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
多虧celine大發慈悲,我最近一周下班很早。有那麽兩次靳睦涵休班,等我回去桌上已經準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而更多時候我在外麵吃完再打道回府。
夏日天長,臨近七點天光還未褪去。既然回家早,我決定破天荒地下一次廚房。我給靳睦涵打了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走,他說自己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
就在我提著一環保袋肉菜走到樓下的時候,不遠處的一個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下意識隱身進一處枝繁葉茂的夾竹桃下麵,掏出手機按下靜音。
隻因——我看見了韓露。她正從黑洞洞的樓道深處脫穎而出。她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朋克打扮,步履匆忙。
她在這裏做什麽?難道是來找我?可並沒有提前跟我說,難道是來找別人的?
為了證實眼前人是她,我暗中播下了她的號碼。響了三聲,手機被接起。而不遠處的那個身影也恰巧舉起了電話。
“幹嘛?”這是她一如既往的風格。
我背過身,唇齒半掩:“韓露,最近好嗎?你現在在哪兒呢?”
“酒吧。”分秒停頓,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鄭嶼安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這不好久沒見了嗎?我打電話問問。”
分秒的停頓,電話被掛斷了。興許是她有所察覺,是啊,我的語氣過於生硬,也的確莫名奇妙。
我想著,轉過身,而就在這時候,韓露正朝這邊走來,更糟糕的是,她顯然已經發現了我。
沒等我考慮好如何解釋,她毫不猶豫衝到我麵前,先發製人道:“鄭嶼安,你這是在跟蹤我嗎?”
這般栽贓在任何人看來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我跟蹤你?”我有意抬了抬胳膊,一根粗壯的大蔥齜牙咧嘴地呲出來:“你鬼鬼祟祟地從我家門洞走出來,是我跟蹤你?”
沒等她辯駁,我乘勝追擊:“你在這裏做什麽?應該不是來找我吧?監視我?你到底什麽路數?”
韓露眼看百口莫辯,哪料氣焰更盛:“我覺得你跟那個靳睦涵有問題,我一時好奇,來查查!”
“你覺得我們能有什麽問題?”我毫不示弱,也的確沒什麽好心虛的。
韓露也逞勢不罷不休起來:“哼,當然是來看看你們到底在搞些什麽鬼!看你究竟做了多少對不起冷英凱的事!”
這句話成功卸下了我一身鎧甲,我的語氣瞬間軟了下來:“我沒有。我們什麽都沒做……”
“你說沒有就沒有嗎?事實勝過言語,我等著看曲終人散的大結局呢!”她頓了頓,雙手環抱胸前,“還有,我不妨告訴你!冷英凱一天沒死,我便還有機會。而且我的確有所懷疑,就這破閣樓,你們接二連三地搬過來,難不成這裏有寶藏?還是說你們有什麽秘而不宣的詭計?再說,我想他,就來看他。算是睹物思人,有什麽不可以嗎?”
這番言辭的確一時說服了我。據我對她的了解,韓露這人向來橫衝直撞卻也向來敢作敢當。
2.
我打開房門,立刻癱倒在沙發裏,苦苦思索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試圖將相關的事件摘出,且在一條時間線上進行標注。
她的言辭足夠凜冽,調理足夠清晰,氣勢足夠旁礴。可靜下心來細細想來,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嗎?從第一次在餐廳偶遇,我的直覺初現端倪;接著他們一明一暗出現在同一張照片裏;然後她明明戀愛卻對另一半有意隱瞞。而就在半小時之前,她鬼鬼祟祟出現在我家樓下。
不!這看似順理成章的一切背後一定藏匿著某些沒來得及發現的問題!
韓露跟靳睦涵看似獨立,可女人的直覺告訴我,他們暗中卻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然而相隔天南地北的兩個人,又是如何取得共識的?
唯一能夠將他們聯係起來的,是冷英凱。
可令我困惑的是,眼見的現實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一切事件的解釋又都是那樣合理。
就拿剛才來說,韓露明明是向小區外的方向走,而靳睦涵正在工作。她要來見他,難道提前不聯係嗎?或者她在撒謊?她為什麽撒謊?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難道是為了靳睦涵?可她愛的明明是英凱啊!
