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作刁難

兩人相攜出場,甫一亮相就引來在場眾人的注目。顧梓晟身材挺拔,容顏俊美,白色小燕尾搭配銀灰色領結,溫文爾雅之中又添兩分令人自慚形穢的清貴之感,當真應了古人所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形容。

在南方諸省商界打混,無人不知S市顧家大少經商能力卓然,相貌也頗出眾,隻是此前顧梓晟無論出席何種正式場合,向來在著裝上不甚在意,一年到頭都是黑灰二色的西裝或風衣,在人群中並不紮眼。哪知顧大少不在意則矣,頭一次盛裝出席,便選了最難穿出成色的白色小燕尾服。偏偏穿在他顧梓晟身上,不僅全無淺薄浮誇之感,反而愈發烘托出這人從前風華內斂的翩翩氣度。在場無論男女老少,遠遠近近地一眼望去,很難再移開視線。

一旁的葉晴,一襲月白色的小禮服,柔滑軟薄的料子仿佛借了月之光華,削肩的設計展露出圓潤的肩頭,纖細的腰身束成盈盈一握,垂感極強的裙擺服帖落在膝蓋以上三寸的位置,手肘上方的臂環銀光灼灼,與腳上的鞋子相映成輝。頭發沒有做過多修飾,柔順直發簡單地鋪散在肩頭,臉上妝容清新淡雅,幾乎看不出化妝的痕跡。

這般穿著,與身旁的顧梓晟一樣,都需要極好的身材氣質,才能穿得出彩。故而兩人初一登場,幾乎吸引了全場人士的注目。郝臨江走到二樓欄杆扶手的位置,看到這兩人,朝樓下一名男子招招手,目光再次掃向顧梓晟和葉晴站立的方向。中年男子會意,舉步朝兩人走去。

“顧先生,我們郝先生請您樓上一敘。”中年男子看起來比顧梓晟要年長許多,卻謙卑地彎低了腰,說話的時候也始終沒有抬眼。

顧梓晟敏銳地抬眸,隻瞧了一眼,便與仍然站在二樓扶梯處的男人對上視線。微一頷首,顧梓晟淡淡道:“請郝爺稍等,我今日帶了女伴,總要介紹她認識一下生意上的一些朋友。”

男子仍舊低埋著頭:“是。我們先生的意思是,您稍後上樓時,這位小姐也可以跟著一起。”

顧梓晟明白,這個“可以”,不是默許,而是堂堂正正的相邀而是堂堂正正地相邀。兩人對視一眼,顧梓晟從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看到一抹飛快閃過的了然。微微翹了翹唇角,顧梓晟應道:“可以。”

男子再次鞠了一躬,轉身消失在人群裏。

顧梓晟半轉過身,巧妙地擋住樓梯那邊打量的視線,一手環著她的腰,低頭湊近葉晴耳畔,唇瓣每一次輕輕蠕動,都仿佛在啄吻著她的耳廓。在外人看來,顧梓晟此刻神色沉著,眼底卻一派溫柔之色,仿佛正與這位新任女伴甜言蜜語,好不愜意。隻有葉晴知道,男人張口說出的話有多讓人不寒而栗。

“如果你今天是帶槍出席的,現在,拿出來給我。”聲音是隻有她能分辨清楚的纏綿耳語,口吻卻是不容置喙的命令語氣。

葉晴脊背一僵,將頭埋在他懷裏,仿佛因為他的親昵舉動而羞澀地不敢抬頭仿佛因為他的親昵舉動而羞澀得不敢抬頭。頭頂上方的男人因這個簡單卻明白的拒絕動作繃緊下顎,垂下眼眸冷聲命令:“拿出來。否則我不保證你今天能完好無損地走出這裏。”

葉晴不明白,甭說郝臨江,甚至連藍斯的影兒都沒見著呢,他怎麽就先跟自己抬上杠了。不禁埋在他懷裏小聲辯解:“我擱的地方很安全,不會有事。”

眼角瞥到不遠處的黑色身影,顧梓晟眼色一凜,大掌掐住葉晴的腰,幾乎是用拎的,直接把她往門外麵帶。這女人膽子也真夠大,不過是他靠邊停車的工夫,就把武器裝備到了身上,他敢打包票,眼下她身上除了槍支,至少還有一把匕首,一支極細小的利器以及一顆能令人迅速失去知覺的藥丸。他真不知道此時是該高興黎睿那幫人把她教得太好,還是該氣恨這女人不分時間場合的警惕高強。就她這點小把戲,連他都騙不過,還指望能在藍斯甚至郝臨江麵前打馬虎眼?

