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萬籟此俱寂
“不行!”蘇紫想都不想一口拒絕,隨後她發覺自己過於激動了,掩飾般地說道:“其實他也幫了我不少,我是決定離開他,但是我沒想過讓他……死。”
“我就知道你不忍。”李尋樂無奈道:“隻是他不死,你就會一直在他的陰影下,就比如眼下這種情況吧,隻要他找過來,咱們三個多半攔不住。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們並沒有什麽有效約束他的手段,不趁現在解決他,實在是太危險了。”
蘇紫仍是固執地搖頭,她略作猶豫,低聲說道:“在我身邊才是最危險,你們離開夏城吧。”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李尋樂臉色有些不好看,“誰不知道夏城現在的危險性,但得知你有難,我從國外連夜開著直升機趕回來,緋衣把榮城的男朋友都撇下了,我們費心費力想幫你,難道就這麽經不起波折嗎?”
“對不起……”蘇紫雙手在身側握緊,眉眼低垂:“我隻是覺得太連累你們了,現在隻是開始,局麵就已經這麽難,我不知道往後還有多少阻礙等著,因為我的關係把你們拖下水……”
“蘇紫,你不能這樣理解。”白緋衣打斷她:“首先,我們都是自願的,其次,你以為我們不認識你,就不會被卷進來了嗎?我知道你是覺得樂樂對於賞金獵人是玩票性質,我又計劃著近期退出,所以異能者怎麽樣,兩派的格局怎麽樣,對我們造不成什麽影響。”
蘇紫輕輕點頭。
白緋衣接著說:“但實際上,我們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凡有自我思想的人,都不會願意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裏。何況當年樂樂就是為了刺激才進入這個行業,現在這個機會,你覺得他會錯過嗎?跟在你身邊,風險與利益並存,我們都能承擔。”
“你不想殺斐秋,沒關係,我們尊重你的決定。”白緋衣說:“隻是這是非之地,最好不要再久留,要麽咱們現在先撤,找個地方從長計議?”
“恐怕不行。”李尋樂走到窗邊,他拉開窗簾,黑黢黢的夜色為無數野心進行遮掩,連星月都仿佛被這片黑暗吞噬,“斐秋那張臉幾乎人盡皆知,他大搖大擺地來這裏,一定吸引了不少目光,這裏……隻怕已經被包圍了。就像今天在龍騰那邊的旅館一樣,外麵有太多人伺機而動,要是不殺他,就隻能等……”
他皺了皺眉,抱臂在書桌旁坐下,“他可能原本就是這樣計劃的,借助外力困住我們,而那群人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咱們就得等他醒來,想想就不爽。”
“等等也好,天塌下來高個頂著,我看你之前一口一個大神叫的還挺殷勤的啊,現在變臉這麽快。”白緋衣挑起眉,手臂搭在他的椅背上調侃道。
李尋樂絲毫不以為恥,“誰叫他能打呢,他是亡命之徒,我可身價過億,打起來不劃算啊,所以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唄。”
“他的冰毒怎麽治?”蘇紫趁機插了一句話。
李尋樂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裏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沒好氣道:“不用治,非文公子兩大異能不是擺著好看的,隻要當時沒幹脆利落地殺了他,靠著自愈異能,他要不了兩天就能生龍活虎地繼續禍害人了。”
蘇紫這才放下心來,看了眼床頭放著的小鍾,說道:“快十二點了,趁現在休息一下吧,明天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得保存體力,我在這裏看著他,另外兩間臥室的被褥在衣櫃裏……”
“行了,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住,不用囑咐地著這麽仔細,我們自己整就可以了。”白緋衣把李尋樂拉起來,拽著他往外走。
臨出門,李尋樂突然回過頭說:“你怕我在這看著他,會趁機把他殺了?”
語氣說不上認真還是隨意,蘇紫心中一緊,半晌,緩緩搖頭,“我隻是……想看著他,不然總覺得不安心。”
李尋樂歎了口氣,相識兩年,他太清楚蘇紫性格了,她從來不說謊,隻是她的坦誠,有時候卻讓人很擔心,“有事就叫我們。”說完,李尋樂順便帶上了門。
白緋衣將他拉到客廳,低聲道:“你幹嘛這樣問蘇紫?好像互相不信任一樣。”
“就是因為信任才問。”李尋樂哼了一聲,拿起茶幾上的古錢幣握在手裏,“你睡蘇紫對麵的臥室,我睡靠近門的臥室,順便布個陣法。”
“好。”白緋衣點頭,她看了一眼關闔的房門,覺得還是有必要跟李尋樂說兩句:“作為朋友,我們其實不應該對她的感情多加評論,何況我看了帖子,斐秋已經公開表明要與蘇紫站在同一陣營,我們有必要非鬥個你死我活嗎?”
