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燈下黑
轎車疾馳在寬闊的路麵,蘇紫坐在後排照料韓彬,李尋樂瞟了眼車內後視鏡,見蘇紫眉間憂愁頗重,隻覺得一陣牙疼,他猶豫道:“蘇紫,你沒必要這麽擔心,他們兩個人實力本來就旗鼓相當,頂多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可能性不大……”
“你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蘇紫眉頭皺的更緊。韓彬輕聲痛吟,身上的鮮血與慘白的臉色對比鮮明,額上汗珠滾落,滑進傷口裏,看著就疼。蘇紫催促道:“快點吧,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撐住。”
李尋樂毫不在意,“放心吧,他在賞金槍手中挺出名的,冰係異能,實力強又年輕,流點血而已,小傷死不了。隻是……鬼驍啊,重力異能,斐秋是殺敵最多,他是從無敗績,要不是因為著急送這家夥,倒是挺想留下來看看他倆到底誰能贏。”
他抬頭看了眼路標,突然停下車。這幾天接二連三的意外發生太多,稍微有點異樣,蘇紫的精神立即緊繃,她握緊刀柄,“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李尋樂摸出手機翻看導航,研究半晌,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走錯路了,你知道的,我出門都有司機接送,夏城我又不是很熟……”
說著掉頭拐上了大路,他隨口問道:“他身上有煙嗎?”
蘇紫一怔,摸了摸韓彬的褲袋,拿到一包貴煙30,她也不認識什麽牌子,直接遞給李尋樂,“你不是不抽煙嗎?”
“嗯,鬱悶的時候會嚐嚐。”李尋樂抽出一支,用車載點煙器點上,車窗下降,煙霧順著風飄出去。他抽煙時和斐秋不同,斐秋隨性不羈,像個痞子,李尋樂微微皺著眉,吐煙時都帶著一股子優雅。賞金獵人良莠不齊,絕大多數都是生活所迫或者家族傳承,李尋樂不一樣,他出生於商賈家庭,從小養尊處優,禮儀修養都很好,唯一不讓人省心的就是太具有冒險精神,原本隻是在射擊俱樂部玩耍,有一次無意間看到賞金獵人間的對決,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有錢人家接觸的事物總是多麵的,牽線入行也容易,他找了個退役的特種兵教授他狙擊技巧,並且為了獨自做任務時安全,還特意去學了五行八卦,可以說他如今在地下世界的一切名聲與地位,全是由他主動取得。
“蘇紫,咱們認識應該快兩年了吧。”李尋樂說道。
“嗯。”蘇紫應了一聲。她想起那時初來現代,經過一個月的調整,才逐漸適應現代的生活,工作穩定之後,通過若有若無的引導,她接觸到了白鴿。新人通常以磨練為主,後續觀察再逐漸提升難度,但她第一次任務就是銀級,是個五人小隊,隊長是銅級的西河,現在想來,那時的罪犯該是由西河故意調度分配,借此接近她。
小隊由西河主控,他的異能是荷爾蒙,屬於情報人員,並且算是腦力智者,指揮成員攻防。蘇紫主攻,她自幼跟隨著府裏護衛習武,刀法精純,隻是從未實戰過,第一次殺人時吐了許久,回到家後滿腦子都是那個血腥畫麵,足足三天才緩過來,由此也結交了四個好友,一直維持至今。
她抬眼看著李尋樂的側臉,兩年一晃而過,他與那時其實並沒有什麽大的差別,她後來了解過,李尋樂同她一樣,都是初次執行任務,但比起她吐得昏天暗地,他依舊是麵色如常,好似已經見過許多風浪,波瀾不驚。
“既然咱們認識了這麽久,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李尋樂手指握緊方向盤,鏡片上的光落到眼眸,顯得十分精明:“多嘴神算發布的帖子太過片麵,蘇紫,我想聽你跟我解釋前因後果。你要知道,現在幾乎所有的組織與個人都在滿世界找你,他們中有的想封印異能,有的想控製你,有的則想除掉你,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總得有一個人是真心想幫你的。”
轎車沒有一絲顛簸,窗外景物卻在飛速後退,車內安靜無聲。
半晌,蘇紫輕輕呼出一口氣,低聲道:“有些事,我也記不太清了,可能是由於時空召喚導致記憶混亂,我隻能記得一些片段……”
韓彬痛苦地低哼夾雜在蘇紫的聲音中,他不時地因疼痛而昏迷,接著又被痛醒,仍強打精神,斷斷續續地聽蘇紫說話。
很快到了濟和醫院,一陣折騰後,護士將韓彬推進了手術室。紅燈亮起,兩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在車裏時,一直都是蘇紫在說,李尋樂間或點頭,並不插話,直到現在閑下來,考慮一路的問題才訴諸於口,“你說你來自明朝末期,是昭武將軍蘇軒之女,有什麽證據嗎?”
