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談
那時她迷迷糊糊,怎麽可能分辨出來碗裏濃稠的**是什麽東西,而她事後也沒有多想,簡直將防備心降到了最低,想想都可怕。
斐秋見她神情,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失笑道:“你想什麽呢!就算是有異能,又不是開掛,我的血可不是解毒神器,喝了就能見效,小說看多了吧?”
“也是。”蘇紫尷尬地低頭。
“我剛才壓到你傷口了?”斐秋問。
蘇紫一怔,隨後鬆開手,搖了搖頭。
“那你先洗澡吧,今天在土裏滾了一圈,怪難受的,現在夏城鋪天蓋地都是找你的人,你不方便出門,等明天我去買手機時順便給你帶套衣服,然後回總部。”斐秋說。
“異組織總部?”
“黎組織總部,首領深白。”
蘇紫頗為意外,她想了想說道:“我現在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你,但是……不著急,我們還有漫漫長夜,希望你能給我一份真實的答案。”她瞥了一眼斐秋的手,“要麽你先洗,手臂上還有血跡,再蹭到床單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你。”
“漫漫長夜,更應該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不是嗎?虐待我也可以啊。”斐秋手指搭在襯衫紐扣上,最上麵一顆本就是敞開著,他放慢了動作挑起第二顆紐扣,鳳眸半眯,曖昧的笑容撩人至極。
“不知廉恥。”蘇紫連忙移開視線,輕聲說,“奇奇那一口還是咬輕了。”
她每次害羞,臉上便會從顴骨往後泛紅,直到耳根,簡直像塗了胭脂一樣粉嫩。斐秋更是來勁,戲謔道:“怎麽就不知廉恥了?你知道什麽是更有意義的事嗎?”
“你到底洗不洗?”蘇紫板著臉。
“跟你一起?”斐秋含笑問。
“……”瞥過去的視線沒有一絲溫度。
斐秋見好就收,手臂橫放在額頭,堪堪遮住眼睛,虛弱道:“我暈血,不敢看,你先洗吧,讓我緩緩。”
“暈血還敢眼睜睜看著奇奇咬你?”蘇紫諷道。
“所以我不是暈在你懷裏了嗎?”斐秋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蘇紫不想跟他耍嘴皮子,麵無表情地下床穿鞋,走到浴室門口時,聽見斐秋喊了一句,“如果有需要,隨時可以叫我。”還附贈一個啵地響亮的飛吻,而回應他的則是被摔得震天響的浴室門。
蘇紫將脫下的衣物掛在掛鉤上,鏡子裏是充滿活力的年輕肉體,但美中不足的地方則是大大小小的傷痕遍布,她很瘦,卻不是那種通過減肥而弱不禁風的瘦,肌膚緊實精健,身材高挑,充滿了力與美。
花灑開關掀起,水淅淅瀝瀝流下,蘇紫扯下發圈,柔黑長發散到腰際,濕漉漉的。霧氣逐漸升騰,蘇紫緊閉雙眼抬著頭,水珠在臉上迸濺,半晌,她甩了甩頭歎息一聲,一想到兩年來一直盤桓在心中的疑問能得到解答,緊張感便能麻痹全身。
唯一的疑慮便是斐秋會不會說實話,根據這幾天的相處,已經能得出結論——他是個滿嘴跑火車的大騙子。
但也不能因此全盤否決,再次相見,他的確也沒再說謊,但凡所問,無有不答,就連一些辛密都直言不諱,好像真的很相信她似的。
是因為要拉她入夥兒才坦誠相待嗎?她突然想起他的話“因為你家有恩於我家”,隨後又不禁失笑,怎麽可能。
熱氣氤氳,玻璃拉門籠上一層霧,水珠蜿蜒流下。蘇紫眼神恍惚,整塊玻璃好似變做了一片城池,水流過處是阡陌街道,模糊水霧則是暗沉黑夜,水珠猶如昏黃燈火密布。
蘇紫不自覺地輕撫玻璃,霧水經她碰觸流得更凶,好似排成長龍的軍隊急速行進,長街寥落,沿途毫無人影。淋浴四處飛濺,一滴水珠落在蘇紫眼睫上,她眨眨眼,玻璃拉門場景再變,她看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宅邸——將軍府。一名氣質清貴的男子邁出府門,他背後有火光衝天而起,在夜幕裏張牙舞爪,四周卻沒有人探看相救,宵禁與軍隊的威懾,令家家闔窗閉戶,京畿沉寂地像個死城。
“混蛋!”蘇紫低罵一聲,五指握拳抵在白瓷牆壁,青筋在手腕處暴起,一抹沉痛在她眼中閃過,滿腔憤恨令她控製不住地顫抖,過了半晌才平息下來。
臥室裏斐秋感到了空氣中不正常的波動,一骨碌爬起來,疑惑地看著浴室門,好似想看個大洞,片刻後,他聽見花灑的聲音停下,連忙又老實躺平,雜誌隨便翻開一頁蓋到臉上。
軟底拖鞋走在地上悄無聲息,斐秋隻覺得手背一陣溫熱,他半坐起身,反手握住蘇紫的手腕,她又穿回了之前的修身運動衣,遮得整齊嚴實,手裏拿了塊雪白的毛巾,正替他揩去幹涸的血液。
蘇紫掙了掙,沒掙開,平靜地看著他,斐秋嬉笑著鬆手,任她將手臂上的血汙一並清理。蘇紫站起身,斐秋卻死皮賴臉地緊緊握住她的手,令她不得不彎著腰看他。斐秋仰著臉感動道:“你真是太溫柔了,我為我之前說你不溫柔的話道歉。”蘇紫沒理他,斐秋又繼續說:“我可以親你嗎?”
