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各顯神通

鍾秀和姐姐們站在一起，眼前齊刷刷的百貨員工排列一樓大廳，向經過的她們行禮。這種體驗是前所未有的，盡管她從懂事開始，就在星華百貨大樓裏來來去去。她突然意識到了肩上的責任，父親總要老去，要是沒有合格的繼任者，這些養家糊口的員工要何去何從？

鍾秀看看鍾靈和鍾玉，她們的神情那麽理所當然，即便是無欲無求的大姐，此時此刻好像散發著女王的氣質。她很驚訝，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大姐的另一麵？

不過，當經理宋廣之正兒八經介紹星華百貨，從一樓往空中花園一一絮叨時，鍾秀的壓力就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經年累月的熟悉感。

“又不是客人，這些我們都知道。”鍾秀失笑，不覺得有必要搞這麽嚴肅，隨即轉向唐鳳梧，俏皮地作個淑女的屈膝禮，“唐先生，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充當你的向導呢？”

唐鳳梧微笑地點點頭，就被鍾秀拉走了。

鍾玉無視兩人離開，目光掃過宋廣之身後的員工，語氣咄咄逼人：“宋經理，我們第一天上班，不敢勞動伯父這位監督的大駕，副總經理王本初又在何處呢？”

宋廣之正不知如何回答，一位衣裝筆挺的中年人走了過來，精明的麵龐上掛著客氣的笑。

“哎呀，公務繁忙，遲來為歉，兩位小姐可千萬別見怪。”來的正是王本初，轉眼就斥責宋廣之，“讓你請二位小姐去劇場看看電影，空中花園喝咖啡吃點心，你就讓人在這兒站著？”

宋廣之訥訥不言。

鍾玉冷眼一掃：“父親叫我們上班，要是知道我們偷懶，一定要生氣的。王副總還是看看要分派什麽任務吧。我想，就算父親沒有交代，伯父也一定讓你準備好了，是不是？”

易興華要把家業交給女兒繼承，易書業是很反對的。在易書業看來，女兒總要出嫁，是外人。這一點，從範燕秋這個大伯母最近串門的閑聊中就能看得出來，而且那家子顯然認為，既然易鍾傑放棄繼承權，理所應當就由他們的兒子易寄德來繼承。

鍾玉也很清楚，所以一來就展現強勢。

王本初讓鍾玉一語道破，尬笑道：“二小姐說笑了，不過，工作的確為二位準備好了。總監督說了，先從熟悉業務開始。大小姐管理服裝部和香水部。”對宋廣之使個眼色。

宋廣之就帶鍾靈先走了。

“二小姐一直跟在周老先生身邊，對做生意一定很有心得，我這兒有件煩心事，要向您請教。”王本初語氣一頓，本想等鍾玉主動開口問，誰知對方隻是看著自己，不由全盤托出，“倉庫內有一大批陳年舊貨，降價也難以出售，請二小姐幫著想想主意，如何處置是好。”

鍾玉挑高了眉，這是一上來就給她一塊難啃的骨頭，要踢她出局？可惜了，她在祖父身邊啃著硬骨頭長大的，一到她嘴裏，不嚼成骨頭粉末，可不會停！

清靜一上午，王本初和易寄德得意洋洋，以為鍾玉會知難而退，誰知剛吃過午飯，一樓大廳就動起來了。

宋廣之奉鍾玉的吩咐，將一箱箱的滯銷品搬到大廳，布置展覽台，要搞促銷會。王本初一聽，放了一百個心。這些滯銷品的價格已經降到底價，而且都要提前登廣告，才能吸引顧客上門。

“二小姐，您調動這麽多人手，賣不掉滯銷貨，還耽誤正常營業，老板那裏我怎麽交代？”放心歸放心，抱怨歸抱怨。

鍾玉卻不理會，隻吩咐宋廣之派人發宣傳單。

王本初奪過宣傳單念道：“即日起，星華百貨開辦舊貨展銷會，凡撿到此券者，可至一樓大廳免費領取雪花膏一份，限量50，先到先得。”隨即一怔，“二小姐，賣不掉也不能免費發啊！您太亂來了！”

鍾玉對宋廣之點點頭，宋廣之捧著宣傳單走了。

鍾秀看王本初追在鍾玉身後大喊大叫，找了人來問，才知怎麽回事。她轉念一想，笑了起來，這是一個不錯的競爭機會。她和二姐各自想辦法吸引顧客，看誰的法子更有效，也可以向父親證明她的實力。

於是，鍾秀讓人清出最大的玻璃櫥窗，自己跑去打電話，搬救兵了。

一樓鬧騰起來的時候，鍾靈在二樓處理她的難題。她發現，不少客人們不喜歡試穿樣衣，盡管服裝部的樣衣定期清洗，但因為心理作用，還是遭到嫌棄。不試穿，就沒有購買欲，也就失去了潛在的客戶。

鍾靈想到了一個法子，把樣衣折疊整齊，放入一次性的紙袋之中，並在紙袋上寫下清洗的日期，清洗人員的姓名，讓客人一目了然。同時她也明確規定，所有樣衣隻作試穿，不能出售。