我覺得心裏很亂,無數問題以滔天之勢蜂擁進腦海。就目前來說,有問題的是我,我的精神狀態不好,人際關係也走到了近乎四分五裂的地步,被愛人棄之不顧,就連閨蜜都成了假想敵。
這麽看來,韓露對我的質疑也沒什麽可辯駁的。
我越想越沮喪,越想越自責。無意之中,我再一次撕起了手指……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下一秒,冷英凱出現在了門外。他看見我,一臉愉悅地喊道——
“嶼安,你今天真早!”
他坐過來,將一份精致的糕點塞進我手裏:“我們店的新款,看看你喜不喜歡!”
我將冷硬的目光移上他的雙眼,不遺餘力地頓了頓,“剛才,你回來前沒多久,韓露來了。”
靳睦涵眉頭微微上挑,唇角拉起一道淺淺的好看的弧線:“是嗎?你們聊了些什麽?”
“她沒上來,在樓下遇到。也許,是路過?”我拋下一個飽含試探的疑問,靳睦涵卻全然沒領會我的意圖。
“那你應該邀她上來喝杯茶的。”
“邀她上來坐坐?”我隨之話風一轉,“你喜歡上韓露了嗎?”
靳睦涵嗬嗬一樂,“嶼安,我之所以這麽說,隻因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全程緊盯靳睦涵的雙眼,以為能夠從中捕捉到些什麽。然而那裏自始至終沒有一絲波瀾。
難道,我想多了?
晚霞漸漸落幕,昏黃的燈光令這一切曖昧至極。
尷尬之餘,我的心中可謂五味雜陳。 一絲意外,一絲不解,一絲釋然,還有……三分欣慰跟七分竊喜。
四目相對之間,我覺得別扭極了。每當我想要懷疑,靳睦涵總是憑借一臉發自內心的溫暖純良的笑抹去我的懷疑。不僅如此,當我剛剛動此念頭,總是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嶼安,相信我好嗎?嶼安,相信我。”
就這樣,原本已經堆至嗓子眼兒的言辭又被生生咽了回去。我接著麵無表情地撂下一句,“今天我做飯,你先休息一下吧。”
我鑽進廚房,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對著那串號碼發了一個漫長的呆,最終沒有摁下去。
這是一個重要的時刻。因為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捫心自問——鄭嶼安,你到底還愛著靳睦涵,還是隻因尚未得到符合自己心意的答案而不甘心?
3.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半,詭異事發。
我如同瘋鳥一般一頭紮進了靳睦涵的房間。眼看被床腳絆倒,關鍵時刻被他一把攬住。
“嶼安,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的眼睛瞪得老大,驚恐之餘,語無倫次地嚷嚷著:“靳睦涵,鬧鬼了靳睦涵!我燒的水涼了!我的水,我燒了三次的水,沒有一次是燒開的!”
“嶼安?你在說什麽?”他大惑不解,眉眼扭作一團。
我前腳衝進廚房,靳睦涵後腳跟了進來。我指了指電熱壺,他立刻上前察看,然後安慰我:“是灌了水忘記摁開關吧?嶼安,我們再燒一次,好嗎?”
“不可能!我剛才明明泡了一杯茶端給你的!記得嗎,剛才端給你的那杯就是我用這壺水泡的。可等我再返回來想泡自己的,卻發現一壺水透心涼。”
這在我看來完全是靈異事件。要麽出鬼了,要麽我瘋了。這已經夠糟糕了對嗎?可就在下一刻,靳睦涵的回答毫不留情地將我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沒有啊嶼安,今天你根本沒給我泡茶。你是不是記錯日子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我,驚異的神色稍縱即逝。要知道,再也沒有比那更加坦誠的目光了!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我吃完飯就坐在屋裏看書,我一直清醒著,而你一直在屋外根本沒進來。”
我仔細回憶整個兒流程——我明明燒了水,將茶葉分別放進了兩隻杯子,且在此之前特意洗涮了杯子,因為是靳睦涵的專用杯,樣式特別,我根本不會弄錯!
“你說謊!”我衝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領。
“我沒有撒謊嶼安,你一定是記混了!”
僵持之下,我懶得再跟他廢話,我衝進靳睦涵的臥室,目光在桌上、床頭、地板……一一掃過,接著,我又兩手空空地衝回到廚房。
就在這時候,耳邊“啪”的一聲響,那是水沸電源跳起的聲音,在幾近幹澀的空氣中顯得異常響亮。
與此同時,靳睦涵打開櫥櫃,然後衝最右角指了指——“嶼安,你看那是什麽。”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我看見了那隻本該出現在靳睦涵房中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