顧梓晟近乎粗魯地把人拎至偏門,一路上葉晴也不是全無反抗,隻是招式都被他用一隻大手化解、鎖住。她又是埋頭在他懷裏,現場具體什麽情況她暫時捕捉不到,也不敢顯露出太多。頂多在旁人看來,頂多是普通女人在男人懷裏掙紮鬧別扭罷了。

兩人一路肢體糾纏行至偏門,在場的黑道白道都有,不少人都在抿嘴看笑話,同時也有不少人好奇葉晴的身份。看身材是不錯,模樣也能勉強打個六七分,隻是顧梓晟這樣的男人,什麽樣的妞兒沒享用過,若是沒什麽特殊之處,何至於剛到宴會沒五分鍾就纏起來,瞧這樣子甚至馬上就要借用人家後花園打野戰呢。

偏門的位置光線昏暗,又有高大的盆栽做遮擋,葉晴一被人摁在牆上,就不分輕重地掙紮起來,張嘴就在顧梓晟胸口狠狠地咬了一口。顧梓晟連眼都不眨一下,掐著她腰的大掌果斷向下,撫過圓翹的臀部,經過修長結實的大腿,撩開裙擺,再向內——

葉晴被他孟浪的動作嚇壞了,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兒,因為不敢高聲說話,那嗓音聽起來仿佛帶著哭音一般:“你——你把手拿出去!”

顧梓晟麵色凝重,嘴角卻不著痕跡地微微翹起,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柔滑觸感,手掌來到她**時,突然橫翻過來,擋在她兩腳之間的腿也跟著使個巧勁兒,強迫她將兩腿分開。

四周光線很暗,葉晴被他夾在胸膛和牆壁之間,前者火熱厚實,後者冰冷堅硬,哪種滋味都不好受。且有顧梓晟的身體擋著,麵前什麽情景都看不到,視線裏唯一能夠看見的,就是他身上的白色西裝,以及那張在黑暗之中神情莫測的臉。這種情況下,再俊美的容顏也讓人覺得心驚,更何況顧梓晟俊是俊,眼色從一開始就凜冽如風。葉晴不知道他不顧顏麵一路把她擄來這個角落,到底想做什麽,一時間身為女性的本能恐懼占了上風,眼底迅速染上一層濕潤,咬著唇低聲央求:“顧梓晟……不要,我知道錯了……”

今天下午在服裝店外的警告,她已經全部都聽進去了,以後也不會再在他麵前玩那種自作聰明的把戲。一個藍斯她尚且應付不來,麵前這個她還是少招惹為妙。

顧梓晟眼底滑過一絲笑意,手掌已經順利摸到她大腿內側的冷硬物事物,修長手指巧妙地繞了兩繞,就將東西輕巧解了下來,借著她裙擺的遮擋,塞進自己西裝口袋。

火熱的手掌終於從裙底滑了出去,盡管依舊掌控在她腰臀的位置,至少讓人明白他方才的用意了至少讓她明白他方才的用意了。極大的恐懼過後,隨之而來的是羞窘和懊惱,葉晴強忍著眼眶裏的淚,嗓音微微顫抖:“你……”

剩下那三樣東西倒不算事兒,讓她自己留著防身也好。顧梓晟莞爾一笑,親昵的勾起她肩頭一綹兒發絲親昵地勾起她肩頭一綹發絲:“我怎麽會知道東西在那裏?你全身上下都是我眼看著換上的,哪兒能藏東西我還猜不著?”尤其她穿著這件布料菲薄的連衣裙,能藏東西又勉強算得上安全的,也就那麽一個兩個地方。

葉晴一巴掌拂在他臉上,力道大的連指尖都在微微作痛力道大得連指尖都在微微作痛:“你太過分了!”

