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意義
到了車燈照明的範圍,蘇紫開口打趣道:“李大師是在瞧風水,還是分金定穴呢?”
李尋樂收起卦盤,一本正經地說:“尋人。”
他衣著整潔,連頭發都絲毫不亂,在這人煙稀少的郊外,乘著夜色獨行,依然是氣定神閑,可見他是有計劃地在前行。
“怎麽尋到這裏了?”蘇紫問:“你不是應該在江城嗎?”
李尋樂看了眼車裏的兩個人,都是老相識,卻都是不好對付的主兒。他往前走了兩步,湊近蘇紫,壓低了聲音道:“原本我是往江城去的,隻是你跟斐秋在一起,我總覺得不安心,等了又等,還是返回了。”
蘇紫奇道:“那你是怎麽知道我會經過這裏的?”他雖然富得流油,可手下的保鏢終究隻是普通人,對於異能圈裏的奇人異士,其實是沒什麽辦法的。
李尋樂神秘一笑,攤開手,一枚瑩潤如玉的古錢幣就躺在他的掌心,“你還記不記得,這枚錢幣的作用,其實並不止布陣?隻不過卦爻推演天機,而天機不可泄露,所以我隻跟你說過它能卜卦,卻從來沒用過。”
“會折損運數?”蘇紫輕聲道:“那你算出什麽來了?”
“說是大利西方,出門往西走,可心想事成。”李尋樂手腕微沉,古錢幣便往下滑,從指縫間漏下,接著他手指連動,古錢幣在他指間跳躍,忽然就沒了蹤影。
蘇紫沒在意這個用了障眼法的小把戲,隻是擔憂道:“既然對未來影響不好,那就不要用了,這樣小的事情,打個電話就行,以後的危險還有很多,運氣好些總是好的。”
李尋樂也無奈,“你也不買個手機,聯係都麻煩,斐秋不知道是不想接我電話還是怎樣,根本打不通。我隱隱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必須找到你,未來的運氣怎麽樣都無所謂,隻能先顧眼下了。”
“哎,我說你們聊完了沒有?一車人等著呢。”韓彬從車裏下來,雙臂搭在轎車頂上,探出個頭來,一臉不爽道。
他是斐秋的忠實小迷弟,被斐秋吩咐了“把蘇紫當大嫂一樣保護著”,心裏就默認了蘇紫跟斐秋的關係。李尋樂他自然也知道,這個人仗著跟大嫂認識兩年,便如影隨形地跟著,指不定肚子裏裝著什麽壞水呢,看他道貌岸然的小白臉模樣,就能明白斐秋為什麽特地讓他防備著李尋樂了。
現在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大嫂,這怎麽能忍?
李尋樂順著車窗往裏瞥了眼,那所謂的“一車人”也在看他,他掛上一副溫和的笑臉,龍鈴點了點頭,扶著駕駛座的椅背,跨到副駕坐下了。
李尋樂衝韓彬笑了笑,“那別等著了,車上說。”然後打開車門,讓蘇紫坐進去,自己從車後繞了一圈,一點不見外地坐在蘇紫旁邊。
韓彬愣了一下,剛要問誰讓他上車的,卻觸到蘇紫望過來的眼神,隻好恨恨地咽下這句話,繼續充當車夫,隻是耳朵豎起來,務必要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可惜接下來的一段行程,兩人都閉目養神,沒有再說什麽。
韓彬一顆膨脹的八卦之心硬生生萎縮下來。
過收費站時全車人進行了身份檢查,順利通過,後半夜韓彬跟李尋樂換著開,蘇紫沒有駕照,與個頭嬌小的龍鈴一起偷了會兒閑。
破曉微光閃現的時候,轎車駛進了市區,韓彬左拐右拐,停在了一家氣派豪華的酒店地下車庫。上了一層,他率先找到經理,說了幾句話便拿到了房卡,蘇紫跟他離著幾步遠,便見他對經理擺了擺手,熟門熟路地帶著三人走進電梯。
“這個酒店是我名下的產業,剛好有總統套房,湊合住吧。”韓彬解釋道,視線掃向李尋樂,意有所指地說:“等會兒我再聯係秋哥,他沒什麽事的話,應該會過來。”
“他能過來最好,你聯係到他之後,跟我說一下。”對於這酒店是韓彬的產業,蘇紫並沒有驚訝,雖然她活得清貧,但那隻是個人習慣而已,她以前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錢財自然是身外物,留著也沒什麽用,所以賞金都毫不吝惜地捐出去了。實際上,賞金圈裏級別高的人,還是很有錢的,畢竟隨便做幾單任務,就能夠普通人家一輩子的生活所需。
韓彬應道:“好。”
電梯在二十三層停下,韓彬刷卡打開門,裏麵裝潢精致奢華,四人最少都舟車勞頓了一天一夜,沒心思四處去看,各挑了一間就進去休息了。
屋內空調開著適宜的溫度,蘇紫進了浴室,將長刀放在洗手台上,擰開花灑,浴室很快升起氤氳的霧氣,蘇紫的臉被打濕,水珠將落未落留在她的眉眼。蘇紫輕輕歎息一聲,從小區裏出來,她就悄悄讓奇奇去找斐秋了,奇奇跟了她一年多,不僅牙齒有劇毒,能輔助她做任務,最重要的是通人性,並且有跟蹤尋人的本領。
早些時間,她對奇奇的來曆有過好奇,按說它本來應該隻是普通的變色龍,能成為現在的模樣,是經過了怎樣的變異呢?會不會是人為的因素?為什麽偏偏出現在她身邊?
