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見此情景,烏蘭圖婭迎著清輝,目露凶光,緊緊注視著越來越近的這夥黑衣人,嘴角上揚,冷冷一笑,用不屑的語氣說:“玉珍格格,讓我來對付這群惡狼。”

從這夥人嘰哩哇啦的大叫聲裏,渡邊雲子已經聽出來,是黑龍會的殺手,心中不由自主地猛然一激靈。中村太郎果真不想放過自己,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一股怒氣不由得湧上心頭,疾聲說:“大師姐,這夥日本人追殺我,想要置我於死地。你絕不可手下留情,一定要殺了他們。不然,你我就會被他們殺死的。”

說著話,坐在一棵橫臥在積雪中的胡楊樹上,又抓了一團雪塞進嘴裏,在歇息的同時,用幸災樂禍的眼光得意地觀賞即將上演的一幕精彩話劇。

借烏蘭圖婭的手,既除掉了威脅自己返回日本的黑龍會成員,又不會得罪義父阪西利八郎,一舉兩得,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呢?

盡管她心中清楚,中村太郎隻是想把自己強行留在黑龍會,利用自己是阪西利八郎義女的特殊身份,達到其陰險的目的,而不是真地索要自己的性命。

烏蘭圖婭哈哈大笑幾聲,用充滿凜凜殺氣的語調朗聲說:“格格放心好了。對付惡狼,就要心黑手辣。不然,打狼不成反被惡狼所傷。”

這時,那幾個黑龍會的浪人已經追了上來,高舉寒光閃閃的長刀,從四麵將她們團團圍住,目光陰冷而凶悍,神態得意而猖狂,嘴裏不停地喊叫著。

渡邊雲子聽得明白,他們在勸解自己,要她和他們一起殺了烏蘭圖婭,而後隨他們返回黑龍會,中村太郎絕不追究她擅自逃離黑龍會的罪責。

“要我回黑龍會?做夢去吧。”渡邊雲子冷笑數聲,繼續高聲挑撥道:“大師姐,他們說,要你馬上投降,不然,就要殺了你,還要將蝴蝶門斬草除根,不留一人。”

這句話無異於火上添油,瞬間激起了烏蘭圖婭的滾滾怒氣。她暗自恨恨地罵了一句,隨即飛旋身形,躍到半空,寬大的衣裙飄飄間就將對方手中的長刀卷起,拋置在雪地裏。

見狀,那幾個浪人驚駭之餘,相互對視一眼,而後,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紛紛凶猛地不顧一切地撲上來,各施拳腳,與烏蘭圖婭緊緊廝打在一起。

一個身材粗壯的浪人揮動雙拳,雙峰貫耳,砸向對方兩鬢,不料,烏蘭圖婭低頭一閃,趁勢一掌重重地擊在他的前胸,將其瞬間擊出數米之遠,又重重地落在雪地上,翻滾到渡邊雲子腳下,發出一陣嚎叫。

渡邊雲子冷笑一聲,高高躍起,將全身的力道貫於雙腳掌,極速下墜,重重地踏在他的腹胸部,隻聽一陣“哢嚓”爆響,瞬即將其踏得眼眶崩裂鮮血亂噴,即刻死去。

這功夫間,烏蘭圖婭已經將其餘的幾個浪人殺死,望著橫躺豎臥的屍體,臉上露出幾分不屑和得意的冷笑,冷聲說:“就這慫樣子,還敢來欺負中國人?”

見烏蘭圖婭不費吹灰之力,瞬間就將這幾個驕橫狂傲的日本浪人殺死,渡邊雲子暗自吃了一驚,心想,幸虧她不是來殺我的,否則,我就是插翅也難逃。

見渡邊雲子露出驚異的神色,烏蘭圖婭淡淡地一笑,說:“這些黑龍會的殺手,也不自我掂量掂量,就跑來送死。”而後,又催促道:“格格,王爺正等著我們,快走吧。”

時間不長,在一座幽暗的石洞內,當渡邊雲子見到親生父親的那一刻,心中的怨恨頓時化作一副冷漠高傲的臉色,目不轉睛地緊緊盯著近在咫尺的端王爺,心中沒有一絲激動,反而平靜極了。

與此同時,端王爺也緊緊注視著女兒,暗想,如果沒有庚子之亂,我也不會狠心地將年僅四歲的女兒送到日本,托付給阪西利八郎。

二十年前,即大清光緒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端郡王載漪深受慈禧太後的信任倚重,掌管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權傾一時。同時,其子溥儁又奉慈禧懿旨,入繼穆宗同治為嗣,稱為“大阿哥”。一時間,父子二人威名顯赫,成為中外矚目的焦點人物。

