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未看清楚你

如果你是魏徵臣,你怎麽舍得這樣對我。如……如果你真的不是他,那我要怎麽辦?

第二天,薑如藍在家休息了一整天。盡管沒去公司,但她自己從郵箱下載了一些H市行程以及相關會議的資料,休息的同時也開始著手準備跟進工作。第二天到公司,幾乎一進辦公室,就收到羅妃一長串的噓寒問暖。薑如藍站在桌邊,手裏還拎著包,連坐下喘口氣都沒來得及,就要聆聽這位新上級的諄諄教誨:“我說Ruth啊,你這臉色看著實在是太差勁兒了,我聽說你是食物中毒?哎呀,食物中毒胃有沒有徹底洗幹淨啊?這麽著急來公司幹嗎,女人嘛,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是身體最要緊。”

薑如藍原本並不怎麽喜歡羅妃,或許是因為對方的性格確實有不招人待見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她比自己在職務上能更親近蕭卓然一步。即便是此時此刻,對方講話的語氣也說不上多討人喜歡,可如果平心靜氣地仔細去聽對方話裏的意思,會發現這個女人也不是那麽得令人厭惡。

這樣想著,薑如藍也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的。謝謝Rose姐。”

羅妃塗著淺棕色眼影的大眼眨了眨,盯著薑如藍的臉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哎,我說你這皮膚是怎麽搞的。不是說蕭總放了你好幾天假嗎?你怎麽也不好好休整一下,現在這個樣子,看著也太憔悴了。”

薑如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嗎?”

“嗯。”羅妃很篤定地點了點頭,“是不是你這次食物中毒……”

“Rose姐,我不是食物中毒,我是吃錯東西,過敏了……”薑如藍解釋道。

“噢……”羅妃點點頭,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輕蹙起眉心小聲嘀咕道,“這個池然,盡給我傳播錯誤的小道消息。”

“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工作了。”薑如藍朝羅妃打了個手勢,又指了指自己的辦公桌。

羅妃好像突然看透什麽東西一樣,看著她的目光中透出一絲了然,還有一絲玩味,點點頭說:“好。不過……你也別太拚了。”

薑如藍被她看得有點兒不自在,挽了挽耳邊的發,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臨下班時,羅妃踩著精致的三寸細高跟款步走到薑如藍的辦公桌前,伸出兩指敲了敲桌麵:“小薑,日式鐵板燒,去不去?”

“啊?”薑如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日式鐵板燒,就在和平橋那一片,有好多日式小店和小酒吧。”羅妃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外麵大廳,“好幾個同事一起呢,池然昨天團的票子,怎麽樣,去不去?”

薑如藍慢半拍地點了下頭:“好。”

羅妃一拍手,笑吟吟地說:“那好,又多一個。我再去問問老板。”

“啊?”薑如藍看著她走的方向分明是朝著蕭卓然的辦公室去的,忙出聲問:“Rose姐,你剛說什麽?”

羅妃翩然轉身,湖水藍色的裙擺在空中劃過一抹嫵媚的亮色,朝她搖了搖食指:“抗議無效,找boss一起去是外麵那群人舉雙手讚同的。”

薑如藍瞬間啞然,隻能眼睜睜看著羅妃纖腰款擺,步步生蓮踏進總經理辦公室。前後不過一分鍾,羅總助又語笑嫣然走了出來,朝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薑如藍無聲地咧出一抹笑,配合對方歡欣喜悅的心情。

傍晚六點半,一行人驅車前往羅妃所說的燒烤店。剛一進店鋪就被一群**著上身的服務生圍住了。薑如藍緊跟在羅妃身後,走在最前麵,抬頭的瞬間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堵結實的麥色胸膛,性感的鎖骨上方是一隻黑色蝴蝶結,再向上看,明顯混有西方血統的一張臉孔,眼瞳也是大海般深邃的藍黑色澤。

薑如藍看得一怔,就見對方綻出一抹笑,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這位小姐應該是第一次來吧?”

薑如藍點了點頭。

“呐,凡在本店接吻並合影的情侶即可免費獲贈本店特製雪花牛肉一盤。”男人勾著嘴角笑得有些得意,“也可以選擇跟店裏任意一位服務生kiss,得到的獎勵是一樣的,甚至更好哦!”

