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尋歡作樂

蘇紫略帶驚惶地掃視一眼四周,見僵持還在繼續,根本沒有人分心往他們這邊瞧上一眼才鬆了口氣,她瞪了斐秋一眼,低喝道:“你太過分了,大庭廣眾之下,實在有傷風化!”

斐秋卻眼睛一亮,說道:“那不是大庭廣眾……”

“也不行!”蘇紫打斷他。

斐秋笑眯眯地看著她點頭,原本被圍堵的兩人,此時居然成了場上最清閑的人。

蘇紫觀察著對決的幾波人,突然覺得一陣心悸,經驗累積出來的直覺令她毛骨悚然,長刀立即抬起橫在胸前,目光在四處搜尋。斐秋此時也不再做聲,若說經驗,他顯然比蘇紫還要再足一些。

“三支箭。”蘇紫麵色凝重。

“一支。”斐秋比她還要慎重,手中漆黑如墨的雷光已經在醞釀。

在之前斐秋險些毀掉的辦公樓頂,一名麵容硬朗的男子手挽銀灰色長弓,弓尾墜了一顆狼牙,三支長箭夾在指間,他渾身肌肉緊繃,將弦拉至滿月,有技巧地施力,鬆開的霎那,他雙臂頹然垂下,不停地顫抖,長弓跌落在地,旁邊有一個身材火辣的女子,眼耳口鼻中溢出鮮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三支箭同時射出,在空中卻分了先後,第三支撞到了第二支的箭尾,隨後第二支又撞到了第一支的箭尾,兩次碰撞產生的力量加持,使得第一支箭擁有了無與倫比的速度和恐怖的破壞力,穿風而過時,竟顯現了一連串的殘影。

蘇紫跨上前一步,斐秋卻拉住她的手臂往後一拽,隨後自己迎上箭矢,電光閃爍間,黑芒大熾,刺激地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當真是避無可避,隻能硬接。

蘇紫隻覺得一股巨大的衝力撞到她身上,此時扛著不動顯然不明智,她抱著斐秋的腰順勢後退,如一葉扁舟在風浪的餘波中上下起伏,卻始終不曾被掀翻。

強光過去後,他們方才站立的街道上被炸出了一個深坑,漆黑一片,好像被雷劈了一般。這一瞬間,蘇紫甚至想到了明日報紙上將會出一條新聞——千年一遇的雷霆劈在街上,造成深坑奇觀。

都是借口,都是套路。

斐秋站穩了身體,摩挲著手腕,他眺望著遠方的辦公樓,鳳眸一片陰寒冷漠,“有心放他一馬,無奈非要作死。”

他抬起手,其上雷電環繞,蘇紫看見他手背到腕間燒灼般的通紅,微微皺眉,他擁有自愈的異能,卻不能及時抵消掉衝擊帶來的傷,足以證明這一箭的威力。

再一再二,看來是真勾起了他的火氣。

蘇紫心中的弦緊繃著,突然聽見一道極輕微地“咻”聲,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子彈帶動氣流形成了透明的波動,卻找不到這發子彈打出的地點。

斐秋卻在此時放下了手,蘇紫問道:“怎麽了?”

斐秋似笑非笑地說:“有人不想他死,已經先廢了他的手,就當做個順水人情吧。”

弓箭手被廢了手,其實已經與廢人無異。而這顆出膛的子彈,超遠距離的命中,既準又狠,想來應該是狙擊手,她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人的身影,但隨即又否決掉,那人生意做的很大,常年各國到處飛,此時此刻又怎麽會在這裏。

“那麽接下來,就解決這群人吧。”斐秋打了個響指,滾滾烏雲密布在街道上,將眾人心頭都覆上了一層陰霾,這一招他們很熟悉,甚至可以說震驚難忘。隨著紫色閃電與雷光在其中穿梭,站在斐秋對立麵的人一陣惶恐,心已經逐漸沉下來,方才那浩大的聲勢,他們可沒信心完好無損地接住。

“紫電劫雷。”斐秋輕輕吐出四個字,蘇紫挑眉,此情此景,她竟有些想笑。

紫色雷電分成多股,同時劈下,一時間電閃雷鳴,天空精彩紛呈,好像特效跟不要錢一樣地砸下來。這是蘇紫第一次見到遭雷劈的下場,即便在場的人都是能人異士,即便雷電不像上次那麽強勢霸道,他們依舊落了個灰頭土臉,衣衫襤褸。

痛打落水狗無疑是對手之間最喜歡的方式。

此時幾乎所有對持著的雙方都開始了最後一搏,單薄的少年雙手橫放胸前,手指在空中輕點,仿佛在彈奏著樂章,姿態優雅,頗有力度。六隻傀儡不管不顧地一同撲上,少年開始起舞,紅線在他指間穿梭,圍繞著他的身體形成了一隻翩然欲飛的蝶。隨著他的動作,傀儡身上彈出一柄柄匕首,武裝成了刺蝟,嘴中鋼鐵利齒密布,在少年的操控下動作靈活,悍不畏死地用身體抵擋暗器的攻擊。

隻是短發女子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了,她半跪在木板上,雙手按著太陽穴,痛苦地低叫,原本如臂使指的鋼釘也漸漸失了準頭,被少年牢牢壓製著。

“非文!你也是異能者,你說什麽希望蘇紫封印異能的話來拉攏人心,你不虧心嗎!”短發女子猛地抬起頭,狠狠盯著斐秋,聲音嘶啞地大叫。

少年聞言手指微頓,下意識地側過身,想聽斐秋的回答。其實他們這些臨時反水的賞金獵人對斐秋之前的言辭也並非完全信任,畢竟他的身份是擺在明麵上的,王牌賞金槍手,他是異能者中的翹楚,真的會放棄賴以生存的異能,幫助蘇紫進行封印嗎?

