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荒山棺材
走廊深長，行在其中很容易模糊方位。
蘇紫終究還是沒能問出恩是什麽恩，家是哪個家。她覺得斐秋認錯了人，兩個時空本不該有交集的人，家族又怎麽會有牽扯？他但凡知道她的身世，就該知道這個借口有多爛。
但她決定不點明，看看斐秋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蘇紫手腕翻轉，將長刀背在身後，“我們是不是在向下走？”
“不是。”斐秋說道：“這是用異能開辟出來的空間，沒有上下的概念，這段走廊隻是連接了兩個目的地，很快就能走出去。”
蘇紫應了一聲，空氣安靜下來。
在他們相處的這幾天，斐秋鮮少如此沉默，他似乎很愛笑，總是不正經地跟她閑扯，以至於他一旦閉口不言，她就有些忐忑。
無法得知他的心思。
蘇紫隻好自己找話題，“你的書我看了。”
斐秋腳步未停，神色不變：“這段時間應該是不能寫了。”
“我身在夏城，又處在風口浪尖上，這條路我已經在半途中，本就不是你帶我進來。”蘇紫想著書中的內容，緩緩說道。
斐秋似乎是笑了一聲，極輕極淺，好像蜻蜓點水，稍縱即逝，“來路不由自主，歸路倒還可以選擇。”
“所以你來綺尚見他們，是想怎麽樣？”蘇紫問。
“聯合西河，製衡鬼驍。”斐秋嗤笑道：“隻是我沒想到西河會把你叫過來，矛盾衝突立刻顯得尖銳，再加上多嘴神算後續發的帖子，煽動性十足，就算鬼驍不動你，其他組織也很快就會反應過來，已經是無可挽回的境地。”
“我以為他好歹會稍微顧及你……”斐秋的聲音漸低，又冷冷一笑，“倒是我天真，他從來就是這樣的人，夠狠夠冷血，否則也不會創立白鴿，與青蓮平分半壁江山。”
“創立白鴿？”蘇紫抓住重點，驚訝地望向斐秋。
“西河是白鴿情報網的首領。二十五年前，他與青蓮共創‘異組織’，兩人年輕氣盛，如一把鋒銳的劍，劈開渾噩閉塞的局麵，在一眾組織中拚殺出來，勢如破竹，風頭無兩，奠定了地下世界的格局。”斐秋說道：“之後西河退居幕後，創立白鴿，成了守護利劍的鞘，他的職權不低於青蓮，但聲望卻遠不及青蓮，再加上他常年不管事，後來的組織成員多數隻把他當成重要幹部。”
“這個人比青蓮還要危險，沒人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組織所有人，與他也都隻是互相利用而已。”
“二十五年前……”蘇紫倒沒在意後麵的話，而是問道，“他今年多大？”
斐秋笑了：“四十三。”
“四十三歲……”蘇紫喃喃。
西河愛穿時裝，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隨時就可以去走秀。他的臉蛋像二十來歲的帥小夥兒，充滿膠原蛋白，桃花眼那麽一瞥，勾人心魄，但偏偏氣質裏又沉澱出一種持重通達，如塵封的畫卷，外表包裝精美，內部卻蘊著萬裏山河。
好像這個人一出場，哪怕漫天殺伐，依然就感覺，穩了。
蘇紫說：“那他還真是不顯老。”
走廊到了盡頭，看著悠長，實際上也不遠，幾分鍾的路程。
斐秋熟門熟路地在暗褐色的牆上輕拍，分裂挪動，悄無聲息，麵前卻出現暗紅色的木板。蘇紫走上前敲了敲木板，發出緊實的嗒嗒聲，“不是空的，怎麽辦？”
斐秋走到她身邊，最後一步落下，天地陡然轉換，旋轉感席卷全身，猶如高空墜落，蘇紫驚慌之下抓住斐秋的手，背部著地的霎那，斐秋將她圈在懷裏。
狹窄密閉的空間，喘息聲近在耳邊。蘇紫從未靠一個人如此近，近到透過薄薄的襯衫，就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她想往後退，後背卻抵著木板，她隻好伏在他身上，幸好無端黑暗裏看不見她此時的麵紅耳赤。
四麵都是厚重木板，僅容一人，斐秋盡力忽略擠迫間蘇紫緊貼著他的身體，手指微動，才發現他們正緊緊相扣，蘇紫立即縮回手，一語不發。
“我大概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斐秋將她的臉按在自己的胸膛，低聲道：“不要抬頭，很快就能出去。”
他的手掌貼著木板，電弧閃耀，劈啪聲響中，木板寸寸碎裂。立時便有泥土灌進來，斐秋手上電光更熾，雷聲陣陣，劈開層層堆積的土壤，終於重見天日。
蘇紫連忙起身，環顧四周，突然怔住了。細小的塵埃在周身飛揚，樹木成蔭，遮天蔽日，月影星芒**，而身邊不遠處有幾堆墳頭，冷冷清清的殘破墓碑斜插著，最讓她頭皮發麻的當屬身下的木板，那分明是一具漆紅雕花的棺材！
蘇紫臉色發白，嘴唇翕動，卻沒說出話來。