蘇紫微愣,皺眉道:“我的記憶還不算嗎?”她挑起燎原刀,“這柄刀就是我帶來的。”
李尋樂瞥了眼長刀,“我不是很懂冷兵器,但現代工藝與古代總歸是不同的,有時間可以拿去鑒定一下。”他舉起手機放在蘇紫麵前,將話題繼續下去,“我剛才查了下資料,明朝的將軍有高慶、鄭斌等,這個職位先後有不少人,可是……真沒有叫蘇軒的。既然都當上了將軍,那麽必定有功勳在身,不可能這樣名不見經傳。”
“我父的確是昭武將軍!這一點我記得清清楚楚!”蘇紫的情緒驀地起伏巨大,她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緩了緩才說:“那一夜,我遵從父親的命令,逃出將軍府,沒多久府內就燒起了大火,我看見了,軍隊護衛著一個人離開,那人是皇帝,隻有皇帝才敢用龍的紋繪。”
蘇紫五指握得咯咯有聲,指骨發白,低聲道:“我要回去,一定回去!調查當年的事,為我父平反,問問皇帝究竟為何夜屠將軍府!”
“一個將軍,能做什麽令皇帝將他從曆史中抹去的事?”李尋樂緩聲道:“我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謀反叛變,史官也得留下一筆,除非……是什麽絕不能為人知的辛密,需要封口。”見蘇紫又要反駁,他搖了搖頭,“那姚徽呢?明朝末期,朱由檢那一代其實已經將要亡國,公主的記載更是少,亡國後唯一可以確認活著且成親的隻有朱媺娖,她嫁給了都尉周顯,沒有留下子嗣。你算算姚徽的年紀,兩年前她還沒來現代時,明朝就已經亡了,這其中漏洞這麽大,你不是看不出來,隻是你不願意往這方麵去想。”
蘇紫聽後沉默片刻,仍是固執道:“她的確是公主,我感覺的到。”
李尋樂歎息一聲,“先不說這個,明朝距今三百多年,其中很多事都已無從考究,你的記憶又出現了問題,討論這些細節對現在並沒有什麽用處。”
“我們還是從先多嘴神算的帖子開始分析……”他說到此處語鋒一轉,“咱們要不要先離開,去個隱蔽點的地方再說?”
“去哪兒?”蘇紫問。
“所謂燈下黑,多虧了白鴿,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你要跟斐秋去黎組織總部,那麽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家。”李尋樂說道。
蘇紫一怔,“不等斐秋了嗎?”
“傻紫蘇啊,他究竟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麽死心塌地,告訴我牌子,我也趕緊去買一碗好不好?”李尋樂無奈道:“你知不知道,你身邊最危險的人就是斐秋了,不趁此機會擺脫他,等他過來了,想走都走不了!”
“他其實沒那麽壞,起碼他從來沒傷害過我。”蘇紫皺眉道。
“蘇紫,你真的……別把他想得太好了。”李尋樂神色複雜,“人性本惡,隻不過生活在群體中,就勢必要隨波逐流,後天的教養使人學會禮義廉恥,但掠奪是本性,就連小孩子出生時都會搶奪母乳,何況是欲壑難填的大人,做出什麽樣的事都不足為怪。”
“咱們五個人之所以能聚在一起,兩年來互相扶持,是因為大家都沒有什麽功利心,既不用互相攀比,也無需搶奪資源,合作互利互惠,關鍵時刻還能幫上一把,但他們呢?”李尋樂說道:“能一手建立起一個組織,並在幾年內坐大的人,能有幾個單純心思?他們在往上爬的時候,腳下踩了多少人的骨血?拿斐秋來說吧,就算他的本意的確是想助你封印異能,但他背叛異組織是不爭的事實,這種人,為了達成他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我怕你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
他頓了頓,眉眼中滿是擔憂:“更怕你一旦跟他去了黎組織,會被吃得連渣都不剩。你知道怎樣封印異能嗎?按照那麽多影視劇的套路,拯救族群勢必要用命來填,搞不好他們讓你獻祭什麽的,到時候你身在狼窩,又能怎麽辦?還不是任人擺布。永遠不要輕信口頭上的約定,他承諾地再好,隻要還沒落實,都可能會變,就想談生意一樣,一分一秒沒簽合同,就不算成交。”
蘇紫輕咬下唇,心中已經動搖,卻遲遲做不出決定。李尋樂按亮手機,頭也不抬地說道“看來還是得給你下一劑猛藥,西河那小子能說會道的,我給他打電話,讓他跟你講。”
眼看著手指將要觸到綠色電話圖標,蘇紫忽然拉住李尋樂的手腕,雙眼直直地盯著他,說道:“西河就是多嘴神算。”
李尋樂手一抖,啪嗒一聲,手機摔落地上,他覺得腦子有點亂,“你,你說什麽?”
蘇紫語氣平靜,接著說:“昨天下午,我去綺尚找西河,他讓我跟斐秋走。”
李尋樂神色震驚,他覺得那一劑猛藥似乎是打在了他身上,令他如今的心情隻有一個字能夠形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