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鬧鬼

過了一會,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隨後有人走了進來。林友發抬頭一看是猴子,身後還跟著其他人。

還沒開口問話,猴子進門便說:“那個小黑醒了,對我們非常抗拒,我們把他捆起帶下來了。”

“另外,那個櫃門的內部開關也找到了,位置很隱蔽,在入口的一處棕墊下麵。”他身後的雷子接著補充道。

再後麵就是鐵頭和嘎子,架著被捆住還在掙紮的小黑走了進來,最後麵是老劉頭。

林友發讓大家把翻倒的椅子扶起來坐下,讓小黑也坐下,自己和拉瑞則坐在小黑的旁邊,開始了問話。

由於之前已經基本確認這些黑人是法軍非洲裔的士兵,林友發想他們多少會一點法語,於是直截了當地開始用很不流利的法語進行了詢問。

“我們不是日本人……我們是中國人……是朋友……”林友發斷斷續續地說出了想表達的意思。

他剛說完這些,就發現小黑沒有繼續掙紮了,眼中的憤怒也變成了疑惑,但暫時還看不出任何信任和親切的感覺。

有點效果!其實林友發並不確定他是否都聽懂了,還是隻聽懂了其中的部分單詞,但至少感覺敵對情緒沒有那麽嚴重了。

“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林友發看著他有所轉變的態度,又接著問到。

不知是沒聽懂還是不願說,小黑搖了搖頭。

林友發怕他沒聽懂,又很慢地問了一次。

這次小黑終於開口說話了,先用聽不懂的語言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然後挺起胸膛大聲地像背書一樣說了一通。

林友發聽清楚了,後麵大聲說的幾句是法語,雖然發音很不標準,感覺比自己的法語還要糟糕,但好歹還是聽明白了。

“他說的什麽?”旁邊的嘎子有些好奇。

“他說的是自己之前服役的部隊和自己的編號。甚至部隊名稱都很籠統,是法國陸軍印支派遣軍,都沒具體到詳細的作戰單位。名字也沒說,隻說他最初來自西非。”

“這基本就當沒說嘛。這是他們長官教的吧,被俘後該說些什麽不該說些什麽,都是公式化的語言。”猴子說。

“比被俘還少說一樣呢,被俘還要報自己的真實姓名。”拉瑞也說。

“唉,他不願說就算了,名字就是個代號。說不定他那非洲土著名字講出來也挺拗口,我們還念不利索呢。”

林友發有些無奈,自我解嘲地轉向拉瑞:“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拉瑞,你給他取的這個小黑叫著就挺好。”

拉瑞笑了笑,沒有說話。

“雖說這並不重要,但看得出這家夥態度不老實。隊長,要不要給他上點手段?”鐵頭說著,故意把自己的指關節壓得哢哢作響。

“上什麽手段?動不動就要上手段,我們又不是法西斯!”林友發瞪了鐵頭一眼。

不過林友發的心裏也暗自有些著急,這個小黑看來對他們還是有所戒備的,而且他的法語不知到底能聽懂多少,能表達多少。

其實這些人叫什麽名字並不重要,具體來自哪裏也不重要。關鍵是得弄明白他們回到這裏之後商量了些什麽,現在有什麽計劃,其他人去了哪裏。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表,發現指針接近了十二點。這才意識到現在應該是15日的中午了,突然就覺得肚子有點餓了。

自從昨天晚上在碼頭吃過晚餐後,大家一路上就沒有再進食,要說早就該餓了,隻是因為一路情況緊急,沒有在意這個事情。

於是他叫大家抓緊這個時間吃點東西,然後也從背包裏拿出了兩個罐頭打開,其中一個放在小黑麵前,又讓猴子把小黑捆住的手解開。

小黑活動著鬆綁的手,並沒有說什麽話,也沒有吃麵前的罐頭。

林友發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後,便不再管他,自顧自地用勺子大口地吃起了罐頭,動作顯得有些誇張,也可能是真的餓了,也不排除有故意的成分。

小黑看來也的確餓了,他看著其他人都在很香地吃著,終於也猶豫著端起了麵前的罐頭,開始吃了起來。

見小黑吃了幾口後,林友發決定借這個時機再和他交談一下。於是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邊吃邊問了他一些問題。

可能是因為吃飯時聊天的氛圍要更輕鬆一些,至少比剛才那種氛圍要好上很多,剛才那種感覺說白了有點像是審問。

因此,這時的小黑態度又軟化了不少,也有心無心地開始回應林友發的提問,甚至有時會停下來用手勢比劃一下。感覺現在最大的問題已不是戒心,反而是語言了。

通過兩人斷斷續續的交談,在吃完罐頭的時候,林友發已經對他們的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

