枉了,不報仇,我睡不著覺。”

凶手?韓玉超又一次想起了付兆莉那惡魔般的嘴臉,心中驀地一動,絕不能讓顧盼文追查殺害師傅的凶手,那樣做,不但會暴露自己,也極有可能給華武鏢局引來滅門之災。看著顧盼文單純幼稚的臉龐,韓玉超不由得深深思索起來。

這時,那隻老白猿悄無聲息地走進來,溫順地偎依在顧盼文腳下,兩隻大而圓的眼睛緊緊盯著垂頭深思的韓玉超,仿佛要看破他埋藏於靈魂深處的陰暗心理。

顧盼文輕輕撫摸著白猿的腦袋,不由得又想起了父親,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父親和當年的爺爺一樣,帶著滿腹的惆悵和遺憾,永遠地離開了這家凝聚了顧家三代人心血的鏢局,將這副極其沉重的擔子留給了自己。

一想到今後的日子,顧盼文就立刻感到一陣惶恐,自己稚嫩的肩膀能否挑得起這副凝結著顧氏家族三代人心血和希望的重擔呢?

昨天晚上,那幾個鏢師聯手找自己索要餉銀,甚至揚言要散夥的一刹那間,看著他們凶神惡煞的模樣,顧盼文當時就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濃重恐懼,也深深的理解了父親顧廷棟生前,為了銀子而經常發出的沉重歎息聲。

如果不是母親張文香及時出現,用威嚴的神態和鋒利的語言,壓製住了那幾個鬧餉鏢師的猖狂氣焰,說不定,在他們的威逼之下,自己有可能血染鏢局,再也見不到心儀的大師兄了。

待那幾個鬧餉的鏢師走後,母親張文香也含著眼淚,深有感觸地說:“文文,你爹走得突然,沒有來得及把華武鏢局整治好,就留給了你一個爛攤子。在這個關鍵時刻,你一定要挺住,媽永遠做你的後盾。”

顧盼文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傷心的淚水,猛地一頭撲進母親的懷抱,緊緊抱住母親,放聲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大聲說:“媽,我害怕,好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