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斷片
何萌猶豫了好一會而,一點點探過身去,終於還是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身子幾乎是要貼著他的臉。她伸出另一隻手,費力地幫他把安全帶裝好。
顧世隔著馬路,遙遙相望,將這一幕全都收在眼裏。瞬間覺得有點胸悶,是妒忌?是憤怒?又好像都不是。細細一想,張弛求愛不假,但畢竟還不是自己的什麽人,自己真犯不著在意,就匆匆攔了出租關門上車。
一陣微風吹來,張弛突然睜眼起身,茫然地喃喃自語:“顧世,顧世。”
何萌鬆開他的手,指尖還有他的餘溫,臉上發燙。她留戀地朝張弛看一眼,他瞬間變得那麽遙遠。張弛很快又睡著了,有力的喘息聲緩慢、平穩。
她抹掉了臉上突如其來的淚,啟動了汽車,融入到夜行的車流當中。這條回去的路那麽熟悉,她身邊的老同學卻那麽陌生,而這個隱隱約約的假想敵,今天終於真切地浮現出來,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猜想。
顧世,那個清麗的女警,有才有貌不錯,可是如果她連張弛都看不上,那她到底想要什麽樣的男人?
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心痛的原因。不是為張弛愛其他人而難過,更多的是為他愛而不得而痛苦傷心。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卻被別的女人忽略甚至鄙夷,或是欲擒故縱,就這件事情本身,都讓她感到羞辱。她慢慢踩下油門,轉瞬就超越了身邊一輛又一輛疾馳的車輛。
天蒙蒙亮,張弛的手機鬧鍾沒響,他就醒來了。有關昨天的模糊回憶裏,何萌扶著他,跌跌撞撞地踏進了門。昏昏沉沉中,他清晰感受到了毛巾清涼的擦拭。自己被艱難地扶起,換上了白天甩在**的睡衣。她好像問過自己什麽,但一個字都不記得,自己的嘴邊似乎一直在念叨什麽詞,也完全沒有印象。
看到床頭的一個空空的礦泉水瓶,他突然有了些許回憶。隻記得朦朦朧朧中,口幹舌燥,過了好一會兒,他微張的嘴邊就有清水源源不斷地送來,如一條清冽的小溪,觸感卻是棉花糖般,甜美軟糯。他像沙漠中的人一樣急不可耐地抱住小溪的源頭,渴求地吸吮著甜甜的水,神奇的是這冰水似乎還帶著溫熱。他眼皮沉重地根本撐不開,喝完水不一會兒倒頭又睡著了。
張弛不敢確認發生了什麽,低頭看了看,褲子還是昨天聚會時的那天,總算坦然了些。
自己頭一回徹底喝醉,甚至記憶斷片,從生物學角度來說,大概有理論可以解釋,或許是抑鬱低落期酒精的效果會翻倍,但倘若不是有何萌接應,恐怕以他謹慎防備的個性不會如此放心地讓自己喝醉。
沒有顧世出現的話,他和何萌……可是現在,是時候和何萌說明白了。有些事情,早說會比晚說傷害小得多。更何況,自己現在根本就是個對其他女人愛無能的人。
他直接撥通了何萌的電話,那頭意料之中的欣喜和扭捏。他寥寥數語,約好在分局附近的咖啡館見麵。
打完電話,他一看手表,幾大步閃入衛生間洗澡更衣,五分鍾不到匆匆衝出門,一路超車。踏進辦公室,顧誌昌正好踱著步走進來兜一圈,看到他就招呼:“小張,你的假批了,要去哪,酒店機票抓緊訂起來。”
這天,何萌姍姍來遲。張弛坐在咖啡館露天位第三遍翻看菜單的時候,她踩著細高跟緩緩走來。
她的臉微微漲紅,淡施粉黛的麵容倒因此顯得更為秀色可餐。一件淺藍色的連衣裙搭配著乳白色的細帶涼鞋,指端和腳尖都點綴著貓眼色澤的寶藍。不少女孩的眼光紛紛聚攏在她身上,男人們更是齊刷刷貪婪地朝她張望,她卻熟視無睹地自顧自坐下,隻朝張弛莞爾一笑。張弛不得不承認,虛榮心在那一刻膨脹到了最大值。
“昨天休息得還好嗎?”何萌低頭捋著頭發,看起菜譜。
張弛喝了口冰咖啡,放下杯子,喉結滾動了下,沒說出聲。每一次的見麵,何萌總是讓人驚豔,而如今,他卻要殘酷地當麵拒絕她。
何萌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從包裏翻出一疊資料遞給他:“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的真人秀節目。因為專場嘉賓的特殊性,他們的這次拍攝點選在巴厘島。節目組策劃是我的朋友,我自作主張幫你報名了,應該就是你年假的時間段,你不會怪我吧?”
