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近在眼前

高速公路上車輛又逐漸多了起來,夏城的陰影還未過去,但人們是慣於自我安慰的,這些日子以來的封鎖,令他們損失了不少時間與金錢,所以封鎖才解除沒多久,夏城的通行就恢複了原來的一半。

進過四個小時的奔馳,商務車開進了一處院落。

斐秋引著眾人進了總部,異能在夏城爆發,對於以賞金獵人為主的黎組織而言,是很大的打擊。雖然異能爆發時,組織內的研究人員最先察覺出了不對,及時請示上級進行轉移,但還是有不少被異化的人,暫時喪失神誌後產生了極大的破壞力。

而每個組織的異能誘導劑研製程度不同,抑製劑就不能隨便使用,隻能進行保守治療。好在深白當時就在夏城,立刻替斐秋做出了指揮,該送走的送走,該隔離的隔離,這才保住了黎組織的核心戰力。

隻是總部的防衛到底薄弱了不少。

眾人一路明崗暗哨穿行到了會客廳,斐秋客氣地請李尋樂與龍鈴稍等,叫他們比較熟悉的韓彬與削瘦男子陪著,自己帶蘇紫去了審訊室。

會客廳明亮寬闊,牆壁都粉刷成白色,跟普通房間差不多,比較舒適,而審訊室卻是越走越狹窄,連燈光都換成了昏黃,映照著銜接無縫的冰冷金屬牆壁,看起來特別壓抑陰森。

“深……恩,他在這裏有職位嗎?”蘇紫模糊了深白的名字,低聲問。她知道李尋樂既然是他們的懷疑對象,他做客黎組織,深白自然不方便出來,隻是她對深白在黎組織的身份還是頗有顧慮。

斐秋心領神會,“對外他是我的影子,我不在時他可以全權代替我。”

蘇紫:“不會被發現嗎?還有,權利方麵……”

兩個權利相等的主事人,在階級分明的組織並不能長久,就好像當初的異組織一樣,一起打江山的兩人,最終西河主動退居二線。

“你是怎麽記住一個人的?無非是名字、相貌、聲音、性格,如果這些全部都改變了,這個人還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嗎?”斐秋別有深意地笑了笑,“他可以做到。”

蘇紫悚然一驚,接著下意識替斐秋擔心起來——深白這樣的人,如果抱著和青蓮一樣的念頭,隻怕很快就能成長到與青蓮抗衡的地步。好在他站在了青蓮的對立麵,為弱勢的一方增加了很大的籌碼,但是如果他有異心,斐秋鬥得過他嗎?

“至於你說的權利,我誌不在此。”斐秋不以為然道:“他也隻是利用權力,實際上並不貪戀。”

他輕輕皺起眉,“他更在意是一種隻可意會的東西,比如……宿命、因果那樣……還有信仰。不過他並不信什麽宗教,反而將自己看作救世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高姿態,撥亂反正,所謂的順應天命……”

他的聲音有些飄,“我當初就是被他這麽忽悠過來的。”

“斐秋。”蘇紫擔心地拉住他的手臂。

斐秋握住她的手,側頭對她淺笑,“我一直不信他那套神神叨叨的東西,但他主動來找我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在盤算什麽。他所謂的救世主,其實就是自負,他所謂的拯救,其實就是對逆風翻盤的挑戰性感興趣。”

“我有必須要完成的使命,所以他想玩,我就陪他玩,隻要他能幫助我。”斐秋依然在笑著,眼睛裏卻是說不出的陰鬱,“你放心,我不會吃虧。”

這是個惡龍橫行的時代,也是個勇士遍布的時代,我並非與惡龍同行,我本身就是惡龍。

惡龍被馴服之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可一旦它有了屬於它的勇士,就會被約束,懂得珍惜,那麽它就會更強大,脫胎換骨。

這才是救贖。

斐秋拉過她的手湊在唇邊輕輕一吻,他低著頭,張了張嘴,無聲地說:“我的勇士。”

蘇紫隻覺得心底愈發不安,她記得斐秋與青蓮是有仇的,但具體是什麽仇,他每次僅是略微提起,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看得她心驚,根本不敢刨根問底。

“到了。”斐秋說。

門邊的兩個守衛見到斐秋動都沒動,對蘇紫這個大活人也視而不見。蘇紫不太了解流程,一言不發地看著斐秋在大門上測試指紋驗證身份。

下一秒,金屬門悄無聲息地從兩側回縮。

審訊室不大,沒什麽障礙物,可以一覽無餘,蘇紫看見姚徽抱臂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兩人進了屋子,金屬門再次閉合,昏暗的燈光映得人臉晦澀冷漠。

“你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來滅口嗎?”姚徽說著,睜開了眼睛,看清兩人之後愣了一下,微微揚眉。

“你……”姚徽眼珠轉動,似乎想到了什麽,“你打不開《白鹿傳記》嗎?”

她看到蘇紫平靜的麵容,不禁好奇,“為什麽?”

“誰知道。”蘇紫說。

她看著眼前的女子,頭發有些亂,衣服也有些皺,但依然無損她的美麗。她的態度散漫,一點都不害怕,好像注射了異能壓製藥劑,任人宰割的不是她一樣。

斐秋自進門就沒說過話,此時將布帛包著的書放在了姚徽麵前。

“這是什麽?”姚徽毫不猶豫地抬指挑開布帛,銀皮書挾著黑字出現在三人眼前,姚徽神色微變,眼神有一瞬異常嚴肅,隻是很快恢複了淡然,她抬頭望向斐秋,“你什麽意思?”

