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關門打狗

劉會長帶著清芬和陸培,在易興華的遺照前行禮,但到黃瑩如麵前,竟然對她跪了下去。

原來,劉會長等商會骨幹被鷹司忠義綁架,眼看性命不保,易興華出現,主動表示願意當這個中日友好協會的會長,讓鷹司忠義放了其他人。當時,劉會長以為易興華要當賣國賊,離開的時候心裏十分難過,沒想到他們走後,易興華就遭遇了不幸。

“他怎麽是賣國賊!”劉會長雖然讓黃瑩如扶起來,卻痛哭流涕,“他是存了必死之心哪!都是我的錯,我本可以救他,不該離開啊!是我對不起老朋友,請你們原諒我!”

“劉伯伯,如今日本人放出話來,不準公開為我父親設祭。三天來,到靈堂來吊唁的親朋舊故,無一不是冒著生命危險,您今天能來這裏,我們極為感激,怎麽會怪您呢?”鍾靈上前幫扶。

劉會長正說著對不起,易書業讓寄漁和範燕秋扶了進來,一聲嚎啕,撲到靈前伏地大哭。

劉清芬冷笑:“易伯伯,日本人才是你的親爸爸,這兒是中國人的地方,別進錯了門,叫錯了人!”

範燕秋心虛地看黃瑩如那邊一眼,對劉清芬怒喊:“你說什麽哪!”

劉會長過去揪起易書業的衣領,看他臉上一滴淚也沒有,氣得發抖:“要不是你出賣了自己的親兄弟,他怎會落到這個下場?你還有臉來吊唁,啊?”

易書業直喊冤枉:“我隻想為二弟引薦鷹司先生,但那是為了易家,為了星華啊!那天我同你們都被日本人挾持,我為了維護二弟,險些命喪當場,你倒是全須全尾地站在這兒!”

“放開我父親!”易寄德高舉拳頭。

陸培一把抓住:“別在靈堂上撒野,擾了易伯父的清靜!”

易寄德怒道:“易鍾傑沒了音訊,我要為伯父摔盆送終。我是易家的孝子!你算什麽東西,敢同喪主動手?來人,將他趕出去!來人哪!”

易家男仆們沒一個動作,黃瑩如和鍾靈也不發一言。

“你們父子倆,全都是殺人凶手!”劉會長鬆開了手,讓陸培扶住。

寄漁覺得委屈:“嬸嬸,鍾靈,我們才是骨肉至親,你們怎能聽信外人的話呢?”

鍾秀大喊:“夠了,別說了,都別說了!”

說完,鍾秀衝了出去,陸培追出。

黃瑩如這才上前:“劉會長,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今日為興華設祭,我隻想安安靜靜送他離開。”

“易太太,您不信我?”劉會長望著平靜的黃瑩如,長歎一聲,無奈離去。

黃瑩如對寄漁道:“你父親受了槍傷,早些扶他回醫院,至於家裏——”看向目露貪光的寄德,“鍾傑不在,一切都要托付寄德了。”

寄德喜不自勝,完全忘了身處何處,咧大了嘴:“鍾傑不在,我是易家唯一的男丁,叔父的喪事,我一定盡心盡力。”

黃瑩如與鍾靈,還有半天不曾吭聲的鍾玉,平靜地交換一眼,彼此達成無聲的默契——關起門來,打狗!

鍾秀捧了一簇黃菊回來。陸培告訴她,雖然日本人出了殺頭的禁令,還是有很多人悄悄送來了挽聯和**,沒有忘記易興華所做的一切。她悲戚的心情才略略好了一點,看到席老夫人坐在廳裏和大姐說話,身旁還坐了一位麵貌姣好的年輕女子,打扮精心,全然不像來吊唁的。

鍾秀覺得奇怪,喚聲“大姐”,走上前。

“母親,這是我三妹鍾秀,您從前也見過的。”鍾靈起身,神情平寧。

席老夫人打量鍾秀,笑著點點頭:“孩子,你們都受苦了,不過放心,有維安在,日本人不敢太放肆。”

鍾秀道謝,但看那年輕女子,誰知鍾靈也不為她介紹,打發她去小客廳。她越發覺得疑惑,一邊走,一邊聽到席老夫人讓那女子留下幫忙,聽表嫂安排什麽的。

“真奇怪,外麵那位小姐從未見過,大姐都不向我介紹。”完全不像講究禮儀的鍾靈。

鍾玉本來站在窗前發呆,聞言回頭:“什麽小姐?”

“你沒見著麽?”鍾秀描述,“席老夫人讓她聽表嫂安排,她叫席老夫人姨媽,那就是姐夫的表妹?”

“那是替席司令預備的姨太太。”寄漁也在,對這種事比任何人都敏銳。

“你胡說!”鍾秀驚訝之極,“現在是文明社會,提倡一夫一妻,姐夫怎麽會娶姨太太?”

“娶妾並非婚姻,算不上重婚,憑他的身份地位,娶上半打金釵又如何,隻要他樂意!”寄漁當初打得也是這份心思,可惜她姓易,爭不過易鍾靈。

“爸爸屍骨未寒,席家就公然送妾,簡直欺人太甚!”鍾秀不敢相信。

“席家祖上土匪出身,躋身社會名流靠的是槍炮,就別指望他們講什麽規矩了。”鍾玉一想就明,“席老夫人此舉,是篤定易家處於劣勢,需仰仗席家的權勢,才會提出非分要求。”

“爸爸要是還在,豈容他們放肆?”鍾秀轉身往外走,“我找他們說理去!”