同行的幾人顯然都很感興趣,唧唧喳喳地問開了:“隻要是店裏的服務生都可以?”

“那親你們店老板也可以嗎?”

“男人親男人也算數?”

羅妃算是幾個人裏最淡定的,精致描繪的雙眼微微眯起,閃過精光:“送牛肉沒有上限?我們這裏可是有……八個人呢!可以送八盤?”

幾個俊男服務生顯然也都是見過大世麵的,即便被這樣追問也沒有任何尷尬或不耐煩,為首的那個跟薑如藍講話的男人微微一笑:“當然可以,如果與您同行的這幾位男士不介意與我們的服務生接吻。”

池然最先擺手:“那個……我沒這方麵愛好。”

另外兩個男同事也紛紛附和:“我們男的就還是算了吧。”“要是被我老婆知道了,以後回家都沒肉吃。”

在場唯一一個沒講話的男性,就隻剩下蕭卓然。

見眾人視線齊刷刷轉向他,蕭卓然格外淡定地一推鼻梁上的銀絲眼鏡:“你們幾個都打算參與?”

羅妃目光一轉,將整個餐廳的服務生飛快打量個遍,大大方方地一點頭:“嗯……這也算是這幾年餐廳的特色吧,不參與……可惜了。”

另外兩個女生也開始各自物色心儀的人選。

薑如藍唇瓣微張,顯然對眼前的狀況還沒有完全適應,之前那個主動跟她搭話的男服務生又開口了,指了指自己的唇,笑吟吟說:“這位小姐,如果沒有其他合適人選,不妨考慮一下我。”

旁邊一個男服務生笑著打趣說:“咦……厲哥居然主動跟女客邀吻,我們開店一這麽多年,還是第一回呢。”

另一個男服務生也調侃道:“原來厲哥喜歡的是這一款……”

一起來的男同事跟著起哄說:“你們店也是,怎麽隻有男服務生,沒有女服務生,這對我們男賓客很不公平啊。”

一名男服務生指了指店內,笑容謙和地解釋:“沒辦法,我們店老板就是女人啊。您如果有什麽不滿或者建議,可以寫在意見簿上,我們每個月底會把意見簿上的內容反饋給老板。”

另一個服務生聳了聳肩:“不過我覺得這條一件被采納的可能性不大。”

幾個女同事都笑了起來,羅妃笑著用肩膀頂了下薑如藍的手臂:“怎麽樣,選好了沒?”

薑如藍問其他兩人:“你們真的都要……”

“嘿嘿,反正這裏每個都長得秀色可餐,又有帥哥親,又有肉肉吃,何樂不為?”長得蠻文靜秀氣的一個小姑娘笑著說。

另一個則徑直攬上一個男服務生的脖頸,當著眾人的麵,大大方方“啵”了一下,朝眾人比了個“V”的手勢,“好啦,一盤肉到手,咱們先找位子坐吧。”

一個男服務生手裏舉著照相機問:“這位小姐,請問您需要合影嗎?”

女生想了想,擺擺手:“不用啦,我主要目的是吃肉,又不是自己男朋友,照相就算了。”

同行的另一個女同事也很快完成了kiss活動,隻剩下羅妃和薑如藍兩人。薑如藍挽了挽耳邊的發,剛想推眼鏡,發現自己出公司之前,已經把眼鏡摘掉放在包裏了,如今鼻梁上空空如也。羅妃大概是看出她不自在,笑著跟稍遠處的一個男服務生招了招手:“既然Ruth還沒想好,那就我先來了。那邊那個帥哥我心儀很久了。”

“這位小姐……”之前那個藍眸帥哥勾著嘴角,笑容很是勾人,“考慮得怎麽樣了?”