真要讓她把槍拿出來,不會直說麽?嗎?非要用這種方式拿槍,當著眾人的麵跟她曖昧糾纏,待會兒她還怎麽回到宴會廳見人?

顧梓晟唇角見血,摸都沒有摸一下自己的臉,直接伸出舌舔去唇角的血漬。早聽到身後傳來的輕微腳步聲,眯了眯眼,看著懷裏沒什麽血色的蒼白小臉兒,猛地低頭狠狠吻住她的唇。

葉晴還在氣頭上,哪裏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的輕薄侮辱,抬起手欲打,被顧梓晟眼都不抬地精準握住,連同她另一隻手一同鎖在身後。吻從一開始就摻雜了鮮血的味道,兩個人各懷心思,又包含了太多的情緒。葉晴壓根就不想被他觸碰,而顧梓晟執意要用肢體語言將人征服,與其是說情人間的親吻,不如說是野獸一般彼此撕咬。最後顧梓晟感覺到懷裏人的力氣越來越小,掙紮得也不如之前激烈,擔心真被自己弄暈了,才略略鬆開口,不想再次被這女人凶惡地咬在唇上。

鮮血開始,鮮血終結。顧梓晟舔著唇沉沉笑出了聲。葉晴緊咬著被吻腫的唇,一雙鳳眸淚光薄染,惱恨地死死瞪著他。

顧梓晟以指拭去她滑落在眼角的淚滴,略側過身,目光卻依舊緊鎖住她的,朝著身後那人道:“認識你這麽久,還真不知道你有偷窺這種嗜好。”

藍斯雙臂交疊抱在胸前,臉上神情看不出喜怒,一雙黑藍色的眼卻危險地的眯起:“彼此彼此。我也不知道顧老板什麽時候添了強上這條愛好。”

顧梓晟啞聲一笑,終於轉過身來,看向來人說:“小情趣而已。,你應該不陌生。”

葉晴這才知道,顧梓晟剛剛為什麽動手不動口,又為什麽突然吻住自己。藍斯應該是在他們剛到偏門的位置,就跟著過來了。小手輕輕拉住顧梓晟被在身後的手,又用力摁了摁他的掌心,盡管不知道顧梓晟為什麽執意要她把槍拿出來交給他,反過來想一想,縱使他不願意幫忙,總不會故意陷害她。兩人剛一進宴會廳,就有郝臨江的人過來邀請,藍斯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又跟他們倆跟得這麽緊,想來顧梓晟的要求應該有他的道理。

顧梓晟反手攥住她的指尖,示意她不要驚慌。

藍斯隱約看到顧梓晟身後的月白色裙角,幹脆隔著人跟她喊話:“葉晴,過來。”

葉晴搖頭不說話。

藍斯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能看到來回擺動的發尾,知道她在搖頭,眯著眼道:“你打電話給藍嵐,讓她過來,現在我把人帶來了,你又不見了?”

“不是!”藍嵐她當然要見!葉晴急中生智,故意用帶著顫音的聲音說:“,“我……我需要用一下洗手間。”

顧梓晟聞言,玩味一笑,藍斯看了全場下來,又見顧梓晟當著自己的麵笑得曖昧,隱約也猜到是怎麽回事。藍斯放下手臂冷著臉道:“我叫藍嵐過來。,讓她陪你去。”

從衛生間出來,藍嵐扶著葉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問:“葉晴,你沒事吧?”

