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慎思

想到這裏,顧誌昌自己搖了搖頭,先否定了這個猜想。

他對張弛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現在細想來,這孩子身上有一股和女兒顧世一樣的倔勁,大概是這股現在年輕人身上少有的銳氣,在他第一見到他時就吸引住了他。

可是,這孩子的穿著打扮多少有點在體製內格格不入,沒事,隻要入了刑隊,大多數時間都是便服偵查工作,這些都不是問題了。不過,自己多少還是要找機會好好敲打敲打他。那他剛才心急火燎地打電話來,應該是有了什麽重要的發現,等會先聽聽他怎麽說再做判斷吧。

中午12點半,食堂裏已經空空****了,張弛才步履匆匆地走進大門,顧誌昌隔著食堂玻璃門就看到了他挺拔的身影,忙向他招手示意,他看到了,一溜小跑進來。

“我已經吃過了,就等你,趕緊去打飯菜吧,都快沒什麽菜了。”

“沒事,不就填飽肚子嘛。隻要有肉,吃什麽不是吃。”張弛說著已經端了三菜一湯回來,盤子裏兩個椒鹽鴨腿,一個清蒸雞腿,還有一份麻婆豆腐。

顧誌昌心裏暗笑“真是個食肉動物”,不動聲色地接過了張弛遞給他的一副畫夾,細細端詳起來。

“你剛才電話裏說畫像有問題,我沒看出什麽問題,很完整很生動啊。”

張弛嘴裏塞滿了飯和肉,拚命地咀嚼,說不了話,隻顧著搖頭,又從畫包裏抽出了另外兩幅畫像給顧誌昌看,特地指了指畫像的眼部。

顧誌昌納悶地比對著畫像,居然是三個完全不同的人像。不僅眼部特征大相徑庭,一張是桂圓大眼,一張是眯縫長眼,還有一張是眼尾下垂的“熊貓眼”,就連臉型和鼻子都截然不同。

他驚訝地問:“曾某推翻筆錄,改口說有三個犯罪嫌疑人共同作案了?”

張弛已經快把飯菜掃光了,隻是嘟噥一句:“怎麽可能?”

顧誌昌又仔細看了看三幅畫像的不同,還注意到了畫像旁邊的簡單注釋,臉上的疑問似乎少了許多。

張弛喝了口湯,抹了抹嘴:“看來顧師傅已經看出來了,我給你的第一幅畫像師最終定稿,另兩幅畫像實際上都是草稿。”

“曾某描述特征時改口了?”

“改口倒是比較正常的情況,離案發時間不遠,心理狀態又不太放鬆,加上大概我的形象不太符合她對警察的預期,所以有防備心理還是正常的。”

顧誌昌哈哈大笑起來,一副“原來你也意識到了”的表情:“小張啊,以後還是盡量和大家保持一致。聽顧師傅一句勸,在體製內,槍打出頭鳥,不因為你穿得好看帥氣,別人就會欣賞你。相反,在整齊劃一的環境裏,隻會因為你的不同把你視為異類,排斥你、冷落你甚至中傷你。”

張弛嘴上沒有答應,隻是點點頭,心裏卻很感動。回憶起來,似乎還從來沒有同事和他這樣開誠布公地提建議。從他工作以來,他聽到的最多的建議就是“工作場上沒有真正的朋友”,現在看來,這條都是可以打破的定律,凡事沒有絕對。

“我像上次一樣,對被害人進行了簡單的心理疏導。”看顧誌昌抬了抬眼鏡,他忙解釋道:“我還是有針對性的疏導的,忘記和顧師傅匯報了,我很早之前就考出了國家二級心理谘詢師資格,業餘也有在做心理工作室的誌願者,還算理論結合實踐。”

“但是,曾某的情緒在短期的平穩之後,又變得極其不穩定。我問問題她很多次都不正麵回答,隻是一再強調自己害怕死了,還掩麵哭泣。等到她冷靜下來,我們進入到正式畫像階段,往往我剛根據她的描述,一再確認後開始作畫,等到畫好了某個五官,她又全部推翻掉,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描述。”

“所以,你索性同時兩幅畫同時進行?”

“是的,考慮到她不時要滿足旁邊老人的要求,工作比較瑣碎忙碌,我就想抓緊時間完工,並沒有和她解釋後麵的畫像流程。因為我坐在她的斜對麵,她也看不到我的作畫過程。”

“所以,很有可能她也已經忘記了自己之前的描述,做出的改動才會讓畫像的效果變化這麽大?”

“我注意到她的頭上並沒有明顯傷口,沒有包紮繃帶和紗布。”

“我之前和她確認過,案發後,在老人子女的陪同下,她已經去過醫院檢查,並沒有器質性傷害,隻是輕微腦震**,精神病、心理疾病和腦部疾病也都是空白曆史。”

“顧師傅,我今天去和她接觸了以後,其實一直在考慮你早上說的話,入門性質問題。”

“你懷疑是?”

“軟進門和硬進門雖然在表象上看完全不同,但在這個案子裏是不是也存在這種可能。同樣是軟進門,但是會不會同時存在誘變入門和熟人進門的多重可能性?”

“可能性在真相冒出來之前都是存在的,但問題是你推斷的依據在哪裏?”

“我也明白你們在破案時會首先排除熟人作案的心理傾向,盡可能地站在證據角度客觀的判斷。我不是專業人員,我隻能說,根據她的肢體語言和口頭表述,我有很大的把握,今天的畫像是完全作廢的。”

“小張,這點我要和你事先說明,你畫像的準確與否,我從來沒有給你下個硬指標,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這我明白。我隻是就事論事。”張弛拋了支煙給顧誌昌,給他點燃後,自己卻並不抽。

“這樣說吧,如果她改變描述的特征這對於模擬畫像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但是她改變論述時的微表情很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