“打開試試。”斐秋說。

姚徽有些吃驚,抬手指著自己,“我?”隨後她將書往前一推,說道:“我拒絕。”

斐秋笑著說:“很抱歉,沒有這個選項。”

姚徽卻充耳不聞,掃向蘇紫,目光落在她手上,哼笑一聲,“戒指不戴了?”

蘇紫下意識蜷起手指,過了兩秒才點頭,“恩。”

空間戒指在她遇見姚徽之後就摘下了,不過她沒有扔,連同斐秋給她的那顆鑒別異能者的金屬球一起都隨身帶著。

“你恢複記憶了?”姚徽問。

“恩。”

姚徽歎息一聲,“說起來,我們還真是被他們耍得團團轉啊,像個跳梁小醜一樣。”

蘇紫不想跟她討論這個話題,隻是說:“打開它吧。”

她看著蘇紫笑,一隻手拍在書上,還真就拿回來了,她撫摸著封麵上的四個大字,說道:“我小時候就試過,打不開。”

“如果這次能打開,是不是代表我才是那個封印異能的人?”她翻開封麵,“明明我是很喜歡異能的,要是擁有這個能力,是不是很諷刺?”

她接著往下翻,可那一頁紙連動都不動,就和蘇紫之前一樣。

“切,結果還是翻不開。”姚徽索然無味地將書扔到桌子另一側。

蘇紫看向斐秋,他波瀾不驚地拿起書,說道:“我也嚐試過很多次,也是打不開。”

“你?”姚徽打量著他。

蘇紫也沒明白他的意思,斐秋繼續說:“從小就能‘看見’過去的人,並不止你們兩個。”

姚徽猛地站起來,蘇紫亦是驚愕地看著他,斐秋依然語氣平靜地緩緩說,“雖然不知道有多少個,但能打開《白鹿傳記》的人,就能封印異能了嗎?”

“你的意思是管理異能的人,不止一個?”姚徽腦子轉得很快,又皺眉道:“可是連《白鹿傳記》都打不開,想再多有什麽用?”

“或許是那個人還沒出現。”蘇紫說,“但眼下這個局勢,如果真有那個人,他也藏不久了。”

“每個時代都有動**的時期,脫穎而出的人很多,但總沒有橫壓一世的存在。”斐秋將書重新用布帛包好,“或許是我太心急了。”

“等等,”姚徽突然邁步上前按住斐秋手裏的書,逼視著他,冷冷地說,“對我們使過的,那勞什子的記憶植入,你經曆過嗎?”

斐秋遲疑了片刻,“經曆過,隻是我還保留著原來的記憶。”

兩份記憶交織存在於腦海,他曾一度分不清什麽是假什麽是真,同時他還要繼續做任務,不能讓青蓮察覺出不對勁。即便深白一直暗中對他進行心理治療,可大多數時候還是要自己扛過去,如夢似幻,好像現實從不曾存在。

並且他看到的場景……與蘇紫有幾個重疊。

“那你又是誰的後人?”姚徽問。

她繼承了公主的皇室血脈,雖然那時的明朝衰微,江河日下,但由於異能的幹預,三百年後的姚徽卻承了國運與氣機,語氣變換中自有一番威嚴。

“前鋒,”斐秋卻絲毫不受影響,拂開她的手,淡淡地說,“將軍身邊的前鋒。”

蘇紫:“那你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他忽然停頓,本能地瞧了蘇紫一眼,臉色微微發白,他看到的東西,引出了青蓮的野心,害蘇紫被卷入這場紛爭。

“我以前說過,是我對不起你。”斐秋突然轉了話題,一旦開了頭,後麵的話就順暢多了,再者,由別人告訴她,還不如自己親口坦白:“我看到將軍府被官兵團團圍住,將軍把一本書交給前鋒,並且囑咐他保護好兩位少主,那本書的名字叫做——《白鹿傳記》。”

“你家裏的書是我泄露出去的,對不起。”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一絲一毫,即使那時的他還年少,隻是將夢境告訴了父親,卻不想最終落入青蓮耳中。

“隻要存在,有些事就無法避免,就算你不說,還有別人,別的方法會讓塵封的書重見天日。”蘇紫道,從她看清未來,再不為自身際遇而怨天尤人,也就不在乎原因了。

姚徽卻敏感地問,“兩位少主?”

蘇紫立即想起之前看過的畫麵,脫口而出:“石室托孤!兩位少主,其中一個是青衣男人的孩子,另一個,才是將軍的孩子!”

“所以我是那個青衣男人的後人,才總會看見他,”蘇紫問道:“斐秋,那另一個是誰?”

斐秋還沉浸在蘇紫會怨他的擔憂中,聞言愣了一下,“另,另一個?”

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撚著封麵,視線慢慢移到書上,他看了許久,好像封麵隱藏著什麽線索一樣。

“我不知道。”斐秋翻開封麵,沒留神居然連帶著第一頁一並掀了起來。他的手指頓時僵硬,終於維持不住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樣,“這……這是怎麽回事?”

姚徽震驚過後長出一口氣,“是在下輸了。”

蘇紫:“……”

原來被他們猜來猜去的另一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