這時大家也都差不多吃完了,林友發看著大家好奇的眼神,把剛才問到的零散內容,在心裏簡單整合了一下,並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和猜測,然後給大家講述起來。

原來這些黑人一個多月前才被送到這裏,而且並沒有按照慣常的程序進行,而是直接送到下層區域的“高級病院”,不知是否有特別的用意。但因為來的時間很晚,所以還沒來得及用作實驗,便遇上了日本人戰敗要撤退。

按照通常的判斷,出於保密的要求,日本人原本可能是準備“銷毀”這些“實驗品”的,不論他們是否已經用作了實驗。

但就在這緊要的關頭,發生了一些蹊蹺的事情。這些事情引發了一些騷亂,間接地拯救了這些人的性命。

說到這裏,他對著老劉頭說道:“老劉,你記不記得你曾說過,就在最近這幾天,在下層這邊出了些問題,所以秩序一下亂了。”

老劉頭點頭回應:“對,有這回事。但我不知道具體是發生了什麽事。”

“現在按照小黑的描述,我知道了大概情況,但裏麵的真實原因仍然不太清楚。”林友發說著,又接著往下講述。

據小黑講,前幾天下層區域的確發生了些事情,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開始頻繁“鬧鬼”。

林友發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準確翻譯了這個詞,但小黑後麵說的那些內容倒是基本聽明白了,的確是很蹊蹺。

比如說,關著他們的牢房門鎖自己就變形脫落了,或者鐵柵欄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自己變形了,中間彎曲得可以輕易鑽出人去。

還有人聲稱看到過道中出現了鬼魂,是那種淡淡的“人形”非實體,若隱若現,時有時無。

慢慢地,那些“人形”出現得越來越頻繁,輪廓也比最初的更清晰,範圍還逐漸擴大,甚至有時房間裏也會偶爾出現一些類似的東西,小黑就聲稱自己親眼看到過。

日本人最初以為是他們這些犯人不安分搞破壞,於是通過翻譯警告他們,門鎖和鐵柵欄自然也經過了更換和修理。

但“鬧鬼”的事情依然出現,日本人逐漸失去了耐心,一出現這種情況就把這些犯人抓起來一通毆打,還帶了些他們認為的可疑分子走,這些人去向不明。

隨後這一切依舊發生,甚至日本人自己住的區域也出現了怪事。以至於後來聽說有兩名日軍看守半夜醒來,發現床邊有飄**的鬼魂,其中一人被當場嚇死了。

可能是因為有自己的人親眼目睹,這下日本人不能不重視了,於是決定封堵最初“鬧鬼”的區域。運來了水泥、磚塊,讓小黑他們這些犯人自己動手,把最初的牢房全封堵上了,然後把他們遷移到了另一處關押區。

聽到這裏,拉瑞插話了:“咦,用磚塊、水泥封住了?那會不會就是我曾經經過的那裏?難怪從那裏過的時候感覺不對……”

“看起來,有可能就是說的那裏。”林友發點點頭,“不過那裏到底出現的是什麽東西,現在裏麵還有沒有,還不能確定。”說完他又接著往下講述。

但日本人做了這些之後,並沒起到什麽效果。再往後,據說鬧鬼的區域卻越來越大,很多關著“實驗品”的房間也莫名其妙地門鎖壞掉自己打開了。

如果說僅僅是出現些“鬼魂”什麽的,還不能直接造成嚴重後果,但如果“實驗品”都可以隨意出來,那造成的危害就嚴重了。

這種事故可能已經發生了很多次。小黑說,經常能聽到附近區域突然出現一片混亂的聲音,有怪聲和慘叫,還有槍聲,過一陣又平息了。

但老劉頭為什麽之前不知道這些情況?也就是說,與老劉頭關係尚可的那名日本軍醫應該也不知道實情,對此林友發隻能推測。

一方麵,或許是因為事情太離奇,下層的日軍看守不敢照實報告,怕被說成管理失職。隻能對上麵解釋為幻覺、故障、意外什麽的。

另一方麵,也可能是事情太詭異,上麵的日軍長官雖然知道這些情況,但擔心公開出來會影響軍心,所以沒有聲張。

但到後來,下層的情況光靠隱瞞已經是不行了,結合之前了解的種種跡象看,當時的情況顯然是已經失去控製了。

不可否認,除了已經知道戰敗之外,這或許才是日軍倉促甚至提前撤離的真實原因。

說到這裏,林友發停了下來,不知是在組織下麵要講述的語言,還是在思考著什麽問題。

“不管出現什麽問題,日本人撤離前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吧。”性急的鐵頭見狀忍不住問道,又用手指了指小黑,“那他們到底是怎麽脫身的呢?”