葉晴搖搖頭:“沒事。”

“是不是……”藍嵐欲言又止地咬著唇,目光掃過她微腫的唇,又飛快移開,愈發小聲地的說:“是不是哥哥他,欺負你了。”

葉晴一愣,隨即莞爾,剛剛藍斯當著她和顧梓晟的麵給藍嵐打電話,讓她到偏門這邊來,多餘的一句解釋也沒有。顧梓晟和藍斯兩人當時都冷著一張臉,她一個人站在靠門的位置,藍嵐可能是因為上次在她房間的事,想當然地以為欺負她的人是藍斯。想到這,葉晴不禁壞心眼兒地問了句:“要是你哥哥,你準備怎麽辦,還大義滅親啊?”

藍嵐垂下小腦袋:“上次你走之後,我已經說過哥哥了。不過我也知道,我說的話,哥哥是不怎麽放在心上的。”

兩人挽著手臂下樓,葉晴見顧梓晟正在跟一個中年男人談天,藍斯也站在一邊,神情不鹹不淡地說著什麽,心念一動,她拉了拉藍嵐的手:“我們不過去。”

藍嵐順著她目光的方向望去,了然地點了點頭:“好啊。”

兩人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喝飲料,葉晴借著拿杯子的動作,帶戒指的小指在藍嵐胸口正中的位置稍做停留。手指上的戒指圈安安靜靜,沒有任何反應,葉晴心尖一緊,目光緊緊盯住她脖頸上的銀色絲線,怎麽會……

藍嵐見她眼神怔忪,以為她還在為剛剛的事難過,輕聲勸慰道:“葉晴,其實……”

“嗯?”葉晴回過神,正撞上對方擔憂的目光,心間一軟,笑著道:“我剛才是逗你的,你哥哥剛才沒做什麽事。”

“啊?”藍嵐不由得看向遠處仿佛相談甚歡的三個男人:“,“那是……”

葉晴腦子裏轉悠著別的事,說出口的話不免隨意了些,藍嵐這一聲驚呼,她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那麽說,無異於告訴她欺負自己的人是顧梓晟。唇上的紅腫到現在還沒有消退,喝飲料時都有隱隱燒灼的感覺,葉晴輕抿著唇,臉頰染上兩抹淡淡的嫣紅,隻能垂下眼胡亂搪塞:“不是……其實也沒發生什麽。”

藍嵐還要再問,葉晴趕緊轉移話題,說:“那個人的事,你哥知道麽?嗎?”

藍嵐猛地瞠大眼睛,過了幾秒,才匆忙瞥開視線,點點頭。

葉晴滿心滿眼都是她脖子上那枚蝴蝶項墜,見此連忙又問:“那你哥也知道那人給你送過這個墜子?”

“你們兩個怎麽躲在這裏。”身後傳來男人懶洋洋的問話聲,葉晴渾身一僵,緩緩轉身,抿唇看向身後的人。

果然,這兩個人盡管私底下一見麵就沒好話,正式場合上則始終貫徹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政策。有藍斯在的地方,顧梓晟絕不會離得太遠。兩個男人一個冷峻優雅,一個邪肆不羈,站在一處幾乎聚集了全場的目光。葉晴微蹙起眉心,為剛剛得到的印證暗自焦躁,看到這兩個男人一同出現,更沒什麽好脾氣,垂下眼簾徑自喝果汁。

顧梓晟看著她微腫的唇輕觸杯沿,眸光漸深,手裏的香檳冰涼沁脾,咽下喉嚨卻仿佛一團火,漸漸席卷成滔天烈焰,朝著身上某個位置迅速聚攏而去。藍斯幾步走到跟前,從懷裏掏出一支圓形小盒,遞過去。

葉晴一開始沒意識到東西是遞給自己的,後知後覺地抬起頭,見對方目光濯濯,唇角掛著一縷意味不明的淡笑:“待會兒不是還要見老頭子?”