“那個……”周圍一圈人圍著,個個目光灼灼望向她,薑如藍還真覺得有點兒“亞曆山大”。雖說不過是一個唇碰唇的親吻,對方的長相看起來也很可口,可她還是覺得……有些過。

“如果她親我的話,也有牛肉送?”大家夥都熱烈注視著薑如藍和藍眸帥哥之間的對視,冷不防插進一個冷冷淡淡的男性嗓音,還真是嚇了所有人一跳。

眾人視線掉轉,就見蕭卓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摘掉了眼鏡,眉心微蹙,一雙桃花眼狀似不經意地瞟了薑如藍一眼,而後看向愣在當場的藍眸服務生,等待對方的回答。平心而論,蕭卓然的長相委實不賴,劍眉斜飛入鬢,一雙桃花眼勾魂奪魄,唯獨麵上表情太過冷淡,那雙眼睛看人時,總仿佛隔著一層薄而脆的冰,所有波光瀲灩勾魂攝魄,都結結實實凍結在內,一眼看過去,旁人不僅不會覺得有多魅惑勾人,反而或多或少會生出些許望而生畏的感覺。反觀那藍眸帥哥,長相比之蕭卓然更多了幾分西方人特有的野性,再加上愛笑愛說,自然在女生中大受歡迎。

一眾人在這兩人之間來回打量,連池然都摸著下巴,發表了不太看好自家boss的言論:“boss這是主動索吻,還是逼迫小薑獻吻啊?”

另外兩個男同事都是普通職員,無論心裏有什麽想法,肯定也不敢當著蕭卓然的麵發表任何反動言論。故而兩人反應一致,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見。倒是羅妃耳朵靈,親吻完了服務生,一邊笑嘻嘻等著看好戲,一邊還參與討論:“要我是小薑的話……肯定會選擇……”

“誰?”這兩個倒是瞌睡遇到了枕頭,聊得十分起勁兒。

“肯定是這個帥哥服務生嘍!”羅妃用纖長的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唇,“反正老板朝夕相對,每天都能看到,今天不親,以後也有的是機會。這個服務生就不一樣啦,屬於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類型,所以要好好把握。再說了,出來玩嘛,總拉著自己認識的人不放有什麽意思,玩的不就是個刺激嘛?”

池然一挑眉毛,悄悄豎起拇指:“羅總助真是高見。”

羅妃唇角微翹,笑容剛要綻開,另一邊蕭卓然已經朝兩人看過來,那目光說不上有多少情緒,不過輕描淡寫的一瞥,卻把羅妃嚇得當即扯平嘴角,一邊撩頭發一邊低下頭去。池然哈哈幹笑兩聲,望了望餐廳的天花板:“這家餐廳的裝潢真不錯……”

藍眸服務生笑著一伸手,示意蕭卓然如果樂意的話可以開始,“當然可以送了,不過……”成功將眾人的注意力再次拉回自己身上,帥哥服務嘴角的笑容有點兒壞,“如果是情侶的話,就不是簡單唇碰唇的親吻那麽簡單,至少也要French Kiss。”

話音剛落,旁邊兩個服務生已經吹起口哨,起哄地鼓起掌來。羅妃發出“哇哦”一聲驚歎,池然則小聲嘀咕了句“這下可熱鬧了”,現場氣氛被調動得很熱鬧,周圍一些桌子的客人也紛紛朝這邊看過來。池然偷瞄了一眼蕭卓然的側臉,心裏一時間有些沒底,開始暗暗後悔自己團票之前沒搞清楚這家店的規矩。

蕭卓然眉心皺得有點兒緊,薑如藍本有的一絲驚愕和局促在看到對方這種表情後,也很快消失不見,小聲說了句“算了”,轉身輕輕扶住男服務生的臉頰,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那藍眸服務生顯然沒想到她有此一著,眉峰一挑,臉上的表情很有些受寵若驚的意味,看得在場一些年輕男女更是蠢蠢欲動,還有人高聲喊:“要舌吻,要舌吻!”

薑如藍感覺到對方嘴唇的溫度,以及試探著伸過來的舌尖,連忙將人推開,說了聲“謝謝”,也沒敢多看人,垂著眼說:“我們之前訂了位,靠窗的桌子,麻煩帶我們過去吧。”

那男服務生臉上沒有露出絲毫不悅或尷尬來,從容地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側身朝著前方一伸手:“幾位,這邊請。”

肉和蔬菜陸續端上來,大家紛紛動手,很快就有的吃了。薑如藍從開始就沒怎麽抬頭,一直默默吃著。好在池然坐在右手邊的位置,這人又很能搶東西,兩人麵前的鐵板上就從沒斷過食物。

“哎,小薑。”羅妃夾起一片生菜葉,裹上沾著醬料的五花肉,邊吃邊朝她擠擠眼,“感覺如何?”