“父親不在了。”鍾玉幽幽一聲,“易鍾秀,一直替你撐腰的父親不在了,鍾傑也音訊全無,大姐早就出嫁了,她也是席家的人,就算你衝出去講理,沒人會將我們姐妹當回事。”

鍾秀握起拳頭:“我不服氣!”

“這事,席老夫人和大姐說了不算,隻看那一個人的意見。”鍾玉對於感情,感性又理性,從來反對女人為難女人,卻把真正的源頭放過了。就拿自家的事來說,她就算不喜歡黃瑩如,也從未對其耍過小動作,對待蘇茵也是一樣。

鍾秀看著鍾玉,也明白了。

席維安夜深才回家。今天,派人找汪劍池去了,沒摘腦袋,肩膀上一槍,小懲大誡。哪怕國民政府要把上海守備整個撤了,他席維安也不會撤,保護愛妻,保護家人,不然養那麽兵,買那麽多槍,幹什麽?從最早開始,席家就隻幹自己想幹的事!

教訓過了汪劍池,席維安鬱悶的心裏舒暢不少,一回家就覺著餓,可都不用他張嘴,語蘭就端上了一碗熱騰騰的蝦麵,說是鍾靈吩咐廚房準備的,掐準了他回來的點。他,對她一見鍾情,但真正離不開她,是在婚後。她給了他一個溫暖到心裏的家。在外麵槍林彈雨,鮮血裏淌過,回到家統統會忘卻,總有熱湯熱飯,總有整潔的衣物和用品,總有一顆安寧的心。

隻是席維安剛要坐下吃麵時,看到椅子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納妾者不準坐”。他雲裏霧裏的,不知什麽情況,又聽一聲女人的尖叫,急忙走出飯廳。

一個女人從走廊衝出,一下子抱住席維安的手臂:“表哥!鬼!我房裏有鬼!”

席維安低眼看清對方,居然是表妹容嘉葉,大感納悶:“你怎麽來了?”

容嘉葉嚇得哆嗦,指著走廊那邊一間客房:“表哥,我親眼所見,那房裏有鬼!”

席維安大步過去,看到房間裏閃爍著藍瑩瑩的光,勾勒出人形。呂朝聞手速快,打開燈。卻原來隻是一具醫用人體骨架,隻是骷髏頭裏做了點手腳,發出了嚇人的光。

這時,鍾靈等人趕到。

席維安問:“誰幹的?”

黃英如看一眼鍾秀,馬上就明白了,也不包庇她:“鍾秀,還不向客人道歉!”

鍾秀敢做就敢認:“我不!姐夫,我平日敬你是個愛護妻子的好丈夫,現在你竟然要納妾。我爸爸還沒入殮呢!”

鍾靈愕然:“鍾秀!”

“大姐,姐夫一直在保護我們,我們很感激,但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叫你受委屈。”鍾秀劈裏啪啦一頓說,“姐夫,你罵也好,打也好,就算你拿槍斃了我,我也不怕!你要真納妾,我們去法院說理,去國民黨黨部說理!”

黃英如一拍鍾秀後背:“別放肆了!”

鍾秀嘟起嘴巴。

“姐夫,納妾這事,易家不答應。”一個歇了,一個頂上,鍾玉開腔發言。

“鍾玉,你怎麽也——”鍾靈正要勸。

“大姐,你為易家犧牲的夠多了,若不是為了我們,你何至於讓這位表小姐進門。”鍾玉打斷鍾靈,神情毅然,“你別怕,沒了父親,你還有易家,沒有兒子,席家不要你,我養你一輩子。”她沒別的本事,除了會賺錢。

鍾靈刹那觸動,眼角都濕潤了:“鍾玉……”

席維安看著姐妹情長,自己是莫名其妙,一把將容嘉葉推開:“什麽亂七八糟的?呂朝聞,把人弄走!”

“表哥,姨媽特意把我從香港接過來的,你現在送我去哪兒啊?”容嘉葉想到席老太太的意思,哪裏肯走!

“好好的小姑娘不讀書,成天想七想八的,今晚就送機場,你叫人押回學校。”席維安隻吩咐呂朝聞。

“不行,我要見姨媽,我要去席公館。”容嘉葉見勢不妙,就想去討救兵。

呂朝聞卻不遲疑,扛起容嘉葉就走了。

席維安拉著鍾靈的手,溫柔無比:“不是守夜嗎?我抓緊趕回來的。走吧,我陪著你。”

鍾靈與席維安走了兩步,回頭對鍾玉一點頭,神色感激。

鍾玉笑了笑,目送這對小夫妻離去,對角落裏站著的寄漁說道:“看見了嗎?納妾不納妾,真正的決定權在姐夫手上,你一開始就用錯了力,根本不該對付我大姐。如今還是死了這條心,好好嫁人,做個好太太吧。”

看鍾玉翩然而去,寄漁氣得咬唇,唇角都要咬破了。不,不,不,她永遠不會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