“哦,是這樣的。按照他的描述,日本人肯定是準備殺人滅口的,他們幾個也算是運氣好,可謂大難不死了。”林友發回過神來,接著講述後來的經過。

原來,在當時的情況一片混亂之後,日本人的確是準備提前撤離了。小黑他們通過牢房的柵欄,都能經常看到外麵日軍走馬燈似的跑來跑去,大多數人都搬運著一些物品,有些人則扛著武器彈藥,不知往什麽地方在跑動。

隨後不久,便有一隊全副武裝的日軍前來打開了各個牢房。這些日軍的裝備有些獨特,除了領隊的軍官和翻譯官兩人是手槍外,其餘全部是衝鋒槍或者輕機槍,沒有一人攜帶像平時常見的三八大蓋步槍。

翻譯官告訴他們,由於某些原因,準備對這裏進行一些區域調整,會給他們安排條件更好的住所,現在就要動身轉移,請他們配合。

聽到這裏,猴子插嘴道:“其實我們現在倒是清楚這樣做的目的了,這肯定是準備把他們集中到某個地方,然後集體射殺掉。牢房隔著柵欄不好下手,地下也不便於放火。”

“對,肯定是這樣的。但他們那時不一定清楚這一點,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日本人戰敗了要撤離。”林友發回答,“就算他們明白,到了這裏已經是凶多吉少了,但不一定知道當時就已經進入了生命的倒計時。”

就這樣,幾個牢房的大約三四十人被押了出來,這些人都是來得比較晚,還沒有用作“實驗”的最後一批人。其中有白人、黑人和黃種人,黑人就是他們那個牢房的共八人。全部戰俘都被押著走在中間,前後各有十多名日軍。

聽小黑的講述,當時又出現了突**況,導致日本人的“末日清洗”並沒有按原計劃進行。

當走到一處寬闊通道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陣急促的槍聲,隨即是嘶吼和慘叫,由於是在前方拐角以外傳來的聲音,小黑他們看不見發生了什麽。

但日本人好像明白是怎麽回事,一下有些慌亂,走在後麵的那個日軍長官突然吼叫了一聲什麽,隨即身後槍聲就響了。聽到這聲叫喊,前麵的日軍也迅速返身開火了。

戰俘們一下就明白了,這種情況當時就隻有拚命了,一些人吼叫著往前,一些人吼叫著往後,都想撲向靠自己最近的日軍奪槍反抗,場麵混亂不堪。

但情況大家也能想象得到,在一條通道中,兩邊是石壁,前後都是手持自動武器的日軍,這種手無寸鐵的反抗有多大效果。

一番密集而短促的掃射後,所有的戰俘都慘叫著倒下了,其他人的情況他不清楚,但小黑說他自己當時倒地的原因,其實是被別人撞倒在地的,隨即身上便壓上了沉重的軀體,一股股熱流噴濺到身上。

事實上,他並非刻意裝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中彈,當時他也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心裏也恐懼得要命,不想動也不敢動。

後來小黑明白過來自己還沒有死,仍然不敢動一下,隻是伏在屍體堆中偷偷觀察。卻聽到了一陣日語的憤怒叫罵聲,發現原本走在後麵的那名日軍長官也倒下了,可能是前後日軍射界相對,慌亂的射擊過程中被跳彈或流彈誤傷了。

從那軍官的一陣陣叫罵和哀嚎聲中可以判斷,他隻是中彈受傷了,目前還沒有斷氣,於是就有兩名日軍士兵上去扶起了他,然後另外一些日軍則繼續在屍體堆中尋找幸存者補槍。

小黑旁邊就有一個白人還在抽搐,頭上被補了一槍,腦漿濺了小黑一臉。然而就在這緊要關頭,後麵遠處也響起的一陣怪叫聲,日軍再也顧不得了補槍了,趕緊架起受傷的長官迅速往前方離去。

好在後麵那些聲音並沒有繼續往這邊靠近,隻是停留在了某個地方。又聽著前麵日軍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小黑鼓起勇氣掀開壓在身上的屍體,爬出了死人堆。

