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殺伐
曾聽說過有這樣一種人,平時風輕雲淡,凡事不放在心裏,對人溫柔備至、和藹可親。
不過,一旦有人觸動他的逆鱗,他就會殺伐血腥,呼嘯蒼穹,凶狠似虎狼,任何人都無法阻攔他的腳步。
都書言就是這樣的人。
傍晚時的牡市十數輛警車出動,還要武警配合封鎖各要道路口,聲勢浩大,西區已鋪上天羅地網,三步一崗,十步一哨,固若金湯。
我與都書言在西區內駕車穿梭,凶手的身份雖然還不知,但孫福的照片和信息已經發送給眾人,無論是活人是屍體,一旦發現都書言就會立刻受到消息。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6.30凶殺案”的凶手露麵,最後一搏。
期間我收到了許多短信,趙守全、白珊珊、還有……
都書言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都是報告搜索結果以及位置的,他拿著筆每聽完一個電話就會在方向盤上的地圖畫一個圈,圈越來越多,西區剩餘的地方漸漸變少。
直到,晚間九點。
都書言接到消息,走訪的過程中有一拾荒老人在西巷見到過兩名男子,其中一名長相與孫福相似,另一人頭戴鴨舌帽,黑色口罩。
都書言通過電話後,立刻讓其他的警員向西巷包圍,將手中筆狠狠戳進地圖,在西巷的位置留下一個漆黑的洞口。
警車浩浩****將西巷包圍,大批警力開始進入西巷,兩側廢棄工廠內湧進人群,地毯式搜索。
我望著車窗外的聲勢浩大,目光卻盯向西巷裏側的胡同。
“都局長,這些工廠內空曠無比,凶手不會傻到讓自己陷入絕境,我想他肯定在一個易守難攻的地方,挾持孫福等待談判。”
都書言看著人群,正欲撥打電話,聞聽我言轉過頭“你說的是哪裏?”
“前麵胡同內有一木房,最初我就是在那裏見到白氏夫妻的,房子隻有一扇門,周圍又無製高點,哪怕是狙擊手來了,也不能強行殺死他。”
都書言微微沉思,打開車門說:“走,我們去看看。”
我點頭下車,都書言拉住一名警員,說:“讓一隊的人跟我來,其他人繼續搜查。”
“是!局長!”
都書言拔出手槍,猶豫兩秒後,回身到車內將我從二層小樓內撿到的手槍拿出,遞給我說:“他如果真是你的父親,恐怕還需要你進行心理疏導,大是大非麵前,不要念及親情,明白嗎?”
我接過手槍,呆滯的看著他。
都書言沒有再多說,帶著我穿過人群,西巷內唯一的一盞路燈上次已被打碎,黑夜裏隻能憑借手電筒照看前路。
在都書言的帶領下,十幾個人圍聚在胡同口,此刻他也恍然想起,喃喃道:“上次就是這裏,差點丟了性命。”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回應說:“這次我不會再走前麵了。”
都書言不知何故,嘴角竟掠起一絲微笑,當先邁步走進胡同內,四五束手電筒的強光將幽邃的胡同照的通亮。
這時,大家都清楚的看到,左側的牆壁上有血液摩擦過的痕跡,不由得齊齊放緩腳步,掏出槍來。
都書言抬起手臂,左手握成拳狀,再鬆開。
我身側的警員全部蹲下,都書言將自己的警服脫掉,在地上拾起一塊石頭放入其中,快速掄起直入左側前方木門後的院子內。
“蹦!”
槍響聲驟起,同時都書言奔至木門前,速度之快令人反應不及。
“蹦!”
又是一槍,都書言剛剛推開木門的縫隙,子彈就打穿而出,他閃躲到另一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僅僅是一刹那的交手,但我們都看的明白,裏麵的凶犯絕對不比都書言的身手差,如此迅速的反應,換做他人絕不可能達到。
都書言背靠牆壁,遲遲沒有動作,想來他臨時也不知該怎麽辦。
我與眾警員蹲在牆角下,等待著他的命令,我的雙手顫抖,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幾分鍾後。
一道身影出現在我的旁邊,他的手掌搭上我的肩膀,我轉過頭去,熟悉的邪魅麵孔令我一驚。
——趙守全!