薑如藍抬起眼,就見不單羅妃,另外兩個女生也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不知怎的就覺得有點兒好笑。剛想說話,對麵一個男同事站起來為大家倒酒,蛋殼青色的日式小酒壺,上麵繪著一支鵝黃色的花枝,酒壺剛剛微傾在薑如藍的杯子上方,就被另一隻男性的手掌擋住。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同時響起的是蕭卓然一貫冷淡的嗓音:“她不能喝這個。”

那個男同事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不是……蕭總,這個清酒幾乎沒什麽度數的。”

“那也不行。”蕭卓然伸手就將酒壺接了過來,遞給池然。

池然接過酒壺,猛地想起前幾天薑如藍食物過敏住院的事,恍然大悟地一拍後腦勺:“噢,對了!小薑上次過敏就是喝清酒來著吧?這個是不能喝。”

那個男同事見蕭卓然麵色不善,戰戰兢兢地坐下來,連道歉都說得不大利索了:“對,對不起啊,小薑……我,我不知道這個。”

羅妃明眸一轉,連忙打圓場:“哎,是我不好,池然訂餐廳的時候問我的意見,是我提議來這家日式燒烤店的,我還真不知道咱們Ruth對這個清酒過敏。”

薑如藍連忙搖搖頭:“沒事的。”她如何看不出羅妃臉上一閃而過的淡淡不悅,以及幾個同事之間不自然的情緒。掃了眼始作俑者,卻見那人將酒壺交給池然之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色平淡吃著麵前的三文魚刺身,渾然不覺周圍流淌的尷尬氣氛。還真是跟過去一模一樣。薑如藍在心裏歎了口氣,端起手邊的**茶,朝蕭卓然一舉杯,“說起來,上次的事還真多虧了蕭總,如果不是您及時把我送到醫院,我現在還真不知道在哪個旮旯待著了。”

蕭卓然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頓,舉起手邊的杯子,隔著桌子朝她遙遙一舉杯,看都未看她一眼:“沒事。”說完,就將杯子又放了回去。

被敬了酒卻連杯都不碰一下,這樣的舉動放在平常是十分失禮的,周圍幾人紛紛看向薑如藍。薑如藍也不在意,朝著眾人甜甜一笑,又低下頭去夾菜。

池然在旁邊看得捏了一把冷汗。別人他不了解,也不在乎,可主位上那個可是他的boss兼大哥啊。大哥心情不爽,做小弟的接下來還能有好日子過?池然嘬著牙花子抿了一大口酒,又瞟了眼端端正正坐在身旁的薑如藍,突然發現這姑娘看著溫溫柔柔的樣子,其實主意比誰都大!就剛剛那情形,誰看不出來他們蕭總是動真格的了,換做其他姑娘,即便不願意在這種場合當著一堆同事的麵跟老總kiss,至少還可以選擇壓根兒就不親啊!她可倒好,不僅選了那個**外露的洋鬼子服務生,還主動摟著人家脖子獻吻,這換了哪個男的能忍?更何況還是他們家這位出了名冷麵冷情的主兒!池然想到這兒,心裏突然咯噔一下,目光也不自禁地瞟向蕭卓然,該不會……

正巧蕭卓然也抬起頭,淡淡掃了池然和薑如藍的方向一眼,便又挪開視線。

池然頓時心裏拔涼,完了……剛剛他們蕭總那眼神,他預感接下來相當長一段時間,他是不會有好日子過了。坑爹的團購啊!