葉晴這才注意到藍斯的目光始終在自己嘴唇附近逡巡,狼狽垂眼,這才看清他掌心中央的小盒子,上麵繪著一株草葉的圖案,淺綠色的小盒看上去清新淡雅,不像男人會用的東西。藍斯仿佛有些不耐煩了:“到底要不要,藍嵐自己種的薄荷做出來的。”

聽到藍嵐的名字,葉晴這才放心地把東西拿過來。將手裏的杯子交給藍嵐,道了聲謝,擰開蓋子,放至鼻端聞了聞,清涼的薄荷味道直衝鼻子,隱隱還有一種淡淡的花香氣息。藍嵐在一邊輕聲解釋:“山裏蚊子多,前陣子試著做了幾盒,好像還挺有效果的。葉晴你要是喜歡,我那裏還有兩盒沒用過的。”

藍斯的聲音聽起來不大高興:“這盒也沒人用過。”

葉晴抬起頭來微微一笑:“謝謝。”眼角瞥到一邊的顧梓晟,看都沒看一眼,又匆忙低下頭,指尖沾了淺白色的膏體一點,塗在唇上,輕抿了抿。冰涼的氣息甚至連牙齒都能感覺得到,唇上火辣微痛的感覺也跟著淡卻不少。藍嵐在一邊看了看,笑著掩唇說:“我都沒想到還可以用這個呢。”

藍斯瞟了她一眼:“在樓下等你們好半天,下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

“我……”藍嵐對他好像既敬又畏,一旦藍斯冷著臉質問,就不怎麽敢開口解釋。

葉晴擰好盒蓋,,雙手遞過去,,一邊替兩人解釋:“是我說想先找個地方歇一會兒。你們不也有事情在忙?”

藍斯“嗤”了一聲,沒有接,語帶笑謔地說:“留著吧。,不定什麽時候還用得著。”

葉晴抬眸怒視,哪知藍斯正似笑非笑瞅著她,目光沿著她的麵龐緩緩向下,曖昧地停留在她胸脯的位置。葉晴今天穿的這件小禮服不算暴露,胸部露得也不多,饒是如此,被人以這樣的目光看著,還是讓她產生了轉身欲逃的衝動。

顧梓晟在旁淡淡說了句:“郝先生還在樓上等,先走一步。”

若在平時,葉晴或許會感激他的及時解圍,可是經過剛剛的風波,她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更別提跟他單獨相處了。葉晴垂著眼,麵無表情走上前,無論如何,郝臨江必須得見,而這個幫她牽線搭橋的男人,也不能得罪。她隻能吃一塹長一智,私下少跟顧梓晟有其他接觸,臥底工作之外,她與他僅限於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這一次,藍斯沒有橫加阻攔。眼看著兩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沉默地啜了口酒,眼底那抹神色晦暗不明。

推開房門,入目盡是一片血色。葉晴隻覺得大腦“哄”地一聲的一聲,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全身警戒的反應,若不是顧梓晟及時拉住她的手,攥在掌中,她恐怕已經露了餡兒。暗紅色的地毯,朱紅色的家具裝飾,看起來房間的主人極嗜紅色。可是最讓人頭皮發麻的,不是整個房間觸目皆是的血色,而是暗紅色地毯上那具倒伏的屍體,以及從屍體蔓延來開的血紅痕跡。

感覺到握著自己的大掌狠狠一攥,葉晴驀地回神,膝蓋彎一軟,輕輕“唔”了一聲,眼看就要軟倒在地。顧梓晟即刻鬆開她的手,一把撈住她的腰,同時另一手捂住她的雙眼,麵色微冷,不悅地開口:“這就是Q集團的待客之道?”

房間正中端坐的那人鬢發花白,唇角映笑,一身寬鬆的白衣白褲,手拄著一根拐杖,那般悠閑的神情作態,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門遛彎的愜意。若忽略腳下那具死相甚慘的屍體,麵前這位老者,仿佛與普通人家的老人並無二致。

老人微微抬手,身邊兩個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一躬身,一人抬頭,一人抬腳,抬起地上那具屍體朝房門的方向走來。顧梓晟摟緊懷裏的人讓出道路。葉晴被他捂著雙眼,猛然聞到那股子甜而澀的血腥味道,同時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知道應該是有人抬著屍體從自己身邊走過。房間裏還有郝臨江看著,這個時候她就是再想看,也不能顯露分毫。所以隻能顫抖著身體,朝顧梓晟的懷裏縮得更緊。

