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爪顛簸
晨時,我在古城小鎮東麵找到前往龍爪縣的馬車,說是馬車,其實與小客車差不多,隻不過古城小鎮的人們習慣用此稱呼而已。
六塊錢的車票。
山路顛簸,荒野雜林,晃晃悠悠兩個小時才抵達龍爪縣的車站,一路上提心吊膽的觀望四周,暈車欲吐,強忍著熬到目的地,匆匆下車。
龍爪縣火車站不大,淡黃色的裝飾顯得破舊,有的地方已經露出裏麵的瓦牆鋼筋,參差斑駁,我環顧四周後進入一家小餐館內,找到處靠窗的位置,點了份牛雜麵。
透過布滿汙漬的玻璃窗遠遠可以看到,巡邏的警察有四五名,車站內也許會更多,在心裏將坐火車回往牡市的計劃擱置下來,雖然我手中現在有可能脫罪的證據,但白珊珊的舉止與鄧銘的留下信件中的話都在暗示著我,現在還不是麵對警方的時候。
“小哥兒,麵來了。”
服務員將麵端到我的麵前,帥氣的青年男孩,職業性的微笑掛在嘴邊,我輕輕拉住他的衣服,向兩側看看後低聲詢問:“咱們這有沒有去牡市的黑車?”
服務員笑了,“不用這麽小心翼翼,你看到車站對麵的那條胡同了嗎?穿過去就是黑車的聚集地,龍爪縣的人都知道,畢竟每天通往牡市的火車隻有兩三趟,一些急著出門或趕路的外地客都會搭乘黑車,價格是80一位。”
“哦,謝謝。”
“嘿嘿,您慢慢吃,我還得招呼其他客人。”
服務員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年齡,卻天生一副笑麵,說話也是爽利的緊,惹人喜歡,相比下我的性格和說話方式要差上許多,也不怪這麽多年沒幾個朋友,落得個逃亡都無人幫助的下場。
摸摸褲兜,囊中羞澀,隻剩下不到五十元錢,如何搭乘黑車成了難題,龍爪縣距離牡市可要百十公裏,僅憑著一雙腿腳,沒有信心能夠走回去。
我沒有急著吃麵,暗暗嘀咕道:“鄧銘你說你把日記本和信件都留下了,怎麽就沒給我留張鈔票呢?”
在我的印象中,黑車司機大多蠻橫不講理,若是沒錢,到時候少不了要挨頓毒打,在被他們認出我的身份,那可就自投羅網,不是八十塊,而是二十萬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一路我已經見過太多想用我性命換取賞金的人,在利益麵前,誰又在乎是非對錯?
一碗麵,足足吃了一個小時。
最後我實在沒有辦法,付完錢後將服務員拉到旁邊,快到中午餐館內的人也多了起來,嘰嘰喳喳,大部分都是在此等車,歇歇腳。
“您好,有什麽需要嗎?”服務員小夥子微笑著問道。
我扭捏說道:“兄弟,想請你幫個忙。”
“請說。”
“我……我錢包被人偷了,能不能從你這借一百塊錢坐車回牡市,你把電話給我,我保證雙倍……不,十倍奉還。”
服務員皺起眉頭,搖頭說:“對不起,這個忙我怕是幫不了,現在這種借口在車站要錢的人太多了,我無法信任你。”
說罷他就要走,我不甘心的再次拉住他,認真道:“兄弟,你幫我一次,隻要到牡市,我立刻給你打兩千塊錢,決不食言!”
“拙略的借口。”他的笑容漸漸消失,冷眼道:“你去找別人試試吧,我還得幹活呢,騙錢好歹你也換身行頭,你看看外麵那些窮困潦倒,破衣襤褸的人,學學他們再出來討錢。”
“小飛,你怎麽還聊上天了,快點幹活!”吧台處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不滿喊道。
服務員急忙應答“來了!”,隨後快速跑向後廚,留下我一個人在餐館內遭受白眼,往來的客人聽到我們的對話,都下意識的避開我的眼神,不願接觸。
我暗歎一口氣,無奈的走出餐館,流浪在這龍爪縣城內。
不敢明身於街道,隻好找到一條狹窄的胡同,坐在垃圾箱旁思考方法,忽然想起了梁旭在夜雨中的那番話,這個社會怎麽會變成這樣,有能力的人不努力工作,化裝成乞丐、流浪漢、迷路老人四處博取同情心騙錢,使得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卻無人可信。
法律無法製裁他們,僅憑借道德約束,可現在的人又有幾人把道德放在眼中?自我十餘歲踏入社會,看到的都是人們將道德當成武器,需要時手握道德站在製高點批判他人,而當自己違反道德時,又把他視若無物,利益當先!
公交車上老人強行讓年輕人讓座,拒絕就施以暴力;愛犬人士因為一條狗的性命,圍毆致死他人;碰瓷大娘訛人百萬,小夥子行善卻家破人亡……
這個時代,網絡發達,無數的人在不了解真實情況時就隨意發表意見,匿名噴罵不喜的明星或者公眾人物,將此當成一種泄憤的方式,最終導致他人抑鬱、自殺,又不需承擔法律責任,這就是掌控道德為非作歹的明顯例子,也是我從來不願評價其他人舉動的原因。
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
李善仁、梁旭,他們的經曆導致做下惡事,人們可以肆意罵他們,侮辱他們,但當那些淒慘的事件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又有幾個人能像自己站在正義角度所說的話一樣去做?都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茶餘飯後的閑談。
古語說:謠言止於智者,可智者一旦提出反對意見,就會瞬間被噴子淹沒在人海中,無法發聲,久而久之,正義何在?