她想不明白,也無從查起,隻好隨波逐流,經過一年多的相處,也有了感情,就算奇奇是哪方勢力,不知出於什麽目的放在她身邊,她也不會忍心對它下殺手,頂多是將它趕走罷了。
希望這隻是一個巧合。
蘇紫關了花灑,裹著睡袍躺到**,她翻了個身,床頭的花瓶裏插著一束新鮮的紫羅蘭,她盯著出了會兒神,視線轉向床頭的一串按鈕,逐個試了試,窗簾便自動閉合,遮住慢慢亮起來的天色。
她躺回**,鼻間縈繞著甘甜清雅的氣息,很快入睡。
因著心中警惕,這一睡並沒有睡多久。蘇紫醒過來的時候,剛好聞到陣陣飯香,她下了床,聽到有人敲門,立即摸到長刀,“誰啊?”
韓彬的聲音傳來,“蘇姐是我,之前我叫人給你準備了一套衣服和一隻手機,就放在你門口了,等你起來開門拿一下。哦對了,服務員送了飯過來,盡快過來吃吧。”
蘇紫怔了一下,低聲道:“我知道了,謝謝。”
之前四處奔波,衣服早就髒了,她去開了門,一套折疊整齊的衣服裝在托盤裏,旁邊還有個新款觸屏手機。她俯身端起托盤進了屋,抖開衣服,是一件粉色碎花長袖襯衫與黑色長褲,簡直是斐秋標配,隻是麵料柔軟舒適,做工精細,比她那套髒了的衣服要好得多,蘇紫沉默片刻,還是換上了。
出了門,便看見三人圍坐在餐廳,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她找個座位坐下,也沒客套,拿起勺子吃了口鬆露。
“我聯係了秋哥,他在趕來的路上,要不了多久就該到了,我們等一天吧?”韓彬說道。
龍鈴沒發表意見,她本來就是為了保護蘇紫才來的,局勢不明朗前,她對誰都不信任。
蘇紫點頭,斐秋既然會來,那就證明他已經擺脫了梁司幸,目前應該是安全的,隻是她心裏還有些疑惑。
“之前給斐秋大神打電話,他沒接,是出了什麽意外嗎?”李尋樂替她問了出來。
韓彬本不欲理會他,但注意到蘇紫也在看他,隻好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略微有些遲疑,“但秋哥的語氣好像有些不一樣,說不大出來,似乎有點迷茫,反應都慢了一些,但跟我說了兩句話後就調整過來了,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
飯桌上一時安靜下來。
四人各懷心思吃完了這頓飯,又並排坐在沙發上,原本是龍鈴與蘇紫說著話,李尋樂中途湊過來,最後韓彬也不甘寂寞加入討論。
但這樣情況就比較尷尬了,四人基於蘇紫才會聚在一起,各有各的立場與算計,都不方便透露給外人,又都不願意被排斥在外,錯過重要情報,還得防止蘇紫被洗腦,簡直是一台戲。
蘇紫見狀果斷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取出手機開了機,頁麵上隻有簡單的幾個軟件。她的記憶其實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上學時雖然也不愛用手機,但身為現代人,對手機總是熟悉的,她點開聯係人頁麵,憑借著在韓彬手機上看到的一串數字的記憶,將斐秋的號碼保存起來,但並沒有撥過去,
真實記憶回歸,才發現兩年間對自己來自明朝身份堅定不移的思想,有多可笑,而戲耍她的那幾個人,也是真的可恨。
她腦海裏這樣想著,心中卻沒有什麽波動,她覺得自己是該恨的,卻沒有恨意。或許她還應該感謝,畢竟在父母車禍身亡,她最黑暗的那段時期,不論深白等人抱著怎樣的目的,終究是轉移了她的悲傷,讓她沒有一念之差走上歧路。
就像深白說的那樣,有些責任是從出生就注定了的,所以她願意跟斐秋一起封印異能,站在青蓮的對立麵。如果不做這件事,她還有什麽能做的呢?
她沒有親人,朋友的身份也是迷霧重重,自己沒有遙不可及的夢想,也沒有願望,如果不是身為將軍後人,她就不會遇見現在的這群人,說不定早已死去,或者庸庸碌碌成為一個普通人。
原本還在怨恨著命運,現在想來,如果不走以上兩條路,那麽她依舊會憑借家族傳下來的武學,進入賞金圈,隻不過出生入死,都隻是自己的事情,再不會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一個人拚搏的意義在於夢想,兩個人的拚搏的意義在於家庭,可還有些人,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好像一輩子就是為了登場和謝幕,**和低穀從未品嚐過,行屍走肉一般。蘇紫回想這些年來,處處受人擺布,跟個提線木偶似的,隻覺得過得亂七八糟,可是到如今,竟也看到了那麽點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