按照慈禧太後的計劃,庚子年,即光緒二十六年,公元1900年元旦,舉行光緒禪位典禮,由“大阿哥”傅儁繼承大統,改年號為“保慶”。

不料,一場本以為是愛新覺羅家族內部的立儲事件,卻引發了紛繁的國際爭端。由此帶來的連鎖反應,最終給大清王朝這個古老的東方帝國帶來了最沉重的打擊。

建儲後的第三天,英法德美四國公使跑到總理衙門,向端王爺載漪遞上一份聯合照會,措辭非常強硬,極力反對清廷廢除光緒皇帝再立新君。

清廷立了一個大阿哥,不但沒有收到任何一個國家的恭賀,反而收到了這樣一份聯合反對的照會。同時,還因為義和團作亂殺死洋人一事,英國公使竇納樂向清廷發出最嚴重的警告。

對義和團作亂一事,慈禧早有耳聞,王公大臣也議論紛紛,意見不一。到底是剿還是撫,正當她舉棋不定猶豫不決之時,掌管總理衙門的端郡王載漪的一句話,堅定了她的信念,讓她最終拿定了“撫”的主意。

載漪懷著一腔極度憂國憂民的心情,也懷著一份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跪在慈禧麵前,聲淚俱下,慷慨陳詞,“義和團都是出萬死不顧一生,以赴國家之難的義民。”

不久,八國聯軍攻陷了大沽口,局勢發生了急劇變化。載漪覺得機會來了,就指使軍機章京連文衝偽造了一份列強給清政府的外交照令,提出四條要求:

一、指明一地由光緒居住。二、代清政府收取各種錢糧。三、代清政府掌全國軍隊。四、歸政給光緒皇帝。

慈禧聽了這個消息,果然上了載漪的大當。即刻勃然大怒,馬上召集禦前會議,下詔宣撫國民,於公元1900年6月21日,以光緒皇帝的名義,向英、美、法、德、意、日、俄、西、比、荷、奧十一國同時宣戰。

可是,這場以一國對十一國的亙古未見的荒唐戰爭,進行了短短半年之後,就以清廷完全失敗而落下帷幕。同時,清廷無條件地接受列強提出的“議和大綱”十二條。

由此,製造假照令的載漪被列為“首禍”,但是,他是慈禧的侄女婿,盡管保住了頭顱,仍被發往新疆,永遠監禁,而他的兒子溥儁也被撤去“大阿哥”的名號。一時間,父子二人又從高高的雲端墜入黑暗無底的地獄。

後來,盡管載漪父子沒有去新疆,而是改道偷偷去了內蒙古阿拉善旗,住進老丈人第七代劄薩克郡王多羅特色楞王爺的府邸,但作為大清王朝的端郡王和大阿哥,他們的政治生命就此永遠結束了。

如今回想起這一切,根源就在於自己想讓兒子當皇帝想瘋了,進入了走火入魔的瘋狂狀態而不能自拔。當年如果能夠低調一點收斂一點謹慎一點,事緩則圓,也不至於會落得現在如此狼狽的下場。

此時此刻,見女兒神色冷峻淡漠,端王爺不由得暗自長歎一聲,片刻,輕聲說出了請女兒來見他的真正目的,最後,用充滿父愛的慈祥眼光,緊緊凝視著女兒,深切地說:“玉珍,你就留在父親身邊,不要再去日本了。”

對父親的這片滿含深深關愛之情的苦心,渡邊雲子不但沒有一絲感激,反而滋生出一股強烈的反感和厭惡。

她至今頑固地認為,自己落到今天這等地步,完全是由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一手造成的。於是,冷冷而堅定地說:“我想方設法離開哈達門,就是要返回日本。”

當然,對於返回日本的真正目的,她還是隱瞞了。因為她覺得,對父親說這件事情,是毫無必要的,相反,還有可能給自己和心上人井上愛原帶來麻煩甚至災禍。

“我已經給你義父發了電報,他也同意你留在我身邊。”端王爺見她一意孤行,隻得搬出阪西利八郎,希望能夠留得住女兒,“你哥哥傅儁也在我這兒,如果你留下來,我們一家人就團圓了。”

自滋生出恢複愛新覺羅家族失去的大好江山的念頭以來,他就感到人手非常緊張,特別是能夠在關鍵時刻上得了排場的心腹就更少了,這也是他不得不利用蝴蝶門尋找那對麒麟玉佩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傅儁盡管是自己的兒子,又是大清王朝曾經的“大阿哥”,但不論各方麵,智謀手段心機魄力,比起眼前的這個女兒來,著實差得太遠了。從這一點上來說,他還是很感激阪西利八郎對女兒的苦心教育。