接待員們紛紛道好。

這時，一樓的接待員就跑上來了，讓鍾靈趕緊下樓看看。

鍾靈一下樓，隻見大玻璃櫥窗那兒兩個真人在表演踢踏舞，吸引好多人圍觀，大廳裏外豎起了“今日百貨大促”的告示牌，還有好多人拿著宣傳單走進大廳，湧向展覽台，嚷嚷著要領雪花膏。還聽宋廣之喊話，大概就是拿著宣傳單的客人，今日購物可讓利5%，購物滿30元，得優惠券一張，再優惠8%。這還不算完，各種購物滿一定數額之後大放優惠。

鍾靈知道，鍾玉經商手法一向活絡，不過想不到還有鍾秀助陣，兩個妹妹輕鬆鬆就調動了購物的氣氛，引發人潮。但她不知道的是，鍾秀原本是想搶鍾玉的風頭，並沒有助陣的半點意思。

看似沸騰的大廳，暗流洶湧。

有人忽然高喊：“你們星華怎麽回事，我剛在二樓買的留聲機，沒聲兒！大家千萬別買他們的促銷品，全都是倉庫的陳年舊貨，歹貨！”

鍾靈一驚，看著開始出現遲疑表情的客人們，又看到了二樓交頭接耳的王本初和易寄德，頓時明朗。

她走到那名抱著留聲機的客人麵前，微笑說道：“這位客人，恭喜你，這台無聲留聲機是我們特意準備的，誰若是買了回去，就是我們的大獎顧客，可以領走英國鳳頭自行車一輛。我們這樣做，就是為了告訴大家，星華百貨絕無劣貨歹貨。若有半件，百倍賠償。”

眾人一陣叫好，購物欲大增。

三姐妹不經意的一次聯手，化危機為生機，造就創紀錄的營業額，讓易寄德和王本初敗得灰溜溜。

鍾玉不知有人在一樓攪局，忙了一上午，肚子餓得咕咕叫，又對自己的計劃相當有信心，所以就到空中花園吃午餐了。沒想到，又見唐鳳梧。

唐鳳梧的那張餐桌前堆了一疊賬簿，讓鍾玉意外的是，他看得很認真，是真來考察星華的運營情況的。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等到回過神來，見菜單反麵有一張鉛筆素描像，是她無意識下畫的，他認真的模樣。

侍應生過來送餐，鍾玉一想，就把菜單放在托盤上，示意侍應生送到唐鳳梧那兒去。她不是扭捏的性格，畫得不錯，抓住了對方的神韻，那就大方贈予唄，還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藝。

唐鳳梧收到素描，這才抬起眼，看了鍾玉一眼。她拿鉛筆抵著下巴，對他微微一笑。可他又低下了頭，繼續看賬本去了。

鍾玉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吃完了飯，才走到唐鳳梧桌前，“唐先生，星華的賬本有什麽問題，看得那麽入神？”

唐鳳梧合上賬本：“貴公司去年的進貨，比前年多280餘萬，銷貨則增加484萬，全數假定存貨較前年多260餘萬，成績尚可。可是，這個空中花園收支隻是相抵，不知有否考慮過，將這裏的舞台利用起來——”

鍾玉一手按上賬本，語氣輕軟：“在唐先生眼裏，隻有這些數字麽？”

唐鳳梧站起來：“二小姐，時候不早，我還有公務，先失陪了。待會兒見到鍾秀，請替我轉告一聲，謝謝。”

唐鳳梧輕輕撥開鍾玉的手，拿起賬本走了，來到電梯口才吐一口長氣。下了樓，看到自己的車，又想起第一次見到鍾玉的那個早晨，她全身濕透，卻有著令他驚豔的美麗容顏。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就那一眼，她的容顏就仿佛在心裏烙了印，揮之不去。隻是這驕縱到目空一切的性格啊——

唐鳳梧再度歎口氣，上了車，可是沒開出多遠，車子突然猛烈顛簸起來。他下車檢查，視線落在癟掉的車胎上，不由皺眉。

“唐先生，真巧。”鍾玉開車經過，緩緩停下，一張無辜的容顏，“怎麽，車子出問題了？”

唐鳳梧心中一動。

“唐先生不如坐我的車回去？”鍾玉微笑。

“不必了。”唐鳳梧立刻拒絕，脫了西服，到後車廂取出備胎，動作熟練地換起車胎來。

鍾玉皺眉，跳下車，走到唐鳳梧身旁：“寧願如此辛苦，也不肯上我的車，難道我是吃人的妖怪嗎？”

唐鳳梧忽然指指鍾玉腳下，不等她反應過來，上去抬起她的腳，拿起剛剛卸下的螺絲。

鍾玉氣結，快步走回自己的車上，摔關車門，一腳油門而去。

唐鳳梧換好輪胎，忽然目光定住癟氣的輪胎，發現兩個很深的釘子紮痕。他猛地抬起頭，望著鍾玉離去的方向，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