我瞪大眼睛,“你不是應該在龍爪縣麽?怎麽回來了?”
趙守全微微一笑,抬手對都書言做了個手勢,隨即都書言回以同樣的手勢,兩人相視露出笑容。
我呆呆的看著他們,終於明白過來,都書言與趙守全的反目根本就是假的!
趙守全得到都書言的授意後,起身喊道:“裏麵的人聽著,你已無處可逃,立刻丟掉槍械出來投降,爭取寬大處理!”
“別殺我!別殺我!”
木門後的院子裏傳出女人的嘶吼聲,這令趙守全和都書言同時一愣,我也驚訝不已,怎麽會是女人?孫福呢?
趙守全緊鎖眉頭,我們都知道這是凶手在示意他手中有人質。
“放開人質!不要再做無謂的抗爭,不要泥足深陷,隻要你走出來投降,法律會給你最完善的解決辦法。你有什麽苦衷可以對我說,我叫趙守全,是牡市刑偵大隊隊長,我會為你做主的。”
趙守全口若懸河的說著,裏麵的人卻沒有半點回應。
“海哥!海哥!”
又是女人的喊叫,我猛地起身,是柳曉玉!女子的聲音接近沙啞,剛剛並沒有太聽清,凶手挾持的人質是柳曉玉!
都書言再也無法淡定,伸手示意趙守全停止溝通,他自己喊道。
“兄弟!我們不說官方話了,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決不能傷害你手中的人!她是誰你我心裏都應該清楚,而且說不定以後就是你的兒媳婦,你難道要讓徐海一輩子恨你嗎?”
此話一出,木門後頓時陷入寂靜,警員們的目光齊刷刷看向我。
我尷尬萬分,趙守全卻轉過頭對我豎起大拇指,低聲說:“你比我們有用多了。”
半晌後,裏麵傳出低喝聲。
“讓徐海進來!”
我聞言一驚,連忙準備搖頭,但又想到柳曉玉還在凶手的挾持下,猶豫不決。
都書言抬起頭,四目相對,我在他的眼中看到手電筒反射的光芒。
“徐海一個人不行,必須有警員陪伴,我們必須保證徐海的安全!”都書言再次喊道。
“隻許進來一名警察,必須脫光衣服,不能帶任何武器,否則我就開槍!”
話音一落,趙守全和都書言同時開始解開扣子,隨即兩人對視,眼神交流後都書言的手慢慢放了下來。
趙守全脫下衣褲,僅剩一件白色背心和黑色的半腿運動褲,擠出一絲微笑對我說:“徐海,老子的性命就交給你了,你若是和他聯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吞咽一口吐沫,將懷中的手槍緊了緊。
待一切完好後,我與趙守全湊到木門前,我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推開木門,隻見最裏麵是一棟房屋,亮著微弱的光芒。
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屋內窗邊,靜靜的看著我。
我舉起雙手緩慢走入木門內,趙守全緊隨其後。
“關門!”
黑影低喝,趙守全反手將木門關死,我們兩人成了活靶子,慢慢向房屋走去。
回想起第一次遇到白氏夫妻,就在我腳下踏過的黃色土地上,情景曆曆在目,不知這一次我是否會像他們一樣,命喪於此。
到達門前,進入房屋,黑影的麵孔逐漸清晰,四十餘歲的男人,四五道醜陋的疤痕覆蓋在臉上,異常駭人,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人的模樣。
一雙眼睛如同毒蛇,細小的眼眶內迸發著恐怖的目光,我已不知該怎麽形容,唯一能想到的,是古代神話中地獄內的惡鬼。
他的個子不高,一米七五左右,肌肉健壯,頭發禿了一大半,還有著被火燒過的白紫色褶皺,讓人作嘔。
我不知道他經曆過什麽,已經沒有人樣了,比野獸還要可怕。
他的眼睛盯在我的身上,右手僅剩的三根手指輕輕勾動,我和趙守全進入他所在的屋子內。
屋內是舊時的家電,還有一張土炕,而柳曉玉渾身綁著膠帶,倒在土炕的最裏側蠕動著。
“徐海……”
他叫了我的名字,我的腦海中閃現出去往龍爪縣他毫不猶豫開槍時的場景,不由得後退一步。
我說:“我已經進來,可以作為你的人質,放了柳曉玉。”
凶犯目光一轉,看向趙守全說:“你去解開她。”
趙守全警惕的移動,上土炕將柳曉玉救下,柳曉玉鬆綁後卻沒有逃離,而是直撲到我的懷裏,哭泣著喊道:“海哥!你終於來了……”
我輕撫著她的後背,說:“你先出去。”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注意到,柳曉玉這句話說完後,凶犯的眼神竟透出些許溫和。
“聽話!你離開!”我低聲喝道:“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不想我死就快點走!”
