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遭遇

合上日記,林友發打了個哈欠,再看看窗外,雨差不多停了,天也有點蒙蒙亮了。他滅了燈,躺了下來,決定還是先眯上一會,等天色大亮之後,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半夢半醒之間,林友發腦海裏又不斷地回顧到日記中的一些內容:“哈伊艾伊群島……神秘的潛艇……德國人和箱子……奇怪的飛行物……扭曲的影像……”

想著想著,他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他聽到了一點輕微的動靜,好像很近,近得就像是從床邊傳來一樣。

開始以為是幻覺,接著仔細聽了一下,的確有聲音。林友發一個激靈,驚得坐了起來,警覺地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麽東西,又仔細一聽,這才發現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確切地說,是從餐廳那邊傳出來的,這聲音大概是通過地板傳過來,剛才迷糊中聽起感覺就像在耳邊。

林友發抓緊了手邊的槍,又仔細聽了一下,確定沒有聽錯。聲音不大,但聽起有點詭異,“刷……刷……”的聲音,時隱時現,很有節奏,又很緩慢,就像有人大清早在那邊慢條斯理的掃地一樣。

這下他睡意全無了,腦海中不斷閃現出各種判斷。

是日軍又回來了嗎?不像,要回來也不可能隻回來一個做勤雜的士兵吧,如果他一個人回到這裏隻為了掃地,似乎解釋不通。

是失散的同伴他們嗎?好像更說不通,如果他們找到了這裏,要幹的第一件事肯定不會是去餐廳掃地。

處於這種詭異莫名的情況下,林友發決定等待,不主動出擊,先保持現狀,以不變應萬變。如果對方最終會主動過來,到那時候也隻有拚了。

就這樣過了一會,聲音竟消失了。

又靜靜等待了一會後,確定再沒有怪聲,林友發這才鬆了口氣,輕輕地下了床,又到窗口望了望,外麵天已經大亮了。於是他端著槍,拉開門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他首先來到了隔壁的餐廳,餐廳的門大開著,但他清楚記得昨天是把門關好的。走進去先掃視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東西,仔細檢查發現地上有一道一道的雜亂印跡,基本上是圍繞著餐桌的,像用濕拖把拖出的印跡,現在看起都還有點濕漉漉的,湊近一看有點黏乎乎的,還有一股難聞的臭味,看不出那是什麽。再看桌上,盤子都空著,昨天看到的那些腐敗的食物已經不見了蹤影。

林友發很疑惑,突然又想起什麽,轉身向昨天晚上發出聲響的草叢走去,在那裏他看到地上的草都被踩踏過,顯得很雜亂,仔細聞了聞,似乎也有一股那種難聞的臭味。

他又轉身上了瞭望台,在高處,在晴朗的天氣下,他終於看清楚了附近地形的全貌。

正如山下義男日記中描寫的一樣,他現在所處的這座小島在整個群島的外圍,呈長條形,樹木和植被茂盛,麵積大概有幾平方公裏,處於整個群島的西北角。

往東南偏東方向看去旁邊還挨著一座相當大的島,間隔大概隻有幾公裏遠,麵積大概有幾十平方公裏,也成長條形,島的西北角有一處麵積不大、相對平緩的地勢,上麵能清楚地看到一座碼頭和一些人造的設施,但目前沒有發現有人活動的跡象。往島的東南方向延伸便是連綿的山勢和茂密的熱帶雨林。

再往東南偏南方向更遠的地方望去,距離大概得有差不多三十公裏左右,還有一座很大的火山島,看不清太多細節,但能清晰地看到島上有一座壯觀的、高聳的火山。

除此之外,在東南西幾個方向的遠處,還分布著幾個較大的島嶼,以及在幾個大島之間還星星點點密布著很多小島,組成了整個島群。

從瞭望台下來,林友發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如果其他人沒有在海中遇難,那現在也可能就在這座島的某處,或者是登上了旁邊的島。他準備先巡視一下本島,看能否找到他們,如果沒有,就看能否找到船隻,他準備下一步就前往旁邊那座有碼頭的島嶼尋找。

打定主意,林友發準備先吃飯。他在餐廳的旁邊找到了一個水缸,用那個空罐頭盒盛了點水,然後將背囊裏的大米拿出來倒了些進去,又找到一把斧頭,從木屋台階上劈下了點木材,點火煮飯。

就著醃蘿卜幹吃完了米飯,還用味噌粉煮了點湯喝。吃飽喝足後,林友發將裝備整理了一下,火柴是一定要帶好的,馬燈也放進了背囊,還有那隻上好刺刀、隻有12發子彈的“百式”衝鋒槍,又想了想,把那把斧頭也別在了腰上,再用罐頭盒盛了點幹淨水準備路上喝,收拾妥當,便往山下走去。

