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通話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麽？李尋樂忽然有些茫然，但他的心理接受力畢竟不弱，很快反應過來，手指並攏抵著下頜，皺眉道：“西河是白鴿首領，這件事誰告訴你的？”
“斐秋。”蘇紫輕聲道。
“他說的話可信嗎？”李尋樂立即表示懷疑，但心底也在考慮西河是白鴿首領的可能性。其實很多事情不仔細想的話很容易漏掉，比如從他們一起做任務起，西河就總是運籌帷幄，他原以為是性格使然，西河會提前查看資料，布局設計，卻從沒想過他會扮豬吃老虎。畢竟他們四個都是新人，有什麽利用價值呢？現在蘇紫的事一出，才終於有了一個可能的解釋。
“昨天，我在綺尚看見西河跟斐秋、鬼驍在一起，西河若真是普通的金獵，能跟這兩個傳說級的人物平起平坐嗎？”蘇紫低聲說道。
李尋樂有點難以接受，心裏挺不是滋味的，相識了兩年的朋友，從他剛入圈就認識的朋友，居然是帶著目的地接近，共同執行任務是刻意安排，坦誠相待是故意拉近關係。大浪淘沙，兩榜上的罪犯，白鴿發布的任務，每一個都極其危險，而他們五人卻總是能活下來，實力倒還說得過去，但運氣這個東西虛無縹緲，也能一直眷顧他們嗎？
有些事，李尋樂覺得自己不該去想，質疑一段過命的交情實在令人沮喪，但他卻控製不住：兩年前，在他們經驗不足時，西河這尊大神是用什麽樣的心態去看他們這幾個錯漏百出的新人？接下來的兩年，又是用什麽樣的目光去看待他們的關係？
心裏百味陳雜。
他的嗓音有些啞，“那隻是他的身份，他應該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吧？如果他肯幫你，憑白鴿首領的權限，能做到的事情很多，也不必咱們四處奔波，還要防備著所有人。”
蘇紫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他，直到李尋樂皺眉摸了摸臉，問，“你在看什麽？我臉上有東西嗎？”
蘇紫搖搖頭，“你是個好人。”
“喂，別給我發好人卡啊。”李尋樂苦笑。
“作為朋友，我應該提醒你遠離這件事，遠離我，這樣對你最安全。作為朋友，有些消息不告訴你或許更好，無知有時也是一種幸福……”蘇紫聲音漸低，李尋樂打斷她，拍拍胸口，斯文盡褪，十分仗義，“危難之際挺身而出才是朋友！有什麽事就說出來，我承受的住！”
蘇紫微微一笑，輕聲說：“西河是多嘴神算。”
心裏的弦繃得太緊，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她就一直警惕著，時間久了，就容易胡思亂想、草木皆兵，而成為賞金獵人，不光是追尋真相的道路，也是她發泄心中陰霾的手段。而這短短兩天發生的事，比之前的兩年還要複雜，她經曆了千夫所指，經曆了背叛，一路逃亡，不知該去信任誰，斐秋嗎？未必吧。
她一直想讓自己相信，但……實在是無法欺騙自己，她的問題不是信不信任斐秋，而是除了信任斐秋，她無路可選，越是接近真相，越是一團迷霧，燈在斐秋手裏，她隻能跟隨其後，哪怕前路是萬丈深淵。
“又是西河，他到底還有多少身份？”李尋樂問，他看起來很平靜，仿佛所有驚訝都上一個問題中用光了，以至於他現在並不能做出其他表情。
“不清楚。”蘇紫說。
她知道自己在利用李尋樂，或者說，利用兩人的交情，讓李尋樂為她涉險。其實他們五個人中，唯有李尋樂最“純粹”，他出身良好，生活富足，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都不匱乏，進入地下世界，無非是為了尋求刺激。從未被黑暗侵蝕的人，習慣沐浴在陽光裏，從未被生活苛待的人，才會對未來充滿期待，所以他細心溫柔，注重同伴，願意在風口浪尖上幫助她。
而人的承受能力總有個極限，蘇紫覺得……她有些撐不住了。所有處變不驚都是笑話，她迫切地需要有人為她分擔，不含其他的目的，隻是為她的處境去考慮，李尋樂是最合適的人選。
“所以，是西河發布了帖子，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兩年前他就已經設法接近了你，為什麽偏偏挑這個時間把你的來曆公布出來？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嗎？”李尋樂語氣謹慎，認真道：“我得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蘇紫按住他的手，猶豫道：“你還能信任他嗎？”
“我想揍他，”李尋樂聲音微沉，隨即一笑，“但是我信。”
蘇紫注視著他，他的眸光清澈，生意場上勾心鬥角，懸賞黑榜危機四伏，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慢慢被磨礪地精明又狠厲，卻依然願意去相信世間的美好，蘇紫默不作聲地收回手。