顧梓晟會意地在她背心撫了撫。房間裏的老者又朝身邊人抬了抬手指,中年男子一躬身,彎著腰朝向顧梓晟的方向道:“顧先生,我們先生請您移步隔壁房間。”

顧梓晟摟著葉晴,跟在中年男人身後,到了隔壁。葉晴挨著他在沙發坐下來,依舊是一樣的血紅色,依舊是一樣讓人難以忍受的窒息感,。葉晴挨著他在沙發坐下來,從桌上端起青花瓷杯,緊咬著牙關又放下。盡管她非常想喝口水,壓下到嘴邊的那種作嘔的感覺,可是想一想,要喝進口的是郝臨江家裏的茶水,那還真不如不喝。

顧梓晟在旁無聲露出一抹淡笑,輕撫著她散開在後背的發絲,貼著她耳朵低聲道:“放心吧,他們還不會低級到在水裏下毒。”更何況還有他在呢。

一致對外的時刻,葉晴隻能暫時放下跟這個男人的階級仇恨,伏在他肩頭,手指緊緊揪著他身上的西裝布料,非常小聲地說:“我覺得惡心。”

顧梓晟微垂的眼底滑過一絲無奈:“剛剛你在樓下喝的果汁不也是郝家的?”

女人果然是反複無常的生物,就好像藏槍的事兒,雖然他確實在過程中有那麽一點點逗弄她的意思,可要不是她非當著外人的麵跟他拗,他能采用那麽極端的辦法把她往牆角拐?當時他可是眼瞅著藍斯下了樓梯往這邊來的,隻要稍微晚那麽一分半分鍾的,她身上那把槍肯定就藏不住了。Q集團表麵上做進出口貿易,可私底下做的正是倒賣槍支的買賣。像藍斯這種從十幾歲起就把腦袋拴在褲腰上過日子的主兒,能看不出一個普通女人走路和大腿內側別著槍支走路的區別?更何況他之前還不止見過她一次,又對她那麽感興趣,隻要她走路的姿勢稍微有一丁點兒的不對勁,他肯定能看出問題來。到那時,她就是真空上陣玩美人計也不管用!

葉晴也知道自己純粹是心理作用,再加上這一整晚也沒喝上兩口水,桌上那杯茶還沏得青綠青綠,看著確實讓人眼饞。顧梓晟看出她心裏那點兒小糾結,暗自覺得好笑,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茶麵,送到她唇邊。

葉晴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剛想從他懷裏挪出去,顧梓晟突然摁著她後腦,在她眉心輕輕一吻。驚訝抬眉,就見顧梓晟眼中是不容置喙的深情,身後傳來“咚咚”的聲響,葉晴瞬間了然,柔順地伏在他肩頭沒有再動。

“顧少,有陣子沒見了。”郝臨江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仿佛才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可是黎睿的資料上清晰地寫著,他今年已經62歲,一共有過三任妻子,唯一還在世上的親人就是今天才滿20周歲的這個小女兒。另外兩個兒子,一個死於十年前道上火拚,另一個,幾年前正是死在葉宇的槍下。

葉晴在心裏默誦著郝臨江的資料,轉過臉,坐正身體,端起茶慢慢喝著。肢體上仍然做出微微瑟縮的樣子,腦子裏卻已經開始捋順這一晚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郝臨江瞥了眼她顫抖著端茶杯的手,嘴角微微掛起一縷笑:“葉小姐。”

葉晴驚慌地抬頭,又驚慌地把頭低下:“郝先生。”

“葉小姐不必害怕。”郝臨江拄著拐杖,微微笑著道:“今天是小女二十周歲生日,我本意也不想見血。不過現如今這年代,許多年輕人都不懂事兒,喜歡意氣用事,憑著一股子愚勇,非要往刀口上撞……”