說罷,我彎腰在柳曉玉耳邊輕說幾句,她聽過後抬起頭驚愕的看向我,我點了點頭,柳曉玉再沒有猶豫,轉身跑出屋子。
“你想要什麽條件,盡管提,我們可以商量。”
趙守全見柳曉玉離開,在我的身後對凶犯說道:“外麵的場景你也應該知道,你逃不掉的,我們能為你做的就是……”
“閉嘴!”
凶犯顯然不想聽趙守全的這些話,自言自語說:“我小看你們警方了,公安局長和刑偵隊長謀劃這麽久,設下圈套讓我跳,我若是再不跳豈不是白費了你們一番功夫?你們狠,故意讓孫福知道你們反目,假裝派你去龍爪縣放鬆他的戒備心。
又提審白珊珊,佯作出調查無果的樣子,等著的就是我去找孫福吧!嗬嗬,隻是你們沒想到,我已經在你們之前得到十四年前的真相,殺了孫福和兩名警員,這個局,終也是破開了。”
我回過頭,趙守全並沒有反駁凶犯的話,看來他是對的。
“這條路走到今天,忍辱負重十餘年,我該做的,想做的,全部都已經完成。隻是沒想到……我還有個兒子活在世上。”
凶犯看向我,目光中多了絲溫情“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徐曉軍。”
我抬起頭,喃喃道:“你殺了他?”
凶犯說:“沒錯,四年前是我殺死的他,而且……他是自願被我殺死的,他覺得愧對我。那時我以為你母親的死是由於他們吵架才造成的,知道今年,我才得到消息,知道真正的凶手是白勇和佟美玲!
不過我依然錯了,他們隻是從犯而已,真正出謀劃策,並且對你母親下手的人是孫福,那個毫不起眼的胖子。”
“他在哪?”
“他?”凶犯咧開嘴,枯黃的牙齒間蹦出話語“他已經成為一灘碎肉,你在西郊看到我的時候,我早已將孫福殺死,他的屍體被我剁碎,用麻袋裝走扔到了西郊外的河裏。”
我不禁毛骨悚然,這等手段實在太過殘忍,但轉念一想到孫福是殺死我母親的真凶,又有些釋然。
“你……真的是我父親?”
“我也剛剛知道,否則,當初就不會選擇陷害你,虎毒不食子,我金峰這一輩子就你一個孩子。”
“金峰?”我咬著嘴唇,“你跟我母親是什麽關係?她出軌了?”
“不許這麽懷疑你母親!”金峰臉色一變,“你母親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即使你是我兒子,你也沒有資格說她!”
“那怎麽會……”
凶犯金峰說:“日記本我留給你,許多事情你都會在裏麵找到真相,我已經走投無路,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你能原諒我。至於曉軍,等到了閻王爺那,我會親自給他道歉的!”
金峰說罷,緩緩抬起手槍盯住自己的太陽穴。
“不要!”
我下意識的喊出口,“鄧銘要見你,他正在趕來的路上,他讓我告訴你,無論發生什麽事,一定要與他見上一麵!”
“鄧銘……”金峰喃喃自語。
同時,我注意到趙守全的身體已經挪至側麵,我想攔阻他,卻不敢說話。
“告訴鄧銘,來世再見吧!”
“爸!”
就在金峰即將扣動扳機的刹那,我嘶吼著喊出這個字,他身形一滯,醜陋的臉上掛起微笑。
“蹦!”
第一槍,趙守全眉心中彈,倒在血泊中。
“蹦!”
第二槍,金峰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