我胡亂的想著,這一路我所遇見的,經曆的,越來越讓我明白自己夢想的初衷,為什麽要成為一名人民警察!
我們需要正義,可又總是見不到它,我想隻有將它放在自己的胸前,才能夠讓更多像李善仁、梁旭、關欣欣的人走出困境,從源頭扼殺掉犯罪的開端。沒有人會願意去殺害他人,殺人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情,當梁旭讓我殺死葉玲時,我第一反應其實是:不敢!
親手奪走一條無辜的性命,我做不到,我相信大部分人都無法坦然為之。
想到此處我自嘲的笑了笑,明晃晃的陽光刺痛雙眼,我終究不是英雄,更不是電影中的傳奇,哪個主角會因為幾十塊錢被困死在這偏遠的縣城,與垃圾箱、泥土、腐臭為伴?
縮緊衣服,倚靠著垃圾箱掏出手機,給柳曉玉的新號碼發送一條短信,對方久久沒有回複,我將臉側向垃圾箱,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時已是夜晚,被黑色包裹的身體放鬆許多,看看時間,已經八點一刻,活動筋骨站起身體,手機上有一條未接短信。
“人多。”簡簡單單兩個字宣告著柳曉玉無法幫我。
我沒有留白珊珊的電話,現在隻能依靠自己,我穿梭在龍爪縣的街道,最終還是選擇回到車站處,看看能否有機會僥幸登上火車。
灰頭土臉的我在夜色下小心翼翼的潛入售票室,詢問前往牡市的車次,得知淩晨一點有一趟,需要兩個半小時抵達牡市。
記下車次後我離開坐在餐館前方的石梯上歇息,眼睛打量著來往的人群,希望能夠找到一位麵容和善的老者,看看能否相借百十元錢。
苦苦搜尋半個多小時,終於看到有兩名衣著華貴老婦人從出站口走出,起身悄悄到她們身邊,拉住其中一人說:“阿姨,能不能借我點錢回家,我家在牡市,等著到地方必有重謝。”
兩位老婦人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彼此低語一陣,一人回應說:“你要多少錢?”
我一聽心中大喜,試探說:“八十塊。”
兩人對視一眼,另外一位老婦人從皮包中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我,我雙手恭敬的接過,感激涕零道:“謝謝,謝謝!”
兩人微笑著聊天,離開,沒有給我留下任何聯係方式。
我將錢塞進兜裏,抿著嘴唇心中泛起酸意,這個世界還是好人多啊。
“你他媽幹什麽的!”
我剛暗自慶幸自己苦熬一天後終於可以坐車返回牡市,肩膀突然被人按住,回過頭看到兩名大漢凶神惡煞的將我控製,威逼喝道。
我以為自己被人認出,急忙搖頭,想要擺脫束縛。
“把錢拿出來!”其中一名右臉橫著刀疤的男人伸手開始摸我的兜,嘴裏叫罵著“哪來的不知死活的小子,不知道龍爪車站是我們的地盤嗎?誰允許你到這裏要錢了?”
“我……哎!你別拿我錢。”我揮動雙臂想要掙脫,不小心拐到一名大漢的臉頰。
大漢麵目一怒,一拳狠狠搗在我的肚子上,我眼前一黑,雙腿發軟跪倒在地,隨之便是一頓狂風暴雨般的襲擊,我抱著腦袋蜷縮在地上,渾身欲碎,疼痛難忍。
兩人邊打邊罵著,足足半分鍾的時間,對我來說卻像是一個世紀般漫長。
嘴角流出鮮血,衣服被撕破,剛剛要到的一百元錢和原先剩下的幾十塊錢都被搶走,周圍聚集了許多人,都在三言兩語的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幫助我,好似在看笑話一樣。
我劇烈的咳嗽著,滿嘴鮮血的腥味,酸疼的身體踉蹌站起,沒等走上兩部腦袋暈沉沉的再次倒地,遠處有警察朝向這邊看來,我拚命連滾帶爬的躲到餐館旁邊,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欲哭無淚,夜空中的星辰一閃一閃,它們在問我,怎會如此可憐?
老傷未好,新傷又至,口袋裏已空空如也。
難道我剛剛得到線索,就要死在這偏遠的縣城中?
絕望中眼前一個身影出現,他站在我身邊靜靜的看著我,笑臉在此刻顯得極為可憎,喃喃說道:“你這人真是腦子不好使,他們都是有團夥的,還敢還手。”
“我……我不是騙子。”
青年服務員伸出手將我拉起,扶著我坐到旁邊的台階上,他換了一身運動裝,說:“現在看來你真的不是,像你這樣的估計當騙子也騙不到錢,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你有沒有親人,我可以幫你聯係一下,費用自己掏。”
“不……不要!”我艱難的說道,胸腔翻滾,再次咳出一口血,“我要回家,你能不能幫幫我?”
他眼神猶豫,抿嘴笑道:“當真十倍奉還?”
“我發誓!”
“行,你跟我來吧。”
青年服務員轉身,徑直走向火車站對麵的街道,我咬牙強忍疼痛,捂著胸口踉蹌跟在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