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誰是傳承者
銀月高懸,斐秋披著濃重夜色趕到了酒店。
此時總統套房裏的四人都已坐在沙發上等著,敲門聲響起的刹那,韓彬迫不及待地滑了過去。他握著門把,冰層瞬息凝結,覆蓋住整個大門,準備妥當後,方才打開門。
斐秋對他點了點頭,走進屋裏。
蘇紫看著他,之前一直在一起,很多細微的變化並看不出來,如今不過隻隔了一天一夜,她卻瞧出了他藏在眉眼的憔悴。即便是之前他們被追殺而四處奔波,他也依舊從容不迫,她不覺得僅憑一個梁司幸,就能讓斐秋改了態度。
應該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出現了難以預料的變故。
會是什麽呢?
“我已經聯係了拿書的那一隊人,後半夜交接,這裏不夠安全,等拿到書再去另一個更隱蔽的地方。”斐秋開門見山地說。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抬手捏了捏眉心,低聲說:“我去休息一會兒,時間到了就出來,不要打擾我。”
韓彬跟在斐秋身後,連忙說:“哦,秋哥你住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斐秋徑直走進了蘇紫的房間,他下意識看向蘇紫,後者平靜地說:“沒關係。”
“一旦《白鹿傳記》被打開,青蓮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龍鈴突然出聲,“眼下他放寬搜索,正好是我們的機會,要早做打算才是。”
她將利弊看得很清楚,並且對斐秋沒有足夠的信任,所以才總想用聯盟的那些人,即便不見得可靠,總歸算是個製衡。
“秋哥肯定安排了人接應,”韓彬猶豫了片刻,又問道:“《白鹿傳記》是什麽?”
“你們來這裏就是為了一本書?”他對斐秋幾乎是盲目的信任,即便對計劃一無所知,也對命令絕無二話,隻是多少有點好奇,“很早之前就開始準備了嗎?”
蘇紫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多久……”
她雖然覺得韓彬應該是不知道深白存在的,但他畢竟是斐秋心腹,居然連《白鹿戀歌》都不知道,可想而知,這件事的機密度很高。從異組織到黎組織,知曉的人怕是寥寥無幾,但經過她自作主張的一番宣揚,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該傳得人盡皆知了。
“書裏主要記載了異能的起源與發展過程,還有封印異能的方法。”蘇紫簡略地說了一句。又突然想到,自己所有的情報都是從斐秋嘴裏得來,而她甚至都沒有知會過他,就抖出來了大半,雖然是為了攪混水,卻是有些考慮不周。
她想著,等斐秋睡醒後,得跟他說一說,順便再問一下發生了什麽事。
這一等就是七個小時,韓彬中途叫了夜宵和甜點,還特地給斐秋留了一份,絲毫看不出緊張的情緒。
當然,在場的人都是經了不少風雨的,隻是雖習以為常,卻依舊沉默了不少。
斐秋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時,跟進門沒什麽兩樣,隻是精神了一些,碎花襯衫折痕頗多,倒顯出一抹淩亂不羈的美。
“走吧。”他低聲道。
沒有走窗,反而是堂堂正正出了大門,以韓彬的異能,二十三層的高度難不住他。
蘇紫心中疑慮重重,按說斐秋騷包的很,但凡有條件,衣服永遠都是妥帖的,如今竟也不注重形象了。並且更詭異的是,他從進門到現在,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如果不是確定斐秋的身份,她一定會認為他是別人假扮的。
事出反常即為妖,究竟是怎麽回事?
五人步履匆匆,走得很快,龍鈴雖然身材嬌小,也絲毫不落後。
轉過兩個彎後,蘇紫忍不住湊近斐秋問道:“梁司幸為難你了嗎?”問完立刻就後悔了,她在的時候還看到他挨打,她走後指不定是什麽情況。
“沒有,”斐秋搖頭,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現不大正常,隻是從姚徽身上得到的信息,做出的一些假設讓他有些擔憂。他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做出輕鬆嬉笑的表情:“我把她拉入夥了。”
蘇紫心更沉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總覺得斐秋心事重重。
“她這麽輕易就叛變了?”蘇紫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斐秋:“不算叛變,她對付我們本來就隻是為了還人情。何況她是賞金獵人,自然希望異能被封印,她是聰明人,也有魄力,肯定不願意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別人來掌控,會選擇加入也是很正常的事。”
兩人走在最前麵,借著清亮的月光,他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笑道:“你的審美終於跟我同步了。”