“有必要。”
“有些事情,你能處理好,但蘇紫卻拎不清。”李尋樂語氣轉向鄭重:“你跟你男朋友,叫江黎安是吧?你是賞金獵人,這大概是他一輩子都不會接觸到的職業,你們之間顯然有很大的鴻溝,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賞金獵人朝不保夕,花錢如流水,你見過這世界最黑暗的一麵,他卻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所處的高度不同,就意味著必須有一方去遷就另一方,他要是進入這個行業,隻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所以你才要退出,和他一樣,成為普通的人民教師,這樣你們才有未來,生活才能長久。”
“現實不是瑪麗蘇小說,哪有這麽多霸道總裁遇見傻白甜女主,一見鍾情,百般套路。就好像我不可能看上一個身份地位跟我差太多的姑娘,這不是瞧不起,而是這類姑娘根本不會出現在我的交際圈裏。要麽古代怎麽說門當戶對來著,縱然有些以偏概全,但兩個人,無論學識修養、眼界籌謀都不在一個頻道上,你說以後怎麽聊到一起去?”
白緋衣皺了皺眉,“你說的沒錯,兩個人相差太多的確難成情侶。但蘇紫和斐秋是在一個圈子裏,現在身份也不算對立,這個圈子基本自產自銷,像他們這樣的人也有不少。”
“所以這就是階級問題了,當兩個異性在一起,其中實力相差懸殊,必然是一方依附另一方……”李尋樂頓了一下,搖頭道:“其實這也沒什麽,如果是平常倒無所謂,她願意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頂多是表示一下不看好,再提醒她小心一點。”
“可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斐秋他別有目的,白鴿的帖子看看就好,不必太相信,我主要是怕這背後有更大的陰謀。何況,斐秋沒來之前,蘇紫能理智冷靜,斐秋來了之後呢?她太容易受到外來的幹擾……”
“樂樂啊。”白緋衣突然念了一聲。
李尋樂愣了一下“怎麽了?”
白緋衣笑道:“你剛才看著比我還像教師,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要我說啊,你就是操心太多,那是蘇紫要走的路,你我都是旁觀者,可以幫助她,卻不能為她決定,她心裏有數的。換句話說,生活不是做生意,不需要事事精確不能失敗,人生路上,喜怒哀樂都是經曆,從心而已。”
“你現在最大的問題啊,不是蘇紫。”她伸手拍了拍李尋樂的肩膀,從他身邊走過,輕飄飄留下一句話,“而是該找個女朋友了。”
“我才不需要好嗎?”李尋樂立即反駁。
“對,對,”白緋衣滿臉笑意,從門後探出頭來,“你的人生願望是被富婆包養,可惜比你富的富婆顯然是不好找的。”
“白緋衣!”李尋樂怒道。
房門關閉,一室空寂。
李尋樂一個人站在原地,房頂的琉璃燈清澈透亮,他想了許久,終於釋然一笑,低聲自語:“倒是我鑽牛角尖了,原本還想著破例給蘇紫算一卦……”
他攤開手,掌心裏靜靜躺著一枚古錢幣,觸感冰涼細滑。這是他師父傳給他的寶物,據說是秦朝始皇帝時期所鑄,方士徐福曾用,裝於匣中,放置湖底,經水氣浸潤,千年後取出,則銅幣綠瑩如玉。這枚銅幣蒙氣運加持,又頗有靈性,既可布陣,又能卜卦,可以說是絕世珍寶,他也是機緣巧合認了個師父才得來的。
狙擊手極強也極弱,依靠精密的槍械,可在千米外取人性命,但同時近戰便差了許多。比如他與蘇紫或白緋衣戰鬥,就必須要事先安排偷襲,出其不意,一槍足矣,但若是不幸被纏上或被提前發現,基本上也就廢了。
這兩年在賞金界裏,多虧了這枚錢幣,他才能在各種絕境中僥幸逃脫。陣法他早已運用嫻熟,隻是卜卦倒不常用,他總是認為命運無常,人所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會改變未來的軌跡,而卜卦這種東西實在是太犯規了,不中還好,中了的話,不就說明人的命運都是被安排好的,無論再怎麽努力,都是鹹魚翻身撲騰不了幾個浪花,那多讓人心塞啊。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李尋樂收起古錢幣,朝著自己的臥室走去,沒走兩步,他又轉身折回來,敲了敲白緋衣的門。
“什麽事?”白緋衣打開門,她的短發有些淩亂,像是在**滾了好幾圈留下的痕跡,整個人都散發著懶散的氣息。
李尋樂一本正經地說道:“隻有西河才會被富婆包養。”
他長相俊秀,氣質文雅,說這話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不在意,拉著門把手優雅地欠身關上門,揚眉吐氣般的說了句,“爽!”
白緋衣眨了眨眼睛,看著木質的門,搖搖頭說道:“怕不是腦子有問題。”轉身重新撲到**。
客廳燈光熄滅,人心蠢蠢欲動,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人趕往馨星小區。監視器上黑影忽閃,也有人漫步而過,樓層空**,樓道稍有響動便幽幽傳出很遠,草叢間疾風掠過,疊成波浪,秋千無風自動,輕輕搖晃。
早前空氣還比較清爽,現在卻變得悶熱潮濕,夜幕低垂,烏雲混成一團,天地的界限不甚分明,好像整個世界都被籠罩進了一個圓球裏,夜闌人靜,萬物沉睡。
小區內比平時多出了一倍的人,卻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發出,猶如暴風雨來臨前,靜待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