一餐原本應該熱熱鬧鬧的燒烤在池然淒淒慘慘的心情中走向尾聲。原本眾人約好飯後還要去附近的酒吧一條街,可眼看餐桌上的沉悶氣氛,以及某位大boss自從進店之後就多雲轉陰的臉色,剩下七個人愣是沒一個敢主動提這個茬兒。

走出燒烤店時,正是晚上七八點鍾的光景,對於B市的年輕男女來說,真正的夜晚才剛剛開始。薑如藍跟在眾人後麵走了幾步,突然發現大家夥的去向是停車場,便問了句:“我們不去酒吧了?”她記得來之前,羅妃和池然這兩個家夥對此可是津津樂道了好一番,一看就是經常出入這種場合的主兒。

池然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兒,他過去怎麽沒發現這個小薑是這麽不會看人臉色的。羅妃卻反應奇快,抬手在臉頰邊扇了扇,說:“哎,這邊鬧市的空氣太糟糕了。要去酒吧的話你們隨意,我可是要先回家了。”

另外兩個男同事也跟著附和,倒是那兩個年輕女孩兒一副不太樂意就此回家的樣子。想想也正常,好容易一大堆人出來玩一次,剛吃個晚飯就回家,確實是夠掃興的。其中一個索性直接問薑如藍:“小薑,你想不想去?”

認真說起來,酒吧這種地方,薑如藍還真從沒去過。上學時她是年年拿獎學金的三好學生,心思壓根兒就不會往玩樂的地方使,後來從警校畢業,被直接派往國外某地在魏徵臣手下工作,去過賭場進過夜店,跟各種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可就是沒進過酒吧。過去的幾年裏,她幾乎沒有真正的私生活可言,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偶爾出去消夏度假,也總是跟在魏徵臣身邊,那個人帶她去看過北極的極光,領她去北海道滑雪泡溫泉,甚至還有一次不要命地把她領進了落基山脈非說要玩什麽荒野逃生,可就是沒帶她去過酒吧。這麽想來……她好像也挺虧的,長到二十五歲,卻連酒吧都沒去過一次。

想到這兒,薑如藍眨了眨眼,微笑著說:“好啊。不過我沒去過B市的酒吧,可能好多都不懂……”

先前問話的那個女孩兒伸手攬上她的胳膊,拖著人就往前走:“哎呀,去酒吧就是個玩,這還有什麽不懂的。”

“是啊。”另一個女同事走在了薑如藍另一邊,朝其他幾人擺擺手,“那我們三個走了啊,大家明天見。”

剩下五個人有三輛車,羅妃朝蕭卓然綻出一抹笑:“不知道蕭總是否方便送我一程。”

燒烤店前的燈光昏黃,這樣的光線裏,每個人的神色仿佛都看不分明。蕭卓然點了點頭,道:“走吧。”

幾人一齊走向停車場。蕭卓然坐進駕駛座,羅妃敲了敲副駕駛座位的窗子:“蕭總?”

窗子徐徐落下,蕭卓然說:“你坐後麵吧。”

羅妃沒多抗議,乖順地坐在副駕駛後麵的座位。車門落鎖,蕭卓然一邊打轉方向盤倒車,一邊說:“地址?”

羅妃吐字清晰地報出一個地址,連幾樓幾單元甚至門牌號都說得清清楚楚。車子駛入主幹道,蕭卓然才道:“羅秘書以後還是要多注意個人安全,一些個人信息不要隨便告訴不熟悉的人。”

羅妃微微一笑:“蕭總在我心裏,不算不熟悉的那一類。”

蕭卓然沒有講話。

羅妃微微前傾上身,目光溫軟地看向正在專注開車的男人:“蕭總有女朋友嗎?”

蕭卓然說:“沒有。”

羅妃俏皮地歪了歪頭:“剛剛蕭總說不讓我坐副駕駛的位子,我還以為那是某人的專屬座位。”

沉默片刻,蕭卓然才道:“坐後麵安全性比較高。”

“是嗎?”羅妃撩了撩頭發,一隻手扶住前麵的座椅,“在我的認知裏,副駕駛這個座位都是留給自己心儀的女性的。”

“羅秘書對我的個人生活很感興趣?”

羅妃輕笑了一聲:“蕭總不會不知道,咱們公司多少女孩兒都對你心儀不已,我這個問題可不光是替我自己問的,更是代表公司廣大未婚女性問的。”

蕭卓然說了句:“我沒記錯的話,羅秘書今年二十九歲。”

“是啊。”羅妃一時之間沒領會蕭卓然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蕭卓然語氣淡然地說:“女孩子還是早些結婚的好。”

羅妃臉色微變,語氣卻略顯嬌嗔:“蕭總這話說的……哪個女孩子不想早些結婚,這不是一直就遇到沒合適的嘛。”

“池然認識不少人。”蕭卓然說,“如果你有這方麵需求,可以找他。”

羅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蕭總,你跟池然認識這麽多年,他都沒能幫你解決終身大事,這人能靠譜嗎?”