張弛舉杯說:“怎麽會。那我回去就遞個報告申請一下。年假倒無所謂,本來我也沒想好去哪裏。隻是這事情讓你費心了,還要謝謝你昨天送我回家,我如果……”
何萌像是猜到他會說什麽,少有的打斷他:“老同學嘛,你和我真不用客氣。”
張弛隻有暫時把要說的話擱置一邊,順著她的話說:“這節目我之前還真沒看過,像我這樣模擬畫像的,上去能用什麽形式展示?”
“這你不用擔心,畢竟編導有經驗。他們的工作就是把節目環節設計得既能突出你的專業性,又兼顧娛樂性和互動性,術業有專攻嘛。你隻管準備好你的畫筆,發揮出水平就行了。”何萌說完遞給他一個信封。
張弛接過來一看,上麵印著“隻有想不到”節目組字樣。裏麵是兩張往返機票,還有一份內容詳細的行程清單和節目錄製須知。
何萌很快點好了兩份一模一樣的商務套餐,笑著說:“你這麽有特色的嘉賓,我能幫節目組招攬到,他們對我可是千恩萬謝啊。大概是借了你的光,我被邀請做藝術顧問,有酬勞的哦。這頓飯我來請。”
張弛點點頭,恭敬不如從命,心裏卻說:“巴厘島,同行,千萬自製,你和何萌不能發生任何事情。”這一刻,他都為自己的“守身如玉”感到不可思議。
何萌說:“你不要小看這檔新創的節目,它播放的平台受眾麵很廣,大約有1000萬觀眾,之後網上也會有回放可以點擊。”
張弛微笑著直接抿了口檸檬水,把玩著吸管包裝,長條的紙片被玻璃杯外層的水珠弄濕了,裏麵吸管的顏色透出外殼,是和何萌胸口掛墜一樣的黑色。
他回去把情況和顧誌昌口頭一匯報,大體表達了自己並不想去的意思。
顧誌昌卻樂了,額頭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這可是好事啊,去,幹嘛不去,我幫你打報告。”
本是希望被拒絕了,也就不用和何萌再一同出行,張弛卻沒料到低調的師傅會把自己往風口浪尖推。他無奈地說:“師傅,這樣真的合適?不是說警察不能公開身份的嘛。”
正來收拾外送餐盤的老樊說:“你的警種本身就是公開性質的,不是臥底,為什麽不能公開?幾天不見,還低調起來了,這可不像你。”
顧誌昌說:“要我說,太合適了,你還得穿著製服去,給我整精神了。這些天好好把畫筆練熟了,把我們公安小夥的形象好好展現一下。”
“是啊,你不上,我還想上呢,就怕人家節目組看不上我。”小吳兩眼放光地湊上來,“哎,你去問問,有沒有什麽嘉賓花絮,工作環境之類,讓我們都露個麵。從小到大,我還沒上過電視呢。”
平時話不多的陳庭坐在旁邊笑著搖頭:“你以為是相親節目,要不要再幫你整個後援團,一起去巴厘島?”
張弛兩手一攤,作出“你和我開玩笑”的表情。
顧誌昌笑著拍拍他肩:“這是個不錯的機會,你就當逼自己一把,說不定畫像技術也會有給飛躍,你說是不是?”
“是,師傅說得都對。”張弛環顧著眾人豔羨和期待的眼神,隻有提醒自己和何萌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