不,蘇紫想,隻是你的小迷弟為了迎合你的迷之審美。
她覷了眼斐秋,斟酌片刻,盡量讓語氣平靜下來:“我把《白鹿傳記》的事宣揚出去了。”
斐秋身影頓了一下,蘇紫瞧見他的笑容霎時便褪去幾分,但他臉上並沒有意外的神色,而是莫名的複雜。他轉過頭來,蘇紫立即移開視線,斐秋欲言又止,半晌才低聲說:“我知道——白鴿上已經傳遍了。你們聯盟的那些人,分散開各有各的能耐,但聚集起來卻是一群烏合之眾,都存著自己的打算,你的意思我明白,眼下我們和青蓮差距不小,借助旁人的力量也是好辦法……”
隻是……如果蘇紫不再擁有特殊性了呢?那麽他們就會失去最大的籌碼。也是因為這一點,《白鹿傳記》的事才隻有他與深白知道,即便那時候他們對蘇紫的身份深信不疑,仍然處處謹慎。
不過,很快就會見分曉了。
蘇紫輕輕應了一聲,望向一片黑暗的前方,斐秋不同尋常的態度,盡數化為不安縈繞在心上,她總覺得有哪個地方不對勁。
身後的燈紅酒綠漸漸遠去,他們到了一棟廢棄的別墅,圍欄殘破陳舊,牆身斑駁脫落,經過雨打風吹,灰塵化作汙泥附著其上,已經看不清原來的顏色了。這棟別墅說拆已經說了一年多,卻因為種種原因一直保留至今,據說是不大幹淨,到了晚上更是格外陰森。
大門滿是鏽跡,推開時發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聲音。
五人進了別墅,屋內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廢棄物,空曠地一覽無餘,地麵上鋪了均勻厚重的灰塵,像是許久都沒人進來過。
五人走上樓梯,二層與一層截然相反,雖然陳設簡單,卻意外地幹淨整潔。
一個眼神銳利的削瘦男子站在樓梯口,蘇紫乍一眼並沒有看見他,待他對斐秋麵無表情地叫了聲“首領”,才陡然驚覺他的存在。
李尋樂對這個男子很有興趣,他擅長用狙,所以對隱藏自己的身形頗有心得,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能立刻反應過來,隻是隱隱察覺出一絲玄妙的氣息。
他悄悄打量著他,細看之下,才感覺到這個人好像融合進了周圍的環境中。他閉上眼睛,突然“看見”他憑空消失在原地,李尋樂眉梢抖了一下,睜開眼卻見男子依舊老實站著,他心中忽然有一瞬明悟,視線快速掠過屋內所有擺設,愣了一下,立即轉過身——
削瘦男子就站在他們身後的兩個階梯下。
李尋樂捕捉到他冷漠的眼神,下意識擋在蘇紫身前,他瞥了眼斐秋,見後者神態自若,才明白削瘦男子並無惡意。脊背躥升的寒意緩緩散去,但胸口的窒息感還在,他長出一口氣,苦笑道:“大神手下真是強者如雲啊。”
“什麽?”蘇紫疑惑地問,她看了眼斐秋,又看見神色警惕的龍鈴,結合李尋樂突然轉身,她意識到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而韓彬卻跟她一樣莫名其妙。
“書呢?”斐秋朝著眾人身後說。
接著蘇紫便看見空空如也的地方逐漸顯現出一個人的輪廓,沒有空間的波動,好像他從一開始就站在那裏一樣。待看清那人的模樣之後,她眼神一肅,轉頭看了眼樓梯口,削瘦男子果然不見了。
她這才明白李尋樂那句話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這種隱匿功夫,的確驚人,用來偵查、暗殺或者盜竊,再合適不過了。
李尋樂修習八卦,本就比常人通“靈”一些,龍鈴養蠱,蠱蟲敏感,所以他們才快速看破了障眼法,而蘇紫和韓彬,卻隻是在疑惑男子的能力。
經過這個小插曲,沒人再敢放鬆一絲心神。
削瘦男子從懷裏拿出一本用布帛包著的書,看也不看旁邊的人,隻恭敬地交給斐秋。
斐秋捏著棉布的一角掀開,中途又忽然改變了主意,重新蓋了回去。
“斐秋?”蘇紫不解地出聲。
“恩?”斐秋看向她,隨後拉起她的手腕,低聲道:“跟我來。”
他帶著蘇紫進了房間,削瘦男子閃身守在房間外麵,韓彬雖然不明所以,依然盡職盡責地站在了削瘦男子身邊。
李尋樂和龍鈴各站一邊,雖然沒打算硬闖,但立場劃分,在此刻格外鮮明。
屋內,蘇紫皺著眉問:“為什……”
斐秋搖頭,拉過她的手在她掌心寫字,“別說話。”
他將書放在蘇紫手上,布帛散開,便露出銀白色的封麵,上麵布滿雜亂的紋理,似乎每時每刻都在變動,唯有方正遒勁的四個黑字,仿佛曆經歲月變遷,也不改分毫。
這就是白鹿傳記。
蘇紫詢問地看了斐秋一眼,後者對她微微點頭。
蘇紫輕輕翻開書皮,扉頁上寫著一行小字,筆勢厚重,鐵畫銀鉤——洪荒有九色鹿,普度眾生,教化蒙昧,後坐化成佛,史稱釋迦牟尼。
她怎麽也沒料到釋迦牟尼會出現在扉頁,並且斐秋從來沒跟她提過,他隻是說了些遠古的神話傳說與曆史人物,而九色鹿,又跟白鹿有什麽聯係?
蘇紫斂了思緒,手指觸到書頁,非金非木,是一種特殊的材質,但薄薄的一頁紙,卻仿佛有千斤重,她皺起眉,使了些力氣,書頁卻依舊紋絲未動。
怎麽會翻不開?
蘇紫驚詫之下張開嘴,斐秋卻伸手壓在她唇上,防止她發出聲音。蘇紫看著他將書重新包好,心裏忐忑難安,而斐秋卻好像早就預料到了,沒有驚訝也沒吭聲,隻是眉頭皺得很緊。
蘇紫腦子裏一團亂麻,而一個念頭卻愈發凸顯,如果她打不開《白鹿傳記》,那麽誰才能打開?
換句話說,誰才是傳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