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存疑

張弛並沒有在規定期限前給顧誌昌一個明確的答複,他的理由是,這是個重大決定,換部門事小,但是自己的特長到底是不是能夠有用武之地,還需要時間的考驗。他希望多接幾個任務後雙方再做決定,這樣也是對顧誌昌力薦的負責。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成熟穩重,顧誌昌笑嗬嗬地答應了,心裏說果然沒看錯這個孩子。從警幾十年來,他早就磨練出了看人的銳眼,大智若愚的人見了不少,像張弛這樣嬉皮風格工匠精神的人卻不多見。

隻是張弛沒想到,執著的顧誌昌那麽快就給他又派了任務。一大早,看著陳庭杵在自己辦公室,張弛就乖乖跟著他走了:“這樣下去,政治處非把我除名不可。你也知道,這兒編製少,一向是喜歡從各科室借人用的,借了不還科室領導雖然叫苦不迭倒也是求之不得,多個自己人在核心部門。你們倒好,反過來操作,這不是把我頂在杠頭上嗎?”

陳庭嘿嘿一笑:“真這樣,你小子無路可走,也就隻有來我們這了,正好順了老大的意思。”

顧誌昌正在指著黑板上的人物關係做講解,看到他們倆,招呼他們坐在前排。

案件發生在本市一高檔養老院,每個公寓套件都是獨立門洞進出。報案的是“住家”護工曾某,她稱案發當天也就是周六晚上在老人子女探望離開後,就開始忙乎給老人打水擦身,這是每天的例行工作。大約七八點的樣子,有人敲門,說是維修熱水器,她想養老院的師傅有時的確會在這時間來進行維護,大概是老人子女反映了水不夠熱的問題,於是就開門迎他進來。

誰知道這人一進門趁自己轉身擦手的那一會兒功夫,就一拳把自己打暈了,等她醒來,放在老人床頭櫃上的一疊鈔票不見了,大約有九萬塊,是老人半年的養老院和夥食費用,還有她自己一個月的工錢。曾某解釋道:因為老人子女工作比較忙,難以規律來探望老人,更無法在養老院財務工作時間來交款,曾某又已經照顧老人五六年了,老人子女一向請她代繳的。

“現在的難點集中在,案發確切時間不明,而且現場除了曾某,沒有其他目擊證人。犯罪嫌疑人穿著雨披,在監控錄像中捕捉不到體態和麵部特征。小區當班保安稱來往業主比較多,還有送外賣的、送快遞的,打扮在雨天都差不多,沒什麽深刻印象。”

“老人沒有受傷嗎,她應該也能夠看到犯罪嫌疑人。”陳庭問。

“索幸老人反應遲鈍,沒有叫喊,對方的主要目標也是財物,所以隻是拿走了錢,並沒加害老人。而且老人是老年癡呆症患者,即使看到了嫌犯也前言不搭後語。”

“所以,現在唯一近距離看到犯罪嫌疑人長相的隻有曾某。”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弛說:“顧師傅,能不能讓我和這個曾某聊一聊?”

張弛話音剛落,組裏的其他組員就小聲嘀咕起來,氣氛瞬間有點微妙。張弛馬上意識到了主動請纓有點越俎代庖的意思,話卻收不回來了,隻能靜靜地坐等顧誌昌吩咐。

“討論什麽,有話放台麵上講,不要私下議論。”看顧誌昌極為少見的板起了臉,眾人再不敢有任何非議。

“受害人還有老人子女家屬的社會關係排查了沒有,軟進門還是硬進門性質確定了沒有,同類案件篩查統計比對了沒有,案發地附近細致走訪了沒有?不管什麽分工,我們的目標是一樣的,誰做出了多大貢獻,我也都看在眼裏。行了,散了,都去忙吧。”

張弛在機關習慣了長篇累牘、一開半天的會議,如此雷厲風行的簡短會議倒是讓他有點不適應。看顧誌昌朝他點頭示意,收拾東西準備出門,他隻得夾緊了事先準備好的畫夾緊隨其後。

走進護理院,院領導就把他們迎到了案發的公寓門前。曾某很快就來開門,看到便服的兩人,還愣了愣,兩人都忙出示了警官證,隨後進門。

顧誌昌向護工曾某介紹了下張弛的身份,就離去做外圍走訪了。從警那麽多年來,即使現在已經升至警長,排除資曆和年齡,他讓眾人信服的一點就是,永遠活躍在一線,幹得和其他偵查員一樣多。正因為如此,每次遇到什麽意見不統一的問題,大夥都會看向他,德高望重的顧誌昌才是刑偵大隊裏的“無冕之王”。在權力麵前不說假話、在同誌麵前不說虛話,連一把手都要禮讓三分。大夥心裏都明白,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急功近利,越來越多的老人趕著在退休前實職虛職的晉升,無所不用極,像顧誌昌這樣不顧名利、提拔後人、實實在在的老同誌不多了。罩著他,就像罩著自己,他有點像大家的最後一道保護屏障。

顧誌昌在外麵忙活了半個多小時,張弛的電話來了。

“小張,今天畫像那麽快,順利嗎?”

“顧師傅,可能有點問題,等你來了和你當麵說。”

“畫像完成了嗎?”

“估計快了,大約還有半個小時,能直接定稿。但這畫像不是主要的……”

顧誌昌聽他壓低了聲音,旁邊寂靜一片,應該是在單獨的一個房間悄悄給他電話,馬上明白他說話不方便,就囑咐他不急,慢慢畫,先完成了再說,其他分頭回去了再進一步商量。

顧誌昌回局裏的路上,一直在納悶:“到底是什麽問題呢?張弛這孩子一向隻讓人擔心泥沙俱下、太過粗獷,今天卻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應該不會是畫像難度太大,加上今天其他同事的不友好,想要臨陣退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