當時這下層沒有斷電,通道是有照明的。他借助亮光逐一查看身邊的人,後來陸續又有三個“死人”動了起來,仔細一看都是一道來的黑人弟兄,也就是之前和他一起的那幾位了。

他們又查看了一下其他人,發現和自己一起來的另四名黑人已經斷氣,還有兩名不認識的黃種人倒是還有一口氣,但從當時的條件以及傷勢上來說,的確算是沒法救了。

在查看幸存者的過程中,他們在那名日軍長官倒地的位置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那裏有一個很小很扁平的皮質單肩包,其實可能就是日本軍官用來裝地圖和資料的文件包。

包的肩帶是斷的,但不是扯斷的,斷口處明顯是子彈射擊所致,而且還沾有血跡,可能那就是子彈打中的位置。

猜想剛才子彈打斷肩帶擊中了身體,由於肩帶斷裂,這個小文件包很自然地就掉落到地上,而日軍士兵在扶起他們受傷的長官離開時,並沒有注意到這個東西。

他們翻開文件包,裏麵隻發現了一支手電和兩份地圖,兩份圖都是關於這個研究基地的:一份是立體結構圖;一份是下層的平麵圖。

這些圖雖然文字標示是日文的,但上麵有很多國際通用的圖形標識,能夠看懂主要的區域位置。

但有一點讓他們很是擔心,印刷的圖上卻有很多位置都用鋼筆標示著一種圖案,主要出現在上層區域,特別是靠近出口的位置顯得尤為密集。這種圖案作為軍人都能看得懂,那是爆破裝置!

還沒來得及細看,這時整個通道的燈光就已經熄滅了,說明這裏已經斷電了。結合之前的屠殺以及圖上這些炸彈標識,這才讓他們意識到,日軍可能是準備撤離並徹底摧毀這裏。

如果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緊隨日本人之後從出口撤離,這或許是他們逃出生天的最後機會了。雖然現在這裏已經是一片漆黑,但這實際上也是一種有利條件,為他們的行動提供了可行性和隱蔽性。

於是他們打著手電通過地圖尋找著最佳路徑,沿途繞開了很多危險區域,還在路過一處小型消防站時,找到了幾把消防斧和兩支手電。

到達電梯間後,發現電梯已經不能運行,於是又到達了附近的配電房,重新打開了電閘,然後乘坐電梯直接到達上層尋找出口。

來到上層之後,根據地圖指示向出口摸去,而沿途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炸彈和電導線。抵達出口附近時發現,大部分日軍都已經撤離,隻剩下幾名斷後的日軍在那裏布置爆破裝置。

由於身上沒有槍械,不敢與哪怕隻有幾名的日軍硬拚,又不甘心就這樣被炸死在這裏。情急之下,隻得分頭把沿途能看到的電導線全用斧子砍斷了。

那幾名日軍並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行動,布置完最後的炸彈和電導線之後,提著引爆裝置退了出去。

眼見著日軍退出去肯定是要引爆了,小黑他們隻有臨時找地方隱蔽起來,隨著一聲巨響,前方的通道塌陷了,但好在他們之前破壞了後麵的電導線,後麵的那些炸彈全都沒有爆炸。

“這和老劉說的上麵曾發生了爆炸,但感覺並不是很劇烈,以及雷子發現的上麵小樓內通往B1的入口,被坍塌的建築材料完全堵死,其情況是吻合的。”林友發講到這裏解釋道:“所以並不是日本人不準備摧毀這裏,而是由於小黑他們破壞了部分線路,否則上層全部炸彈都爆炸的話,一定會完全填埋住這裏。”

他又接著說:“再後來他們去暗河方向,包括回來後的情況,拉瑞的講述中也提到了這些內容,我也就沒有再多問他了。這些應該都和我們之前所了解和推測的基本一致。”

“那他們回來之後在這裏到底商量了些什麽,有什麽計劃,現在去了哪裏呢?”雷子問。

“對,還有那地圖,對我們也很重要。”鐵頭也說道,“我們現在最好的方案就是返回暗河那裏,然後從瀑布處發現的那處洞口出去。”

猴子也在點頭:“現在拉瑞隊長也找到了,我們還是從那裏返回地麵比較好。隻是這下層區域看來很大,而且路線似乎有些複雜,如何返回倒是個問題。如果能搞到那地圖會比較好,否則難免會經過一些危險區域。”

“可惜,那地圖不在小黑這裏。”林友發回答。

“那隊長你給他好好說說,讓他帶路不行麽,能找到配電房和電梯間就行,他跟我們一起出去不正好麽。”嘎子指了指小黑,說道。

林友發想了想,轉身又和小黑交談了一陣,雖然大家都聽不懂他們說些什麽,但其間見小黑好幾次搖頭,看來溝通的情況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