走到最初分叉的地方,林友發猜想當初沒有選擇的那條下山路,會不會是通往一個渡口或簡易碼頭呢,於是決定就順著那條路往下走。

這邊下山的路坡度比較平緩,不過彎道很多,有點七彎八拐的,走著走著感覺像沒有了路,走近一看又發現路轉了一個急彎。

就這樣,林友發順著山路前行了一會兒,在一處拐彎處的草叢邊看到了一塊石頭,他決定休息一下喝點水,於是就背對草叢在石頭上坐了下來。

剛把盛著水的罐頭盒遞到嘴邊,林友發心中就感覺到有些不對,隱隱覺得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出來,或許是先天的直覺,也或許是後來當飛行員培養出的敏感。

回想空戰中,他每每被機身正後方突然出現的敵機套入瞄準具的時候,他不用回望都會瞬間產生這樣的感覺,這也使得他多次在空戰中化險為夷。

況且他覺得這次的感覺特別強烈,背後一定有什麽東西,而且距離很近。他把槍慢慢從肩上取下,正準備起身回頭。

突然,左前方,沒錯,不是背後,是左前方,離他坐的位置隔條小路的對麵,草叢深處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難道這次他敏銳的直覺給他開了個玩笑?

正在疑惑的時候,間隔剛才那個位置大概十米遠,右前方的草叢深處也晃動了一下,這下林友發心裏有點慌了,他一時無法對眼前的局麵做出評估,更沒法迅速做出決斷。

他現在同時麵臨幾麵都有狀況,雖然暫時不能確認那是什麽,但感覺來者不善。而且這不是空戰,沒法用他很擅長的拉起、俯衝、回旋、翻滾來擺脫這一切。這是在地麵,是平麵戰場。

與此同時,左前和右前的草叢暫時沒有了動靜,而身後那種感覺卻愈發強烈。這種來自背後的恐懼感終於讓林友發忍不住了,猛地轉身,當時他的心差點蹦了出來,他幾乎是麵對麵地快觸到了一顆人頭!

“啊!”林友發嚇得大叫一聲,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但他馬上又意識到,這不是一顆人頭,或者說不是一顆獨立的人頭,而是一個“人”不知什麽時候潛到了他背後,也許是原本就在那兒,在草叢中蹲著,隻露出了一個頭,距離之近,以至於他轉身的時候幾乎觸到了這個頭,難怪剛才心裏產生如此強烈的被窺視感。

之所以要把這個“人”打上引號,是因為林友發的確不能肯定這能不能稱為一個人。

隻見這個“人”麵目猙獰,臉色成黃綠色,一邊的眼球已經沒有了,呈一個空洞,裏麵還有暗紅色的線蟲樣的東西伸出,另一隻眼睛是白色的,像是一個樟腦球,臉上很多地方根本沒有肉,露出森森白骨,有肉的地方也成潰爛狀,流著膿水。

林友發在轉過身之後,突然聞到了一股在什麽地方聞到過,有點熟悉,而且極其難聞的臭味。

略一遲疑,雙方就這麽對視了幾秒後,這個“人”突然從草叢中站了起來,步履蹣跚地向他走來。

恐懼歸恐懼,林友發反應還算迅速,一邊往後退,一邊用早已端在手中的“百式”衝鋒槍開火了。

由於緊張和後退動作的影響,加之從未使用過這種槍械,對後坐力估計不足,連續兩槍居然都沒有打中。

那“人”一聽槍聲,仿佛受到了什麽刺激,一下狂暴起來,速度加快,開始撲了上來。林友發穩定情緒邊打邊退,之後槍槍命中,直到槍機撞針傳來空響聲,這才發現,子彈打光了!

找到這把槍時,彈匣中總共隻有12發子彈,所以林友發采取了單發射擊以節省子彈。

而當時查看子彈時,發現這種衝鋒槍使用的是南部式8毫米子彈,殺傷力相當大,無防護的人員被擊中,通常非死即殘。

這個“人”被南部式子彈近距離命中10發,其中一發打中麵門,把嘴打了個大洞,下巴都打掉了,看上去無比的詭異,身上也有好多處彈洞,但剛才每打中一槍隻起到讓它略微停頓一下的作用,它現在仍然搖搖晃晃地撲向林友發,此時已近在咫尺。

林友發心中發慌,突然瞥見了槍上的刺刀,於是發出一聲喊,猛地向前一衝,把刺刀狠狠地捅進了對方的腹部。

二戰中其他國家的衝鋒槍上通常是不裝刺刀的,“百式”衝鋒槍帶刺刀座,是因為日本陸軍對白刃戰有著特別的執著,往往喜歡在戰鬥的最後階段拚刺刀,這個奇怪的設計在這時倒是起了大作用,這狠狠的一刺刀,終於讓對方站住了。