斐秋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麵不改色道：“西河真是缺德到姥姥家了，把逃脫地點放在山裏的亂葬棺木中，倒是很符合他的惡趣味。”
夜色如幕，山間寒涼，蘇紫懷裏抱著長刀，即便是夏天，她依舊凍得微顫，奇奇從碎木中鑽出來，抖落身上的泥土，蹭蹭幾下攀到了她的肩頭，涼血動物自帶寒氣，此時更添冷意。
“下山找個旅店吧。”斐秋說道，伸手就順便將隱形中的奇奇從她肩上拎下來，他用手臂將張牙舞爪奮起掙紮的奇奇壓在胸前，笑道：“我倒是挺喜歡你這寵物的，借我玩玩吧？”
蘇紫點頭，斐秋便悠閑地挑了個方向往下走。
這是座荒山，坡度不大，隻是雜草叢生，亂石陳橫。蘇紫視力很好，借著清亮月色，能看到前方的斐秋走得一派輕鬆，何處拐彎，何處有障礙都一清二楚。
在他的帶領下，很快走到了公路，正巧來了一輛捷豹越野車，斐秋大咧咧地伸手揮了揮，蘇紫雖然並不抱什麽希望，但也沒攔著，結果那越野車還就真在他們身邊停下，車窗降下來，裏麵的男人問道：“你們需要什麽幫助嗎？”
那人穿著休閑，衣服做工精細，剪裁合體，此時身體微前傾，友善地笑看著兩人。斐秋上前一步，“我和女朋友出來散心，結果走錯了方向，車子又壞在山裏，隻好先走路來這裏搭車，兄弟方便稍我們一程不？”
“你們去哪？”男人問道。
“新陽街，在龍騰附近。”斐秋說。
男人應了一聲，開了車鎖，“剛好順路，上車吧。”
斐秋打開車門，側身站在一旁，蘇紫也不客氣，對他微微點頭，坐進了最裏麵，斐秋順便坐在她身邊。
“天都這麽黑了，你們住哪兒，我順便送你們過去吧。”男人調著手機上的導航，溫和地說道。
“這怎麽好意思啊。”斐秋笑了一聲。蘇紫不由得看了他一眼，這麽厚臉皮的人，也會不好意思？果然。斐秋湊近了一些，修長的手指在那人的頸骨輕點，仿佛是靜電般擦出一縷亮光，那人卻身子一軟，手臂垂下，萎頓在車座上。
斐秋迅捷地弓著腰鑽到前座，伸手拉開車門，一腳將那人踹下車，隨後整了整微皺的碎花襯衫，對著後視鏡撩了幾把頭發，帶上車門。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蘇紫根本來不及阻止，就看到那人在馬路上滾了幾滾，隱沒在旁邊的草叢裏。
斐秋掛擋提速，猛踩油門，揚長而去。
“你在幹什麽？”蘇紫不可置信地問道，車速很快，拐過一個陡彎，透過玻璃已看不見剛才的地方。
“介意我抽煙嗎？”斐秋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問道。
“你把剛才那個人怎麽樣了？”蘇紫冷著臉。
斐秋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從煙盒裏磕出一隻香煙叼在嘴裏，叮地一聲響，打火機躥出的火苗點燃了香煙，從車窗灌進來的勁風吹得火苗忽閃欲滅。
“斐秋。”蘇紫皺著眉叫道，手已經握上刀柄。
忽然一個急轉，斐秋猛踩刹車，同時雙手轉動方向盤，車尾甩了個弧度，漂移過彎。
“淒涼黑夜，荒山公路，一男一女，路邊搭車。”斐秋淡笑著說：“正常人你敢隨便停車？”
“還不許人家好心了？”蘇紫哼了一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斐秋歎了一聲，“我是小人，但他可不是什麽君子，他是異能者。”
“你怎麽知道？”蘇紫懷疑地看著他。
車速減慢，遠遠已經能看見大片林立的樓房。
斐秋側過臉，煙氣順著風撲進車內，蘇紫卻意外地發現自己沒有那麽討厭這股香煙的味道。正想著，一顆彈珠大小的圓形金屬球被拋了過來，蘇紫下意識接住，金屬球通體銀色，入手溫熱，斐秋解釋道：“異能測試雷達，最新科技產品，能根據異能強弱調節溫度，異能越弱則越燙。”
“那你呢？”蘇紫問，僅僅片刻時間，手中的金屬球已經逐漸轉涼。
“當異能到了一定的層次，這東西就沒用了。”斐秋笑。
“明白了。”蘇紫將金屬球遞回去，問道：“那你怎麽就知道他對我們有害？”
“我看過他的檔案，周遇、男、27歲、皮膚硬化異能，隸屬於破曉組織，任務……監視你。”斐秋瞥了一眼金屬球，將煙蒂按熄在煙灰缸裏，“儀器你留著吧，圈裏有點兒名氣的我都有印象，拿著用處不大。”
蘇紫也不推辭，轉手放兜裏了，“這些檔案你從哪兒看的？”
“這麽機密的事你也問？”斐秋轉過身歪頭看她，揶揄道。
蘇紫抿了抿唇，輕聲慢語道：“我問想問的，你可以不說，還有，麻煩你看路，我不想出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