等紅燈的間隙,身後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喧囂的街道盡是一派繁華夜景,蕭卓然的聲音在這樣的夜色裏,幾乎讓人聽不真切:“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借別人的手解決。”

不知何時,羅妃探身將前麵副駕駛的座位調低,飛快地湊到蕭卓然的臉畔輕輕一吻,又很快坐了回去:“我也是。”

蕭卓然連眼睛都未眨一下,一邊啟動車子引擎,一邊說:“羅秘書,我不是一個適合的結婚人選。”

羅妃微笑著說:“不試試怎麽知道?誰也不是一開始談戀愛就奔著結婚去的,誰也不是一上來就能對另一個人死心塌地的。”

蕭卓然淡然接口道:“我對你沒感覺。沒感覺的事,就不應該開始。”

車子裏靜默半晌。直到拐進一片高級住宅區,在一棟樓下停妥,羅妃才幽幽地歎了句:“蕭總,你可真絕。”等了許久,也不見對方有任何回應,羅妃又接著說:“我認識這麽多的男人裏,就屬你對我最無情。有的男人盡管不喜歡我這款的,可也不會像你這樣當麵回絕,一點兒餘地都不留。”

直到羅妃提著包走下車,蕭卓然才搖下車窗,對著外麵說了句:“我不反對辦公室戀情,所以你要跟池然或者公司其他人如何,我不幹涉。隻一點,不要影響工作。羅妃,這段時間你的工作表現讓我很滿意,我不願意浪費時間、精力再去聘個總助。”

“我知道了。”羅妃的語氣不似往常活潑強勢,而是幽幽的,聽起來確實被蕭卓然一番話傷得不輕。

目送身影消失在樓門口,蕭卓然搖上車窗,拿出手機發了兩條信息,便驅車離開。

和平橋附近的酒吧多數是日式或北歐風格,裝潢簡單卻很有味道,到了晚上八九點鍾,幾乎每家店裏都有不少客人。跟薑如藍一起的兩個女同事顯然經常出入這種場所,對附近每間酒吧的特色和優缺點都能說出點兒門道來。薑如藍基本隻要跟著這倆人就沒錯了。

喝到第四家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鍾,兩個姑娘看著都文文靜靜的,酒量卻個頂個的好。好在這兩人也看出薑如藍不是這種地方的常客,不僅沒有勉強她多喝,到後來還直接幫她叫了冰水。薑如藍的酒量委實說不上多好,紅酒的話差不多一瓶就蒙了,最後拿起冰水灌的時候,胃裏已經有些熱浪翻滾的感覺。小酒吧的舞池不算大,但勝在音樂好、氛圍佳,風韻猶存的黑人女子坐在旁邊一首接一首唱著英文老歌,幾個年輕男女在舞池裏相擁慢舞。薑如藍半閉著眼趴在吧台上,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輕輕拍她的肩膀,轉身一看,金色短發,藍色眼瞳,眼神熱辣笑容迷人,是日式燒烤店的那個服務生!

旁邊的兩個女同事也認出了他,其中一個已經喝得半醉,笑嘻嘻調侃道:“喲,帥哥,從燒烤店追到這兒,可真不容易啊!就這麽喜歡我們小薑?”

另一個拽了拽那個女同事的胳膊,對薑如藍眨了眨眼:“我們倆去一趟洗手間,慢聊啊。”

薑如藍即便再笨,也明白過來這兩個人是找個借口直接開溜了。剛想開口阻攔,那藍眸帥哥一個側身擋住她的視線,率先朝她伸出手:“我下班了,現在是個人時間。美麗的小姐,我先自我介紹一下,你可以叫我Leo,不過我比較喜歡你稱呼我的中文名字,秦厲。”

薑如藍禮貌地笑了笑:“你好。”

“都不告知一下你的名字嗎?”秦厲誇張地捂著心口,說:“果然越美麗的女人,越是心狠。”

薑如藍眉心微皺:“對不起,我跟你真的不熟。”

站起身想要結賬,伸手卻摸了個空,薑如藍四下裏一望,卻發現自己隨身背的包包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蹤影。吧台另一邊的酒保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小姐,你那兩位朋友走之前已經結過賬了。”

薑如藍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好過多少,賬是結了,可她家的鑰匙和手機都在包裏,還有工作用的移動硬盤和U盤,裏麵一些資料是不能外泄的。

秦厲見她四下找東西,便跟著她一起四處看了看,問:“怎麽了,你丟什麽東西了嗎?”