林友發又鼓足勇氣拔出刺刀,再狠狠地捅進了對方的胸膛,但他驚異地發現,隻見白刀子進,但沒見紅刀子出,刺刀的血槽中根本沒有血流出,隻粘上了一點濃稠的**,這兩刺刀是否給對方真正造成了傷害完全無從判斷,這下林友發連拔出來再刺一刀的勇氣都沒了。

雙方就這樣隔著一把帶刺刀的衝鋒槍僵持了幾秒。這時,對方嚎叫一聲突然發力,而且感覺力大無窮,抓住槍身一扭一推,把林友發連人帶槍撲倒在地。

林友發仰麵倒在了地上,那“人”撲在上麵,中間還是隔著那把衝鋒槍,刺刀被巨大的力量扭彎了,但仍插在對方的胸膛裏,和剛才站著不同的是,槍托這邊死死地抵在林友發的胸膛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漸漸地,林友發感覺肋骨都要斷了,肺部憋得快要窒息的感覺,反抗的力氣越來弱。慌亂中,他右手摸到了腰間那把斧頭,於是他用左手穩住槍,右手猛地抽出斧頭,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向對方脖子揮去。

“刷”的一聲,鋒利的斧頭直接砍飛了對方的腦袋,一股帶著異臭而濃稠的**噴濺而出,灑在林友發的身上和臉上,讓他惡心不已。對方沒有頭的身子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兩隻腐爛的爪子還隔著衝鋒槍的距離抓撓了幾下,終於不動了。

林友發掀翻身上的“人”,緊握著斧頭坐了起來,確認對方真的不動了,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已經沒有頭的身體上穿著一件肮髒破舊的日本陸軍製服,軍銜是一等兵。

看到這個,林友發仿佛想起什麽,但這時一種嚴重虛脫帶來的眩暈感襲來,他隻得又無力地躺了下去。

林友發是空軍飛行員出身,雖然在空戰中多次擊落敵機,甚至有時在擊落敵機的一瞬間,能清晰地看見敵方飛行員那因恐懼而扭曲的麵孔。隨著戰爭的進程,敵方飛行員的麵孔顯得越來越稚嫩,看上去更像是一些該無憂無慮坐在課堂裏的娃娃,每當擊落他們的時候,林友發的心中總是有一種複雜的心情。但想著地麵上受苦受難的百姓,浴血奮戰的友軍,更多的還是一種不辱使命的輕鬆和快感。

但這次不同,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單獨麵對麵地與一個凶殘的敵人搏鬥,並用冷兵器親手砍死對方。過程的驚險、場麵的血腥,不,應該叫惡心,以及嚴重的心理障礙都讓他現在的身體極度不適。

除此之外,他還總隱隱覺得還有一件什麽事情讓他擔心。但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想,唯一想做的是休息一下,恢複一下虛脫的體力,平複一下驚恐的心情。

但現實總不是那麽隨人所願,就在這時,身後的草叢中又出現了動靜,而且是兩側同時出現,他猛地意識到剛才擔心的是什麽。

事實上,現在的身後就是前麵提到的路對麵,由於剛才的搏鬥中跌倒的方向原因,林友發目前躺倒的位置是頭靠剛才小路的對麵一側,剛才極度的驚恐和疲累讓他暫時忘了之前的可疑動靜。

林友發馬上坐了起來,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好不容易殺死了一個怪異的鬼子兵,自己已經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現在不要說是出現兩個,就是再出現一個,那他恐怕也沒有把握能再活著離開這裏。

就在這時草叢中的動靜越來越大,感覺也越來越近,林友發目前能用的武器隻有手中還緊握的斧頭和背囊裏的一把匕首,他感到了極度的絕望。

人在絕望的時候,在沒有退路、沒有選擇的時候,總能爆發出一種勇氣,一種最後的、同歸於盡的勇氣,特別是有血性的軍人。

這時,林友發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他甚至已經用餘光瞟到了身後出現的身影上那黃色的軍裝,於是猛地站起來迅速轉身,大吼一聲:“老子跟你們拚了!”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用斧頭向背後的身影砍去。

那知對方明顯比剛才那個怪物更靈活,側身一閃,躲過了這一擊。林友發卻因用力過猛,失去了重心,一頭栽向了草叢中。

沒想到,這個地方是路邊的一處山崖,隻是崖邊有樹和草叢掩蓋著,平時看不出來,林友發栽進草叢後,一腳踩虛,身體失去平衡,直接往山崖下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