見父親提起哥哥傅儁,渡邊雲子的氣更大了。當年,父親為了讓哥哥當上“皇帝”,不惜鼓動慈禧太後向十一國宣戰,也不惜將自己送給阪西利八郎做義女,骨肉分離,而今,竟大言不慚地說出“我們一家人就團圓了”這樣不要臉的話來。

片刻,為了不耽誤自己返回日本,她冷冷一笑,麵露為難之情,說:“我有極其要緊的事情,要趕回日本麵見義父。等見過義父以後,再回來也不遲。”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暗想,隻要回到日本,就如同龍歸汪洋大海虎入莽莽山林,誰也奈何不了自己,回不回中國,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就是阪西利八郎,也不一定能控製得了自己。

久曆人世飽經滄桑的端王爺焉能聽不出這是很委婉的一句敷衍之詞?但見女兒如此頑固不化,如果再堅持下去,說不定會引得父女剛見麵就翻臉。

緊盯著女兒剛毅倔強的臉色,默默地思索片刻,隻得點點頭,輕輕歎了一口長氣,用蒼老的聲音,略有遺憾地說:“我和你哥哥等你回來。”

見父親臉上突然湧起一絲憂鬱,渡邊雲子心頭驀地一動,轉過頭看了看窗外密密麻麻的胡楊樹,而後,悄聲說:“我想去母親的墳頭看看。”

“你母親去世已經兩個年頭了。你去看看,也好。”端王爺沉聲說,“她臨終時,還掛念著你,說今生今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次日一早,渡邊雲子謝絕了烏蘭圖婭的陪同,獨自一人提著黃紙黑香水果等祭祀用品,冒著寒風,來到一處荒涼的雪地,對著一座孤零零的墳頭,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點燃了黃紙和黑香。

端王爺的大福晉是慈禧太後的親侄女,因病去世後,慈禧又出麵做主,將蒙古阿拉善旗第七代劄薩克郡王多羅特色楞王爺的女兒嫁於載漪,做了他的繼福晉,就是“大阿哥”傅儁和她的親生母親。

載漪和多王女兒的這段“滿蒙姻緣”,說起來偶然,但仔細推敲起來,也必然。當初,多王進宮覲見慈禧太後,見“老佛爺”盡管在人前千尊萬貴威風凜凜,但實際上,真正開心高興的時候很少。

於是,就提出讓自己的女兒入宮伺候。名曰“伺候”,實際上就是討好取悅“老佛爺”。果然,可愛的蒙古公主一進宮,就得到了“老佛爺”的喜歡。

恰逢載漪的大福晉因病去世,“老佛爺”一眼就看上了這個“眼前花兒”,特別招人喜歡的蒙古公主,就作主讓她做了載漪的繼福晉,實現了愛新覺羅家族自太祖努爾哈赤時就施行的“滿蒙聯姻”。

庚子之亂後,端王爺帶領全家,偷偷改道來到繼福晉的娘家隱藏了起來。兩年前,繼福晉隨端王爺又潛入哈達門,不料,竟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於是,端王爺隻能將她埋葬在這塊荒涼的地方。

此時,看著這座孤零零光禿禿的墳頭,盡管已經記不得母親的模樣了,但母子連心,又回想起十幾年來自己坎坷顛沛的不幸遭遇,渡邊雲子再也控製不住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痛苦,情不自禁地失聲痛哭起來。

稍後,又將自己親筆撰寫的一副挽聯拿出來,默默地念了幾遍,“鵑啼五夜淒風冷,鶴唳三更苦雨寒”,而後,含著淚水,將挽聯綁在兩根胡楊樹枝上,深深地插進墳頭。

又見母親的墳頭被老鼠掏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窟窿,很不吉利。渡邊雲子就用雙手捧來黃土,將這些窟窿一一填上,又用石頭做了一個很明顯的標記,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這是平生第一次來給母親上墳,也許,有可能還是最後一次。走出很遠,回頭看著母親那座孤零零的墳頭和那副在寒風中瑟瑟飄動的白色挽聯,渡邊雲子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一天之後,又下雪了,還刮起了大風。迎著刺骨的寒風和大雪,在父親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由烏蘭圖婭隨身陪伴,渡邊雲子神色冷峻地踏上了東去日本的征程。

