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碼頭
就在這一瞬間，他卻聽到了一句驚呼：“林長官！”
“這是？這是猴子！是劉文侯的聲音！”林友發心中一驚，但已經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下落的身體隨即遭遇到重重地一下撞擊，眼前一黑，意識馬上就模糊了。
“林長官，林長官，你怎麽樣了，你醒醒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友發恍惚中聽到了一聲聲的呼喊，感覺到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身體，他慢慢地睜開眼睛，瞳孔逐漸調整好了焦距，才看清了麵前那兩張熟悉的麵孔。
“嘎子……猴子……”林友發抓住嘎子的手：“怎麽就你們兩個，他們呢？其他人呢？”
“他們都很好，那天晚上飛機迫降後，海麵風大浪高，大家迷失了方向，後來又下起了暴雨，但我們後來都遊上了那邊的一個島，結果上岸後清點人數，發現唯獨不見你的蹤影。”嘎子回答。
“第二天看到旁邊這個小島離迫降地點也很近，推測你會不會在這邊上了岸，所以我們經過一天的觀察，感覺這邊應該沒有日軍駐紮，於是今天由他們留守原地，派我們兩個過來找你。”猴子補充道。
“哦，原來是這樣，那就好，那就好。”林友發放心了。
“林長官，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受傷，還能走不？”嘎子的問話打斷了林友發的回憶。
“哦，沒事，應該還好。”林友發活動了一下身子，感覺除了有點火辣辣的擦傷和輕微的肌肉拉傷外，好像並沒有傷著骨頭。
“別硬撐啊，不行我就來背你，嘎子那小身板估計背不動你。”猴子說話一向是外冷內熱。
“真沒事，嘎子扶我一下我就行。”林友發邊說邊站了起來，把手扶在嘎子肩膀上，“咱們這就出發，猴子你在前麵探探路，我擔心還會出現什麽情況。”
林友發看了一下，剛才跌落的地方是在一條山路旁的草叢裏，實際上也還是剛才那條盤山小路，山路在前麵有個掉頭彎，隻是從剛才搏鬥位置的上一層位置跌落到了山路的下一層位置，幸虧草叢茂密，才沒有受什麽嚴重的傷。
於是，三人走出草叢，繼續出發向山下走去，猴子在前，林友發和嘎子在後。
一邊走林友發一邊問嘎子：“最初我發現草叢中有兩下動靜，那也是你們嗎？”
“應該是吧，我們一路上來沒有碰到其他人。我們走到剛才你跌落的那個位置時，猴子說他感覺上麵有動靜，你知道他是偵察兵出身，我當然相信他的感覺。於是我們兩人就離開了小路，準備從側麵的崖壁借助草叢、樹藤的掩護爬上去先偷偷觀察一下。”嘎子說。
“還沒爬到頂呢，就聽到了連續幾聲槍響，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就暫時穩了一下。後來槍聲停了，我們接著爬上去，偷偷一看，原來是林長官你呀，於是趕緊從草叢中出來，還沒來得及開口，結果你掄著一把斧頭轉身就砍來了。”前麵的猴子也說話了。
聽到這裏，林友發有點尷尬，雖然在當時的情況下，他的那種反應也應該算是正常的。
還好，嘎子接著的問話又解除了這種尷尬，“對了，林長官，剛才你弄死的那是什麽玩意呀，當時我和猴子看了都嚇了一跳，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的。”
“哦，這個我也不清楚，山頂有個鬼子的氣象站，但裏麵沒有人，昨晚我在那裏過了一夜，還發現了一支衝鋒槍和一本日記，今天上瞭望台看了一下地形，準備下山到海邊去想想辦法，結果路上就碰上了那古怪玩意。”林友發一邊說著，一邊又想起了點什麽。
“昨晚草叢中的動靜……清晨隔壁的怪聲……餐廳地板上奇怪的痕跡……餐桌上消失的腐敗食物……”林友發越想越不對勁，“這一切動靜恐怕都和剛才那個僵屍一樣的日本兵有關吧。”
“他難道就是山下義男日記中說的那個有商業頭腦、老是找他換煙抽的大阪人，那個去了主島基地後就不正常的、而且後來還神秘失蹤的山下健太？”
林友發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比較大，“但他怎麽會變成那個樣子，和他去主島基地的那次經曆有關嗎？是得了什麽病嗎？但這是什麽病，連槍都打不死？”
