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我又成為一個小女孩

祝羽捷

青年作家

2020,

是人類曆史上特別的一年,

我們是親曆者。

離家之前,有個男同學約我一起爬千佛山,那時候體力好,登頂不過三十分鍾,麵不改色心不跳。我從書包裏拿出一遝信,有的紙張白花花,有的還留有香氣,有的印著《泰坦尼克號》裏的經典鏡頭。我做了一件至今難忘的事,放了一把火,當著他的麵把信全燒了。頃刻之間,烏雲罩頂,星星之火,把我的臉頰映襯得無比好看。那裏麵有一半是外校男生寫給我的情書呢,一開頭都是“祝小姐,展信佳”式樣的假模假樣。可我那個時候哪裏像個“小姐”,就是個一臉不高興的半吊子高中畢業生,但是大家都一樣,渴望成熟,渴望像大人一樣對話。

在男同學麵前燒信絕非為了炫耀,也不是為了虛榮心,雖然對他還尚存好感,但其實是我一直想找個機會毀掉它們。你看,我那個時候就知道保護隱私的重要性,主要是我媽有偷看人日記的壞毛病,杯弓蛇影,我一想到上了大學,她可能拿著放大鏡查出寫信人的手紋,找到人家去就不好了,畢竟我們都是清清白白的男女同學。付之一炬,免除後患。

總有人覺得我特別忙,其實我特別閑。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我是個“城市的鄉村女孩”,這是我一朋友給我的定位;我另外一個title(頭銜)更如雷貫耳——“青浦李子柒”,也是個不懷好意的人起的。我身在上海的鄉下,每天屬於自己的時間有二十三小時二十九分鍾,剩下的三十一分鍾是屬於我家貓的,用於擼它,恰到好處,再長時間就會擼禿它。如此一來,想做什麽都綽綽有餘。在我身上很好地驗證了時時刻刻活在慢中的人,才是效率最高的。話又說回來,像我們這種失業在家的人,就是沒有資格挑剔,餓漢子沒有飽漢子囂張,逮著什麽做什麽,都倍兒高興。

就說我最近錄播客吧,零成本,隻要動動嘴皮子,看我起的這名字“落選沙龍”,你我都知道法國的沙龍畫展,我這都“落選”了,可見也沒啥進入主流視野的願望。我喜歡做的這些事都挺複古的,播客其實就是廣播,我以前在學校就幹這個,既當編輯又當播音員。雖然我聲線條件一般,但還是強迫著同學們在午飯的時候聽我說有的沒的,真懷念當時自己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特權啊。現在做的事,翻譯書、播客、寫作,要做好還得特別較勁兒,得覺得痛苦才能有進步,得爬坡。有時候我覺得挺好,不用被裹挾著走;有時候我又覺得挺悲哀,這樣下去,我會不會被時代淘汰了啊?

我就像達利那座搖擺著指針的裝置,忽左忽右,企圖在理想和流量之間找到平衡,可就是無法停在精準的刻度上。原來我也是迷茫的大多數中的一員,隻是我要做的絕對是自己感興趣的,這唯一的金線我要留住。誰還沒有點脾氣,我的脾氣就在這兒,就像艾米莉·勃朗特在《呼嘯山莊》裏寫的:“但願我又成為一個小女孩,粗野、倔強、無拘無束。”寫信這會兒,我體會到了這句話。

生命中最好的禮物都是免費的,比如手寫的一封信,比如傳入耳朵的一首曲子,比如嗅到的百花香。希望我們都做順應自我意願的事,不擰巴自己,不討好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