站在厚厚的雪地裏,看著女兒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的模糊身影,端王爺流下了兩行無聲的清淚。為了女兒的安全,他讓烏蘭圖婭一路護送女兒到哈爾濱後再返回哈達門。

送走女兒,剛剛回到石洞,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見索特那旺頂著滿頭的雪花走了進來,不禁一怔。因為他和外蒙古車林齊密特大喇嘛之間的聯係,全靠索特那旺穿針引線。

抖去雪花,索特那旺坐在旺盛的火爐邊,一邊烤火,一邊頗為神秘地說:“王爺,據可靠消息,徐樹錚已經下達了進軍的命令。包頭的童躍華,率領特務團,正日夜不停地兼程向哈達門趕來。”

端王爺注視了一會兒對方,默默地思索一番,冷聲問道:“大喇嘛要我如何應對童躍華?”見對方不說話,又說:“我手下的人馬不多,都是一些沒有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要對抗童躍華,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見端王爺如此說話,索特那旺當即就明白了,心裏不由得罵了一聲“老奸巨猾的老東西”。前幾天去牛毛溝金礦,徐統軒也是這樣叫窮連天,而今這端王爺如出一轍,沒有說上三句話,就開始叫起窮來。

但是,在這緊要關頭,徐統軒也好,端王爺也罷,還要指望他們對抗北洋軍,哪一個也得罪不起。於是,索特那旺凝視著對方,片刻,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我給王爺又送來了一批武器。”

在牛毛溝金礦,見徐統軒的護礦隊已經損失過半,戰鬥力急劇下降,索特那旺就有意隱瞞了這批俄國政府無償支援的武器,想將它送給端王爺。好鋼用在刀刃上,不然,就成了廢鐵一堆。

因為據他暗中觀察了解,這位前大清王朝的王爺和他兒子傅儁,比徐統軒更加仇視北洋政府,也更容易控製,不像徐統軒那樣野性十足桀驁不馴,很難駕馭。

聞聽這句正中下懷的話,端王爺臉上即刻浮現出一絲微笑,很有信心地說:“隻要有了足夠的槍支彈藥,人馬很快就會召集來的。俗話說得好,豎起招兵旗,不愁吃糧人。自古以來,就是這個道理。”

依照過去的經驗,隻要手上有了足夠多的銀子和槍支,就不擔心人馬。如今這個亂世年頭,吃不飽肚子的人遍地都是,隻要有人管飯給銀子,還怕招不來幹活賣命的人?

遙想當年,自己主持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時,就出麵號召各地的義和團進京,給錢管飯提供武器,讓這些不知死活的“刀槍不入”的人去攻打各國駐北京使館。

同時,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加入這場聲勢浩大的運動中,還頒發了獎賞令,即“殺一個洋人賞銀五十兩,殺一個洋婦獎賞四十兩,殺一個洋孩賞銀三十兩。”。

一時間,山東河北等地的義和團在大首領曹福田張德成的帶領下,爭先恐後地如潮水一般湧入北京城。沒有幾天時間,大街小巷王府內外人滿為患,到處都是義和團的身影。

再說,他已經派兒子傅儁帶著銀票,悄悄潛入北京,暗中聯絡那些失勢的皇族王公,同時,也要他想辦法召集那些失業流浪的八旗子弟將士,將他們帶到哈達門,組建一支徹底聽從其命令的嫡係部隊。

如果收攏掌握了這批具有戰鬥經曆而又忠心耿耿的原大清王朝八旗滿族將士,再加上外蒙古車林齊密特大喇嘛源源不斷提供的銀子和武器,還擔心人手不夠恢複大清祖業不成?

如今,令他感到唯一遺憾的就是那對麒麟玉佩還沒有拿到手裏。要知道,凡是佩戴麒麟玉佩的人,就是“龍之子也”。有了玉佩這個信物,就能夠凝聚人心,招攬各路人馬,恢複大清江山也就名正言順了。

三國時期,織席販履的破落子弟劉備就是打著“漢室宗親,匡扶漢室”的旗幟,大張旗鼓地招兵買馬,一步步壯大了自己的勢力,令曹操袁紹等諸侯不敢小覷,最終白手起家,三分天下,稱帝蜀漢,留名青史。

此刻,見端王爺臉上浮出微笑,索特那旺進一步花言巧語地引誘道:“大喇嘛答應,如果王爺能夠打敗童躍華的特務團,將是大功一件。除了提供更多的軍餉和武器之外,還會支持王爺統一全中國。到了那時,王爺就是再造大清王朝的第一功臣。”