想到這裏，他又連忙問了嘎子一句：“你們剛才在上麵看到那個家夥確定已經死了嗎？還有，那支槍你們沒有拿上呀？”
“我沒細看，反正感覺身子還有點抽搐，不過腦袋都飛了，還能活嗎？猴子倒是蠻不在乎地把那家夥的頭踢了幾下，說這下死硬了。再說，當時我們還惦記著摔下去的你呢。”嘎子回答。
他接著又得意地說：“至於那支槍嘛，子彈都打光了，就別惦記了。我們那邊有不少武器呢。”
“不少武器？你們從哪裏弄來的？”林友發有點詫異，這才注意到嘎子和猴子一人腰間別了把手槍，是南部十四年式，還有兩枚俗稱“地瓜”的九七式手榴彈。
說到這個問題，嘎子有點尷尬，撓了撓頭：“怎麽來的我的確說不清，不過我打包票，不光是我說不清，保證其他人也說不清。這個過程有點古怪，不過有了就用唄，想這麽多幹嘛。”
“咦，這話是什麽意思？有點古怪是什麽意思？怎麽聽不大明白？”林友發心裏感覺好生奇怪。
正準備再問，聽到前麵的猴子喊了一句什麽，原來三人已經到達了山腳下，也就是島的東南方向的海邊，這裏有一座不大的棧橋，空空的，沒有停泊船隻。
聽到猴子喊，嘎子心領神會，馬上跑過去，兩人從草叢中居然搬出了一艘橡皮艇，艇上還有劃槳。
兩人把橡皮艇抬到海邊推入水中，隨後嘎子笑嘻嘻地跑過來敬了個禮：“報告艦長，艦艇整備完畢，已作好啟航準備，請指示！”
林友發笑著搖了搖頭，心裏卻升起一股暖意，這個小嘎子，還真是個孩子啊，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在這種環境中他都居然還這麽樂天，要不把這個可愛的孩子活蹦亂跳地帶回去，還真是愧對自己的良心啊。
想到包裏還有一顆奶糖，他摸出來塞給嘎子，同時也裝作一本正經地還了個禮：“我命令，馬上登艦，航向東南東，目標前方島嶼，起航！”
海麵風平浪靜，一切都很順利，三人劃著橡皮艇慢慢接近了那個島上的碼頭，林友發遠遠地就看到那幾位戰友從碼頭建築裏跑了出來，揮著手迎接他們。
最顯眼的就是拉瑞，打著赤膊，又是吹著口哨，又是揮舞著上衣，西方人的個性和張揚表現得淋漓盡致。
一靠岸，大夥全圍了上來，搞得像迎接英雄凱旋一樣，弄得林友發很不適應，他到處四下張望，打量著這個陌生而又有點熟悉的地方。
說它熟悉，是因為山下義男的日記裏不止一次地提到過這個碼頭，自己在瞭望台上也曾遠遠望過，現在身處其間才注意到這座碼頭像是遭到過破壞一般，到處殘垣斷壁，很多沒有損壞的建築也像是被火燒過一般，外牆熏得黑漆漆的。
雷子看出了林友發的疑惑，趕忙說：“林長官，我們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了，確切點說，來的時候火還沒滅呢。”
“是呀，我們上岸的時候就沒有人了，火熄了之後我們幾個分組四下搜索了幾遍，真不知道這些鬼子都跑哪裏去了。”大鄭也接著說。
“說來話長，我們先到屋裏去坐下慢慢聊吧。”鐵頭建議道。
於是大家簇擁著林友發往一棟房屋走去，一邊走林友發一邊打量著周圍的情況，這是一個標準的順岸式碼頭：沿海有百多米的碼頭岸線、縱深有一個裝卸作業場、一部看上去已經遭到破壞的起重機、一處小型發電站、一排像是車間或倉庫一樣的平房，以及一些可能是宿舍、辦公樓用途的兩三層樓房，還有一條帶鐵門和崗哨的通往外麵的公路。
眾人帶著林友發進了一棟看上去比較堅固，還沒被完全破壞的兩層樓房，穿過看起像是辦公室陳設的一樓，來到了二樓。
二樓沒有間隔，是個大開間，看起來更像是個大會議室或者堆放物品的場所，但陳設卻像是宿舍區，有桌子、椅子、櫃子等居住家具，也有不少床，但所有東西看起很是淩亂。
靠近裏麵的位置有一個厚實的鐵門，上麵是旋轉式把手，感覺像是一個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現在是關著的。
幾人端來了幾把椅子圍坐在一起，又不知從什麽地方給林友發拿來一個水果罐頭，打開放在他麵前，便開始七嘴八舌地圍著他問開了。
林友發把那天晚上失散後自己在那邊的情況介紹了一下，包括把發現的日記中某些重要內容也簡要地說了一些。
隨後，他吃了一瓣麵前罐頭裏的糖水蜜桔，好奇地問：“這兩天你們是什麽情況，誰給我講講，這些東西是怎麽來的？”他指了指麵前的水果罐頭，又指了指房間靠牆放著的一堆槍支彈藥。
“我來主講，你們補充，嘿嘿。”鐵頭一向比較有表現欲，馬上接住話頭。