“我的包……”薑如藍很快反應過來,連忙看向那酒保,“你看到剛剛誰拿我東西了嗎?”

那酒保聳聳肩:“剛剛有一陣來往的人比較多,我忙著給客人倒酒,還真沒留意到。”

“你把包放在椅子上了?”秦厲見她點頭,拍了拍薑如藍的發頂,“傻丫頭,這種地方東西都要隨身帶的,哪兒能隨便放,不偷你偷誰的。”

越是這麽說,薑如藍越是懊惱,她平時哪裏會是這麽不仔細的人,如果不是跟魏徵臣重逢以來情緒起伏太大,這幾天心情又格外欠佳,還被人拖著喝多了酒,她也不會稀裏糊塗地把隨身的背包隨手亂扔。

“如果你需要聯係朋友的話,可以用我的手機。”秦厲遞過來一隻黑色的平板手機。

薑如藍掃了一眼,猶豫片刻,還是接了過來:“謝謝。”她在B市基本沒什麽認識人,公司的同事倒是有不少,可她哪裏會記得同事的手機號碼?唯一記得的那個人……

“沒想好該給誰打?”秦厲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半開玩笑地問她,“不如你跟我回家?”

薑如藍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飛快摁下一串手機號碼,手機那端響過三聲,便被人接起,蕭卓然的聲音聽起來冷淡依舊,卻很清醒,應該還沒睡。

薑如藍握著手機,不知不覺間,手心已經有了濕意:“蕭總。”

“有什麽事嗎?”

“我……我隨身的包不見了,手機、錢包,還有鑰匙都在那裏麵……”薑如藍說得已經很慢了,可說到最後,語氣還是禁不住微微顫抖,“我在這邊沒什麽認識的人,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地址。”

“就在剛剛吃飯的那條街,酒吧的名字是……”秦厲在一旁好心提醒,薑如藍看著他的口型複述道,“靠近街尾的一家酒吧,名字是藍色港灣。”

手機那端,蕭卓然停頓了兩秒,說:“老實待在那兒別動,半個小時之內我會到。”

還差三分鍾半小時的時候,一身灰色西裝的男人準時出現在酒吧門口,薑如藍朝秦厲微微鞠了一躬:“今天謝謝你。”

秦厲從錢夾裏抽出一張紙鈔放在吧台,在薑如藍轉身離開的時候,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一百句謝謝,也比不上你親口告訴我你的名字。”

薑如藍臉上的神情帶著明顯的抗拒:“雖然真的很感謝你,但我們以後不會有任何交集,所以……抱歉。”

“怎麽了?”蕭卓然原本隻是站在門口的位置,大概是看到這邊兩人之間的糾葛,走過來看也不看坐在椅上的秦厲,徑直問薑如藍。

薑如藍搖了搖頭,小聲說:“沒事。剛剛我借用了這位先生的手機給你打電話。”

蕭卓然抬起頭,看了眼秦厲:“剛才的事謝謝了,不過現在請你放開。”

秦厲眉毛一挑,攥著薑如藍手腕的手幹脆舉得更高:“憑什麽,你是她男朋友嗎?”

蕭卓然眉目清冷,望著秦厲的眼神卻隱含著戾氣:“你別太過分。”

秦厲“嗬嗬”笑了兩聲,鬆開薑如藍的手腕,跳下椅子倒退兩步:“美麗的小姐,相信咱們還會再見的。給你一個忠告,你身邊的這個男人,隻會給你帶來無窮的危險。”說完,朝薑如藍丟了個飛吻,轉身從酒吧的另一個入口大步離開了。

薑如藍轉臉看向蕭卓然,後者卻也轉過身:“很晚了,走吧。”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薑如藍剛想問話,蕭卓然先開口了:“那兩個人呢?”