第一功臣?端王爺心中暗自冷笑起來。我當年和今天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讓兒子當皇帝嗎?到了那時,兒子傅儁這個當年的“大阿哥”就是名正言順的大清王朝的皇帝了。

於是,端王爺沉浸在一片虛幻的遐想之中,仿佛看見兒子傅儁身穿黃色龍袍,在一片熱烈隆重的音樂聲中,迎著萬眾羨慕的目光,一步一步地登上紫禁城裏那把至高無上的令天下人垂涎三尺的龍椅。

見端王爺已經答應抗擊北洋軍特務團,索特那旺不禁暗自得意起來。隻要將這個過時的前清王爺綁上外蒙古“獨立”的戰車,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政治效果,而這個效果,正是外蒙古高層極需要的。

離開端王爺之後,索特那旺冒著漫天風雪,毅然踏上了返回外蒙古庫倫的風沙大道。在這關鍵時刻,他要請示車林齊密特大喇嘛,當麵接受他的指令。

兩天之後,風停了,雪也停了,天空一片湛藍。在陽光的照映下,茫茫無垠的蒙古大草原潔白寧靜,呈現出一種雄渾蒼涼壯闊而又令人驚心動魄的北國冬季特有的雪後氣象。

途徑肯特山時,索特那旺上山拜見了師傅章嘉活佛。圍在火爐邊,見師傅依舊是幾年前自己離開時的模樣,紅光滿麵,神態安詳,特別是那雙清澈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夠洞穿世間的一切人事糾葛,將這個紛亂複雜的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師傅和父親老杭親王年齡相仿,可父親已經去世多年了。在他遙遠的記憶中,八歲那年,父親帶著豐厚的禮物,拉著他的手,走進了青煙嫋嫋的寺院,一番交談後,他成了章嘉活佛的弟子。

三十年後,他懷著極其強烈的建功立業的理想,堅定地離開了肯特山,來到庫倫,投靠在與父親誌同道合的車林齊密特大喇嘛門下,參與外蒙古“獨立”。

同時,在車林齊密特大喇嘛的精心培養和大力推薦下,成了無極門的首座大弟子,協助大喇嘛掌管人數眾多的無極門。他知道,無極門是大喇嘛秘密創建的江湖組織,是其統治外蒙古的一把利劍。

當然,他更清楚,章嘉活佛和車林齊密特大喇嘛之間的深層次矛盾。這是一場根本不可調和的政治衝突,暫時以章嘉活佛離開庫倫而遠走肯特山落下了爭鬥帷幕。至於最終鹿死誰手,還一時沒有結論。

如今,索特那旺突然來到肯特山,章嘉活佛先是一愣,繼而,明白了,隻是微微一笑,也不主動說話。對這位弟子離開後的所作所為,他非常清楚,隻是報以微笑而已。

見師傅一副隻微笑而不說話的深沉模樣,索特那旺暗想,如果自己不主動靠口說話,師傅是永遠不會先開口的,哪怕就這樣默默地靜坐著,靜坐到永遠。

無奈之下,隻能率先打破沉悶,語氣非常謙恭地問候了師傅的日常生活情況,見他隻是一個勁兒點頭,抑或輕輕地“嗯”幾聲,便轉移話題,緊緊注視著師傅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師傅,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章嘉活佛暗自冷笑一聲,目不轉睛地看著弟子,暗想,他今年剛剛四十歲,頭發就花白了。片刻,輕聲說:“有什麽事情,盡管說。”

“師傅,外蒙古脫離中國,到底是一件好事情還是壞事情?”索特那旺狠下心,說出了心中隱藏了多日的秘密,“還望師傅能夠指點一二,弟子也好行事。”

隨著閱曆的增長,特別是這幾天所遇到的事情越來越艱難,令他感到日益焦頭爛額困惑疲乏的同時,也不由自主地懷疑起父親老杭親王極力提倡的“獨立”所引來的後果。

於是,借返回庫倫拜見車林齊密特大喇嘛的機會,來到肯特山,想聽一聽道行深厚的章嘉活佛的看法。他知道,章嘉活佛一貫堅定不移地極力反對外蒙古“獨立”。

他竟有這等隱秘心事。章嘉活佛依然穩如泰山,不露聲色地微笑著,默默地凝視著滿臉疑惑的弟子,心想,他問的正是我和車林齊密特大喇嘛產生根本分歧的問題。

此時,屋子裏靜悄悄的。火苗一竄一竄的,發出輕微的劈啪聲。索特那旺感覺到有點熱躁,用手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珠,忐忑不安地緊盯著近在咫尺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