“那天晚上，風急浪高，我們和你失散後，哦，申明一下，其實當時也不知道和你失散了……”鐵頭擺出一副講評書的架勢，開始娓娓道來。
原來，那天晚上飛機迫降海麵，林友發和眾人失散後，這幾人並沒發現，事實上彼此之間都很難看清楚誰是誰，看著身邊大概差不多的人影，隻顧向著既定的方向遊著。
可能是風浪的幹擾，大家在黑暗中偏離了方向，後來已經看不清小島的位置了，一直到暴雨傾盆的時候仍然沒有上岸。而那個時候的林友發，已經被砸暈後衝上小島的海灘上躺著了。
直到後來大家發現前方出現了火光，當然過後才知道，那就是這個碼頭被點燃的火光。但當時大家隻是借助火光勉強看清了現在這個島的輪廓，並不清楚這是個什麽地方，還顯得有些猶豫。結果雨越下越大，求生的本能促使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一心隻想上岸再說。
說到這裏，猴子打斷了一下，補充說：“其實當時我是很堅定的，一直給他們打手勢，讓他們跟著我過來。我很清楚，不管是失火還是縱火，在火光的映襯下，岸上的人是看不清海麵情況的，我們隻要過去選擇隱蔽處上岸，就沒有太大危險。如果是失火，那更可以借助他們忙著救火的時候，趁亂撈上一把，說不定還能出奇製勝。”
“嗯，對，當時我是看到猴子一直在前麵招手來著。”鐵頭點點頭，繼續往下講。
於是幾人又互相拖帶著往前遊，直到遊得筋疲力盡才靠近了岸邊，發現是一處碼頭，並在碼頭附近的一個隱蔽處上了岸。
上岸後，大夥躲在暗處觀察，卻驚異地發現碼頭非但沒有救火的人，連縱火的人都沒看到，根本就是空城一座。
隨著暴雨的持續肆虐，火勢漸漸小了，最後徹底被澆滅了。
大家小心翼翼地走進各個建築物裏麵窺探，發現的確沒有人了，東西也很淩亂。不過經過一番搜索，卻發現一處沒被完全燒毀的倉庫裏麵有些吃的，主要是大米、餅幹和罐頭，水果罐頭和肉罐頭都有，甚至還找到一點香煙。此外，還有一處倉庫裏麵有一點燒剩了的被服等物資。
“但找遍了各處，任何有情報價值的各類圖紙、資料、文本這些全都沒有。”拉瑞插話了。
“哦，對了，林長官，當時出發得倉促，你還不知道拉瑞具體是什麽身份吧。”鐵頭想這兩天林友發沒跟他們在一起，準備順帶介紹一下拉瑞。
“拉瑞上尉是美國陸軍的情報官，以前曾經參與過中國戰區的情報搜集和後方聯絡工作，在重慶呆過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他中文還不錯。而且他還專門學習過日語，所以後來又被調往太平洋戰區作戰，主要負責日方情報的截獲和破譯，在一次乘坐飛機護送重要文件的航程中，遇到機械故障，本可以在敵占區迫降，但為了不讓飛機和資料落入敵手，他們選擇了棄機跳傘，後來在叢林中被日軍搜索俘獲。”
“為了保險起見，我是在飛機上燒掉資料後再跳出的機艙，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這叫萬無一失。”拉瑞看上去很喜歡用中國的成語。
“嗯，這樣很好。”林友發點了點頭，又接著說：“難怪你這麽關注圖紙、資料這些了，原來是搞情報工作的，自然很重視這些。你們說，剛才這些情況說明什麽？”
“說明是有組織撤離的，起火是故意的，凡是有關他們信息的圖紙、資料都帶走了，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們是什麽部隊，在這裏幹什麽。至於食品和被服這些不涉及機密的東西，可能是由於時間倉促，工作量大，無需搬走，也來不及搬走的。”猴子總能想到問題的關鍵。
“對，看來我在那邊發現的情況和這邊差不多，但我在那邊發現了一支衝鋒槍，可能是遺忘……”
說到這裏，林友發突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問道：“鐵頭，你說找到了吃的，這不奇怪，猴子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但還沒說如何找到武器的呢，難道連武器他們也沒帶走，這倒是有點奇怪。”
“不，當時沒有發現武器，武器應該是全部帶走了的，連一把刺刀，一顆子彈都沒留下。”
“那這些武器怎麽解釋呢？”說到這裏，林友發突然想到嘎子在那邊上船前沒說明白的那句話：“……怎麽來的……說不清楚……有點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