薑如藍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之前那兩個女同事,照實說出當時的情形實在尷尬,薑如藍隻能含混帶過:“她們倆喝得有點兒多,就先走了。”

“你怎麽不跟著一起走?”這話大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意味了。

薑如藍硬著頭皮說:“那時剛好有人跟我說話,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們倆就走了……”

“剛剛那個男人?”

“嗯……”不知道怎的,薑如藍應這一聲的時候,莫名地就覺得心虛。

“包什麽時候發現不見的?”

薑如藍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的心虛和忐忑都是多餘,這哪裏是質問,這分明是警察問詢,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就差查戶口本了。

蕭卓然之前一直看著車子前方,等了好久沒見人回答,這才轉過臉,開口說話的語氣依舊冷冰冰的:“怎麽不回答?”

“我要是知道什麽時候不見的,我肯定就搶回來了,還犯得著落到這地步?”薑如藍心情欠佳,說話的口吻也沒什麽好氣。

“沒那個本事就別學人家去酒吧。”

“我有沒有那個本事犯不著蕭總您來指教,畢竟這是我的私生活,不在工作範疇。”

車輪摩擦柏油路發出刺耳的聲響,薑如藍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額頭狠狠撞在硬物,一陣頭暈眼花,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車子險停在白線前,不遠處的紅燈有些刺眼。咬牙揉著額頭忍痛,就聽蕭卓然在一邊淡淡解釋道:“剛沒注意紅燈,頭沒事吧。”

薑如藍怒極反笑:“我有沒有事,你還會在意?”明知道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那個人都不會轉過臉來凝視,可此情此景,還是忍不住想要發脾氣。薑如藍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眼底浮出的水霧,“如果你是魏徵臣,你就不會死裏逃生後選擇自己一個人在B市生活,半點兒不去理會我的死活;如果你是魏徵臣,你就不會在跟我重逢後偏要跟我裝作不認識,無論我哭還是鬧,無論我追問還是妥協,你不會每天都擺著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對我無動於衷;如果你是魏徵臣,你怎麽能眼看著我吃烤魷魚喝清酒,你明知道那兩樣東西加在一起,即便隻是薄薄一片也有可能要了我的命……”

眼淚滾燙得仿佛岩漿,落下來,才感覺到自己臉頰和脖頸的冰冷,薑如藍狠狠抹了一把眼,這才發現自己連指尖都是顫抖的,甚至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在顫抖,都在冰水裏忍受生不如死的煎熬。她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閉著眼都畫出來的側臉輪廓,卻能在她如此質問的時候全無半點兒動容。她不知道自己說話的聲音到底有多高,隻知道此時此刻,她已經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嘶喊:“可如果你不是他,你不是他……那你為什麽要允許我進公司,你為什麽縱容我跟你朝夕相對,為什麽在我食物中毒暈過去之後第一時間把我送到醫院,為什麽我醒過來之後第一個看到的還是你?如果你不喜歡我,剛剛為什麽要在餐館裏提議吻我,整餐飯你都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難道不是因為看到我跟別的男人親吻嫉妒?難道不會因為我跟其他男人好急得要瘋掉?”

說完最後一句話,薑如藍整個人已經顫抖得不能自已,牙齒戰栗,環緊雙臂抱著自己,幾次想要說話的當口,都會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尖:“如果你是魏徵臣,你怎麽舍得這樣對我。如……如果你真的不是他,那我要怎麽辦?要怎麽辦……”

如果他真的不是魏徵臣,不是她記憶裏的那個他,那她一年多來的煎熬和等待都算什麽?長時間以來她能夠堅持一路走來的動力和支撐又在哪裏?這漫漫人生,喧囂人間,如果過往記憶裏的那個他已經不複存在,真的在那次任務中跌落懸崖、灰飛煙滅,而她卻完好無缺地坐在這兒,麵對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執著追問,她在固執什麽?又在自欺欺人什麽?

最後清醒的意識裏,薑如藍隻能透過蒙矓的視線,看到那個人略轉過來的臉龐,卻連對方的一絲表情都參悟不清。或許她跟他之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吧。無論是四年前,還是現在,無論他是魏徵臣還是蕭卓然,麵前的這個男人,她從來就沒有真正看清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