蘇紫身子後傾,手一甩,毛巾啪地蓋在了斐秋臉上。
浴室水聲再次響起,待斐秋裹著浴巾出來,便見蘇紫正襟危坐在床邊,目光觸及他的瞬間轉了個彎,落在床頭。她清咳一聲,說道:“廢話不多說,你之前說是新搬來的住戶,卻為什麽對夏城這麽熟悉?”
“因為你在這裏。”斐秋坐到她對麵,“新搬到馨星小區不假,但之前我就時常有來,夏城的地圖也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甚至為了你,黎組織的總部也設在了夏城。”
“黎組織,深白。”蘇紫輕聲念道,“所以你並不是站在異組織的陣營?”
“五年前,我與深白一同創立了黎組織,希望異能被封印,世界迎來新的黎明。我留在異組織,不過是為了白鴿的高權限能更準確地得到情報罷了。”
“但你似乎更早一些時候,就注冊了帳號?”
“聽說過身在曹營心在漢嗎。”
“那他……青蓮的計劃是什麽?”
“異組織裏,青蓮的權威不容挑戰,他素來剛愎自用,組織的一切作戰方針全都由他做主,除了西河偶爾給出些建議他會聽取,其他人根本不敢提出自己的想法。”斐秋輕笑一聲,鳳眸卻森冷至極,“十年前,他決定統一異能界,將所有異能者都收歸麾下,所以進行了一係列的研究,最後發現異能在明朝末期曾出現過,於是也就有了鐵嘴神算所說的那個實驗。”
“地點主要集中在京城,你出自將軍府,而姚徽出自皇宮,實驗隻有你二人活了下來。為防你們對組織產生抵觸心理,青蓮命我去看管姚徽,她擁有異能,所以早早入了組織,而你會武,由鬼驍監視,並且引導著你接觸白鴿。”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但偏偏鐵嘴神算發布一張帖子,將這兩年來的苦心經營全都打破,青蓮不得不緊急收網,將你帶入異組織總部看管。”
“那他為什麽不在我初來時就將我抓捕?想怎麽研究就怎麽研究,何必還給我偽造身份,到現在大費周章地抓我?”蘇紫皺起眉。
斐秋解釋道:“你初來時就在他的掌控中,隻是通過催眠,得知你並不知道封印異能的方法,所以才將你放在夏城,希望你接觸異能後,找到封印的方法。”
還不等她再次提問,斐秋繼續說,“能將異能攥在手裏固然是好,但若是不能,擁有封印異能的方法,也是一種威懾的手段。”
“姚徽不過是個來自明朝又擁有了異能的人,所以,最危險的人是我。”蘇紫輕聲說,她抬眼注視著斐秋,一字一頓道:“若我願意跟青蓮合作呢?”
斐秋神色肅然,隨後歎氣,“那你就永遠不可能再回到屬於你的時代。”
蘇紫一怔,斐秋說道:“青蓮這個人專斷獨行,他要所有權利都掌握在自己手裏,一旦你離開,他就會失去威懾異能者的手段,這是他無法允許的。再如果,他得到了凝聚所有異能的方法,為了自保,他一定會殺了你這個隱患,你能得到的最好結局,就是被他利用,永遠待在他身邊。”
蘇紫心髒仿佛被擰了一下,猝然巨疼,斐秋的話令她渾身發冷,第一次這樣恐懼,還是在初來現代時,滿目陌生,提心吊膽。不了解內情時,她能感覺到自己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漩渦中,脖頸上環著麻繩,頃刻間就能要了她的性命,而她卻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前路迷茫,悲哀無力。
而今她知道了敵人是誰,也知道了一直以來圍繞著她的陰謀,但她卻勢單力薄,怎麽抵得過數十年來屹立在頂端青蓮以及他雄厚的背景?到頭來,還是一句悲哀無力。
斐秋握住她的手,冰涼的觸感令他微微皺了眉,“世間萬物都有兩麵性,人的想法更是千差萬別,是非曲直,每個人心裏都有標尺,青蓮可以用武力積威使大多數人屈服聽從——”斐秋手指略微收緊,多年來的虛與委蛇,隻為了今日能夠跟他分庭抗禮,“但總有人要走另一條路。”
“你為什麽那麽討厭異能?”蘇紫問。
她看到素來波瀾不驚的斐秋眼中閃過一抹恨意,刻骨銘心,那麽強烈的感情,蘇紫直覺她觸到了什麽秘密,但下一秒,斐秋鳳眸微闔,斂去所有情緒,平淡地說:“因為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