通話鍵按下，沒響兩聲，那邊被接起來，李尋樂取出耳機分給蘇紫一隻，剛戴上，那邊就傳來一道嬌媚的女聲，“誰呀？”
兩人麵麵相覷，驚訝過後，李尋樂說：“西河的朋友，請叫他接一下。”
“他在洗澡呢，有什麽話不如跟我說？等他出來了我再轉告。”那女聲低低道，單是聽聲音慵懶又魅惑，就能想象出對麵的女子姿色該是何等美豔。
隻是……都這個時候了，西河還這麽有興致？
蘇紫：“……”
李尋樂清了清嗓子，“白鴿的帖……”
“不方便吧。”蘇紫截住李尋樂的話，給他使了個眼色暗示。
那邊卻低低笑開了，“有什麽不方便？我跟西河之間可是毫無隱瞞的，盡管放心吧。”
“對，沒什麽不方便，反正他雌雄同體，不用避諱著誰。”李尋樂惡劣地彎彎嘴角，見紫蘇皺眉思索，解釋道：“西河那麽細心的人，手機怎麽可能被別人拿著，別忘了他的異能，他故意耍咱們呢。”
那邊忽然爆發毫無掩飾的大笑，聲音從嬌媚逐漸轉為低潤磁性，“蘇紫，大敵當前，你還這麽實誠，可怎麽辦才好。”
蘇紫靜默，西河的異能是荷爾蒙，調節個聲音自然是不在話下，倒是她大意了。
“行了，別扯這些有的沒的。”李尋樂問道：“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沒問題。”西河好聽的聲音傳來，語氣輕鬆。
“你是白鴿首領？是多嘴神算？”李尋樂問道，古錢幣在他指間翻滾跳躍，聽到西河的回答後忽地攏進掌心，“是。”
“聽你親口承認，我就信了。”李尋樂不自覺地握緊拳，嚴肅地問：“你為什麽要發那兩個帖子？”
“有些辛密，事件的參與者都知道，隻有蘇紫不知道，豈不是很吃虧？”西河說。
“那你可以悄悄跟蘇紫講，在網上大肆傳播，搞得人心惶惶，她怎麽自處？況且斐秋成名已早，實力又那麽強，存了什麽壞心思怎麽辦？”
西河歎息一聲，“渾水才好摸魚。無論是異組織還是黎組織，對她來說都是龐然大物，僅靠她一個人抵抗地了嗎？我叫她跟斐秋走，是因為黎組織不如異組織，同時斐秋是真心想封印異能，而異組織最糟的可能卻是格殺，兩害相權取其輕罷了。”
“那你後來又四處兜售斐秋的照片是為什麽？蘇紫就跟他在一起，他暴露了，蘇紫也得暴露。”李尋樂接著道。
那邊很快說道：“你知道異能者的組織和賞金獵人的組織一共有多少嗎？整個地下世界，關係錯綜複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是未來的變數，我也隻可製衡不可掣肘，讓誰都不能做得太出格。”
他頓了頓，語氣裏有了絲笑意，“其實這是個機會，以蘇紫的身份，扯個虎皮大旗，就能自立門戶，可惜她不會拉攏人心，我總不能看著她處處被斐秋牽著走，也得有人盯著斐秋才行。”
“那你到底站在哪邊？”李尋樂說道：“給我透個底吧。”
蘇紫屏住呼吸，有些緊張地等待著，電話裏一陣沉寂，片刻後，西河說話了，語調慵懶一如往昔，“我隻是希望這場遊戲盡可能地公平一些，這樣才有樂趣和可看性不是麽。”
這下輪到了李尋樂沉默，蘇紫覺得嗓子很幹澀，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隻是有些冷。這個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西河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周密、妄為，這兩個截然相反的詞在他身上毫無違和，她語氣沉靄：“你隻當是一場遊戲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她不求身邊人都無私幫她，畢竟這個世界上誰都不欠誰的，可她滿門被滅，未曾複仇，卻被拉入這個陌生的時代，罪魁禍首是誰？不就是當年異組織的領導者，青蓮……還有西河！
她的痛苦，別人隻當是一場遊戲而已，甚至兩年相識，過命的交情，他依舊怙惡不悛。
西河淡淡地說，“我不是你們的朋友。”
氣氛陷入僵持，李尋樂心底升騰起一股憤怒，但他仍勉力壓抑，聲音有些不自然，“你發布的帖子是真的還是假的？”
西河聲音悠悠，“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那邊有玻璃杯碰撞的清脆聲，**晃動，他自然而然聯想到西河一貫的作風——窩在沙發裏，拿著高腳杯，寶石紅的葡萄酒在杯中輕揚，表情疏懶愜意，還有以前從未在意如今卻如鯁在喉的……距離感。
“能給解釋解釋嗎？”李尋樂耐著性子。
“有些事還沒成功，我不好說太多。”西河嘖了一聲，說道：“不過有一點我可以提醒你，哦，或許還要提醒緋衣，小心身邊人，甚至是……小心自己，一切都莫信。”
“嘟嘟嘟……”電話被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