“她膽子小,郝董,您沒必要再嚇唬她了。”顧梓晟微露不悅。

郝臨江嗬嗬一笑:“是我的錯。年紀大了,人也喜歡嘮叨。,還請顧少別見怪。”說著,朝身後的人一招手:“,“這裏是一份薄禮,權當給葉小姐壓驚。,還請二位不要推辭。”

顧梓晟從中年男子手裏接過小盒,掂了掂,才送到葉晴手上。

郝臨江溫和地說:“打開來看看,是否還得你們年輕人的喜歡。”

葉晴道了聲謝,輕輕一掰,打開盒子外沿的鎖扣。黑色的天鵝絨盒墊裏,靜靜躺著一隻血紅色的琥珀墜子,裏麵不是其他的昆蟲或者植物標本,而是一隻振翅欲飛的淡青色蝴蝶。葉晴捏著盒子的手指猛地一顫,瞳孔也倏地緊縮,就聽一旁顧梓晟沉聲道:“夜明珠閃蝶,還是這麽純淨的青色,確實少見。郝先生費心了。”

郝臨江眉宇染上一抹喜色:“顧少果然見識廣博。”

顧梓晟淡淡一笑:“聽聞從去年開始,郝先生添了收集蝴蝶標本的嗜好。偏巧之前認識一位朋友,在這方麵也有些研究,基本常識還有些了解,論真格的,肯定比不上郝董您。”

“哦?”郝臨江頗感興趣地問:“,“你那位朋友在國內麽你那位朋友在國內嗎,要是方便,不妨介紹我們認識一下。正好我有一些比較專業的東西,想找人切磋一二。”

顧梓晟笑容轉暖,語氣愈發客氣:“承蒙郝先生看得起,我也知道您這兒有不少好收藏,我那位朋友要是知道,一定很樂意來。不過……他這個人喜歡四處走,而且經常去杳無人煙的地方,一年到頭都聯係不上,隻能等他什麽時候回國,我再帶他過來。”

郝臨江不無遺憾地點了點頭:“可以理解,年輕人,喜歡四處走是正常的。”

“這蝴蝶……”葉晴輕輕撫摸著包裹著蝴蝶的血色琥珀:“,“好漂亮啊。,這種顏色的琥珀也很別致。”

“葉小姐喜歡就好。這個物件前陣子才做好,剛好我聽人提起,顧先生最近正跟一位姓葉的小姐往來,我想,葉這個姓好啊,正好配這隻青色的夜明珠蝶……”

“這禮物太貴重了。”葉晴輕輕搖頭,羞澀地看向顧梓晟。

顧梓晟摸了摸她的頭:“郝董一番好意,你要喜歡就拿著吧。”

郝臨江拄著拐杖站起來,朝身邊始終恭敬垂頭的中年男子一招手:“去把那個房間打開。還有點兒時間,我帶顧少和葉小姐參觀一下我的收藏。”

顧梓晟淡笑著看向身邊人,葉晴睜大眼,好奇地問:“都是蝴蝶?”

郝臨江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葉晴挽著顧梓晟的手臂走在前麵,臉上掛著略顯興奮的神情,一顆心卻在不停下沉。葉宇當初留下hudie的字樣,如果真的隻是表麵的意思,那麽他所指的這隻蝴蝶,到底落在誰家?藍嵐的蝴蝶墜子應該隻是一枚普通的項墜,至少在距離很近時,做探測用的戒指都沒有任何反應;而今郝臨江家裏一下子多出這麽許多的蝴蝶標本,這其中是否有什麽他們還不知道的秘密?而她即便懷疑東西就隱藏在其中一枚標本裏,她又該以什麽方式正大光明地入駐郝家?

還有剛剛那個在她進房間前枉死的男人,身上的西裝說不上昂貴,因為是趴伏在地上的姿勢,她始終沒有機會看到對方的臉。他到底是哪邊的人,又和郝臨江有著怎樣的糾葛,會讓這個老謀深算的男人忍不住在女兒生日當天大開殺戒。手指不自覺地攥緊顧梓晟手臂上的西裝布料,葉晴突然覺得,從今晚邁進郝家大門那一刻起,她已經被卷入一個進退不得的激流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