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1
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是的，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我木然的走出邢遠的臥室，回到了我的臥室。隔壁是怪老頭兒的臥室，打從地下回來後，怪老頭兒就恢複了之前的樣子，一直蝸居在自己的臥室裏，很少露麵。
我手中還拿著那副邢遠送給我的油畫。
我將它攤了開來，掛在了正對著床的那麵牆壁上。這樣正好方便我躺下的時候繼續去看那幅畫。
我躺了下來。
眼睛睜得的大大的，盯著對麵那麵牆壁上的那幅畫。那湛藍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空，讓我想起了邢遠的那雙清澈的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定定的注視著我。
我將目光從那湛藍的天空上移開，投向了那一片金黃色的海洋裏的那一抹白影。
這種視角，讓我想起了上帝的視角。
上帝冷眼俯視眾生。
我此刻不也是冷眼俯視著那一片金色的海洋裏的那一抹白影。
隻是，我隻看到的是那一抹白影。看不到那人的正麵，看不到那人的臉，看不到那人的表情，看不到那人的眼睛。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看不到那人的眼睛，自然也就揣摩不了那人的心靈。
這顯然是這幅畫的死角所在。
一個問題漸漸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裏：上帝的視角也有死角的存在？
答案是肯定的。
一幅畫正是有死角的存在，所以才會給人以無限的遐想。倘若一幅畫，能夠一眼看穿的話，那就不被稱做畫。那被稱為照片，一副沒有任何技術含量而言的照片。
上帝視角正是因為有死角的存在，才有了人類世界的繁花似錦。
死角！
突然間這個詞就這麽突兀的被我重視了起來，它就像是一道閃電，將我那充滿混沌迷蒙的腦海喀嚓一聲劈開。一個想法漸漸地湧上我的心頭：
死角！
一號公寓的死角是什麽？
我首先想到的是臥室。
悠悠的臥室我經常去，沒有什麽秘密可言。邢遠的臥室我也去過好多次，同樣沒有什麽秘密可言。李偉傑的、林安夫婦的，那些臥室我都去過，同樣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怪老頭兒！
那個看上去慈眉善目，不善言談的怪老頭兒的臥室我倒是一次都沒去過。
那算是一個死角。
一個我從未到過的死角。
怪老頭一直蝸居在裏麵，閉門不出，偶爾他的臥室裏還會傳出怪異的聲音。
一時間，我對怪老頭兒的臥室充滿了好奇。
一個瘋狂的想法漸漸在我的腦中滋生，我決定暗探怪老頭兒的臥室。
那個死角，必定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2
看著那幅畫，我又一次感覺到沉重的睡意突然間湧了上來。
等我再次睜開眼時，外麵正是陽光明媚。
突然間一陣陣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我喜歡**，喊了一聲來了。麻利的穿上乳罩，將那件白色的背心套在身上，跳下床，打開門，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悠悠。
悠悠果然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那個悠悠了。她的眼底多了一絲我看不透的東西，這讓我莫名的又是一陣心痛。
“快進來。”
“不了。”悠悠搖了搖頭，“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兒？”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我不太明白她這話裏的含義。
“離開這裏。”
悠悠的一句話瞬間讓我墜落穀底。
我懷疑我是聽錯了，“你，你說什麽？”
悠悠盯著我，一字一頓的說：“我要離開這裏。”
確定悠悠的話後，我立時瞪大了眼睛，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的盯住她，“我，我沒聽錯吧。你，你要離開這裏？”
悠悠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立即抓住她的胳膊，盯住她的眼睛，歇斯底裏的叫道：“你瘋了，你忘了這裏的詛咒？離開就得死啊。”
“我沒忘。”
“那你還要離開？”
“嗯。”悠悠點了點頭。
“為什麽？”我突然間感覺整個人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光了一般，我無力地倚靠在門框上，“告訴我，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就是想離開了。”
“可是，離開就得死啊。”
悠悠忽然間再次盯住了我的眼睛。她的眼睛裏有著某種東西在滋生，讓我感到一陣的恐懼。她的聲音更加的讓我恐懼，那就像是地獄的魔鬼在嘶吼：
“你以為，留在這裏，我們就是活著的？”
悠悠的這句話，瞬間將我擊倒。
“東縭，你聽過什麽叫生不如死嗎？在這裏，我就有這種感覺。那種時時刻刻被死亡籠罩著的感覺，那種時時刻刻擔驚受怕的感覺，那種你每次不管走多遠，在夕陽落下之前你都必須回來的生活，那種你無論走到哪裏，都像是被一直大手攥著的感覺。”悠悠的聲音忽然間提高了幾分，“那種感覺就是生不如死。既然生不如死，活著又有什麽意義。我現在唯一的夢想，就是徹底擺脫這裏，哪怕為此付出生的代價，要我去死我也願意。”
我盯著她，無力的道：“真的非走不可嗎？”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非走不可。”
她轉過身去，手裏沒有拎著一件行李。她這次離開，本就是準備去死。
“你寧願是死，也不願意在這裏苟活下去？”我盯著她的背影，“把這裏當成家，你完全可以跟一個正常人一樣的生活。跟正常人一樣的上下班，跟正常人一樣的購物、談戀愛，甚至是結婚生子。隻要不離開這裏。”
她忽然轉過身來，盯住我，她眼中的那種讓我恐懼的東西，更加的旺盛了。
“不，這裏不是家。這裏是噩夢，是地獄。我們也永遠無法跟正常人一樣的。”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走了，一步一步的遠去。
我衝著她的背影叫道：“不要走，留下來。我們一定會找到方法的，破解它的詛咒。”
她停了下來。我忽然間又有了希望，隻要有希望，為什麽非要選擇去死呢？
她轉身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我的希望瞬間被澆滅。她眼中那種讓我恐懼的東西，直直的刺進了我的瞳孔裏。她的聲音也直直的刺穿我的耳膜：
3
“永遠別想著去探索這裏，它是有靈的。它知道我們要做什麽，它知道的一清二楚，它是上帝，主宰著這所公寓裏的所有房客的生命。”
她說道這裏頓了一下——
“而且，我們也什麽都探索不到。結果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