但凡是人,就有私心。如果斐秋隻是因為什麽可笑的正義而這樣做,思想覺悟這麽高,那直接出家修行得了,誰都不是傻子,能升到金級,本身就已經身經百戰,沒一個心思單純的人。

與他聯手,眾多賞金獵人自然是有自己的思量,比如現在,先把這群異能者解決掉,斐秋方才硬接了兩箭,又用了許多異能,集合他們這些賞金獵人,未嚐不可與之一戰。

隻是,唯一麻煩的是,他說的籌碼——蘇紫似乎是站在他那邊的……

“異能很重要嗎?”斐秋問道。

短發女子一怔,想在斐秋臉上找出些不一樣的表情,然而他麵色波瀾不驚,狹長鳳眸如一潭沉水,看不出深淺,她冷哼一聲,諷笑道:“非文公子出道便是金級,三年來抓捕無數榜上罪犯,更是因同時擒獲兩名王級異榜罪犯而聲名大噪,風頭無兩,這一切都是異能帶給你的,你說重不重要?甚至連你現在出現在我們麵前參與這件事的資格,你用雷電異能壓製我們的力量,都是異能給你的,你說異能重不重要?重不重要!”

“如果可以選擇,並不是所有異能者都想要擁有異能。”斐秋淡淡道。

“如果沒有異能,我這一生都不可能看見這世界多彩詭奇的一麵,寧可在戰死,也要登上峰巔,像凡夫俗子那樣老去死去,我不屑!”短發女子眉眼狠厲,潛力驟然爆發,硬是將少年的傀儡逼退一步。

斐秋揚手將電網的範圍縮小,閑庭漫步般地朝著短發女子走去,一邊輕道:“天外有天,你並沒有站在頂端。沒有人能永垂不朽,驚才絕豔者永遠不缺,即便一時登上頂點,也會被人拉下來,狠狠跌落到地上時,總會比別人摔得更慘,時間長短而已。”

短發女子腹部被刺進一柄匕首,她整個人都軟倒在地,手心按在電網上,身體一陣顫抖,但她仍堅持著,喉嚨裏發出模糊的氣音,半晌才稍微清楚些,“足夠了。”

是的,足夠了,但也止步於此了。

斐秋走到了她麵前,短發女子費力地抬起頭,卻隻能看見他筆直的雙腿,她雙臂按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一般仰臉盯著他,唇角扯出怪異的笑,似是怨恨,又似是慶幸,好像身在局外看熱鬧一樣,她吐出一口血沫,斷斷續續道:“你,你在……害怕。”

“怕?”斐秋好笑地彎了鳳眸,他的外貌本就極其俊美,此時一笑,仿佛修羅場裏有玫瑰綻放,但這朵玫瑰卻不光帶刺,還散發著致命的毒氣,他俯下身,貼近短發女子的耳邊,低聲道:“我隻是惡心。”

隨後他站起身,麵向旅店,看著蘇紫,輕聲道:“該結束了。”

天雷乍響,電光劃破天空,生命在此時顯得異常廉價,今日在此狩獵的異能者,終究成了別人的獵物。而他們在成為高級異能者與賞金獵人後,就已經算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不再是這個社會的公民,不受法律的製裁,就連死亡,最後的解釋都是意外。

還有一句話斐秋沒有說,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這句話說出來未免顯得矯情,而她這樣的人也不會在意,畢竟兩人的觀念本就不同。

安穩平凡有何不好?

落得現在的下場就好了嗎?在普通人還有滋有味活著的時候,他們的屍體都已經涼了,多諷刺,自認為神明,反而是最容易死去的人。

眼前的禍患解除,剩下的賞金獵人向著斐秋聚集過來,約莫十三四個,隻是剛才這麽大的陣仗,不知還有多少人會趕過來,當務之急,還是先離開這個陣法。

頭頂雷聲湧動,沒有因暫時安全而散去,反而更大了些,電光閃耀,硬是將雨給催了來。天色陰沉如傍晚,暴雨如注,風也漸狂,呼嘯聲與雷聲相和,好似末日降臨,陣仗極大。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忽然有一道清亮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隱隱帶著笑意。

蘇紫覺得這把聲音莫名地熟悉,她回過頭去,遙遙看到五樓的窗戶邊坐了一個衣著考究的男子,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很是斯文。暗色係的衣服顯得沉悶,穿在他身上卻平白添了幾分活力,是個很白淨的年輕人。他此時半屈膝靠著窗欞,手臂搭在膝蓋,指間把玩著一枚古錢幣,漫天瓢潑的雨水,卻絲毫近不得他身,蘇紫詫異道:“樂樂?你怎麽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