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秘力量

周日,午後。

北京的天很少這樣藍,婁小婁站在窗前,回想近來發生的一切異常事件。從窗子望出去,越過樓群,可以看到遠山的清晰輪廓。

電話響了三次,是林要要打來的,他沒接。

現在,除了林要要的打擾,他的生活很平靜。那台傳真機扔掉了,也許它還在順著電話線頑強地朝回爬,不過,它爬得非常緩慢,因為它的腦袋四分五裂了;電視台的第六十四頻道再也沒有出現過影像,那個穿中式對襟服的麵容清臒的老人,消隱在屏幕的雪花中;駕車的時候,他經常聽收音機,也沒有出現過有關奇門遁甲的節目……

QQ響了,是桑丫。

桑丫:我該叫你叔叔,還是哥哥?

婁小婁:你十六歲,我三十三歲,當然叫叔叔。

桑丫:你給我的感覺,在叔叔和哥哥之間。

婁小婁:那就叫婁小婁好了。

桑丫:我跟你講一件事——前些天,我覺得背後有一個看不見的人,一直跟到七樓,跟到我家門外。

婁小婁:是不是今年你要考大學,壓力太大了?

桑丫:絕不是,我甚至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就是看不見他。

婁小婁發來一個笑臉:說不定,在另一個時空裏,有個人背著米袋子,走在回家的路上,總感到前麵有雙腳在行走,就是看不見人。我們這個世界和他們那個世界重疊到了一起。好在那個人在另一個時空裏,住在八樓,他繼續朝上走了,離開了你,不然,你會感到他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

桑丫:真的會有這樣的事嗎?

婁小婁:世界太深邃了。有空間就有可能,有時間就有可能,沒有空間,沒有時間,仍然有可能。

桑丫:嗯,很多事情科學解釋不了。

婁小婁:科學就像一個氣球,裏麵是已知,外麵是未知,已知部分越大,和未知的接觸麵就越大。

桑丫:你是不是開始學奇門遁甲了?

婁小婁:沒有。

桑丫:你不相信它?

婁小婁:相信。

桑丫:我對神秘文化總是半信半疑,不然,我早學了。

婁小婁:如果說,這個世界的本質是物質的,並不完全令人信服;如果說,這個世界有鬼有怪有神有仙,也不完全令人信服。但是,如果說有一種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影響或者操縱著世界萬物萬事,就沒人能反駁得了。

桑丫:這正是我相信一半的原因。

婁小婁:舉個小的例子,四個人打牌,如果背運,你把把都是爛牌;如果走運,你把把都是好牌。似乎四個人之外還坐著一個看不見的人;舉個中的例子,一個人剛剛出生時,還沒有被塵世的繁雜所幹擾,似乎總能看到什麽。臨終時,似乎接近了某個世界,也總是清晰地感覺到什麽;舉個大的例子,人類曆史幾千年,興與衰,窮與通,分與合,都有一定規律……

桑丫:那種神秘力量是什麽呢?

婁小婁:它應該是無形的,存在於一個更大的世界裏。如果把它擬人化,成為一個老人,那麽人類就是棋子。棋子不會了解老人的肌肉、骨頭、情感、思想,也不會知道下棋的意義。打個比方,他推動一個“卒”,於是,那天你就去了網吧;因此,“卒”挨上了“炮”,於是,你通過QQ就認識了我。這是必然的。

桑丫:假如,這個老人拿起“卒”的時候,偶然改變了主意,放下它,又去走“炮”了,偶然不就把必然打破了嗎?

婁小婁:是的,偶然和必然是辯證的。

桑丫:他走“炮”的時候,很可能還是放在“卒”的旁邊,那樣的話,就是你加我QQ,主動跟我認識了。

婁小婁:哈哈。

桑丫:如果,那個大世界裏出現意外,突然把棋盤弄翻了呢?

婁小婁:無法想象。估計就會時空錯亂,各種意想不到的情況像夢魘一樣發生了。

桑丫:我倒期盼發生那樣的事。

婁小婁:你膽子很大。

桑丫:從今天起,我想學習奇門遁甲了。

婁小婁:你年齡太小。這個世界就足夠讓你眼花繚亂了,還想窺視另一個世界?

桑丫:其實,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東西吸引我,簡單得就像阿拉伯數字。

婁小婁:學習奇門遁甲,我現有的水平就可以做你的老師。從今天起,你不用叫我叔叔,也不用叫我哥哥,就叫我老師吧。

桑丫: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婁小婁:都是學校害的。

桑丫:我叫你北方。

婁小婁:北方,這個詞大氣。

桑丫:你了解《易經》嗎?

婁小婁:皮毛。大學的時候,試圖鑽研過,後來放棄了。

桑丫:我隻知道,《易經》是六經之首。

婁小婁:通俗地說來,《易經》就是通過陰爻陽爻、八卦、六十四卦、天幹地支、金木水火土等這些符號,揭開宇宙萬物的秘密。正像通過一滴水,照出一個世界。我們中醫診斷的時候,講究“望、聞、問、切”,就是看看患者的麵部氣色,或者聞聞患者呼吸的氣味,或者問問患者的胃口,或者摸摸患者的脈搏——通過患者的一個局部,或者一種表象,探求整體的健康狀況。

桑丫:中醫的經脈和穴位深不可測。我剛剛看過一篇文章,說科學家在一次實驗中發現,人體的各個部位都有不同顏色的輝光。輝光明顯的部位,正好和中醫的七百多個穴位對應。太神奇了。

婁小婁:現在,越來越多的西方國家承認了中醫合法化。

桑丫: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婁小婁:什麽想法?

桑丫:我要報考中醫大學。

婁小婁:好啊。畢業之後,你和我在一個診室上班。

桑丫:沒有患者的時候,我們就一起研究八卦之類。終於有一天,兩個醫生雙雙變成了算命的大仙。嗬嗬。

婁小婁:實際上,近代有很多學者受《易經》啟示獲得了諾貝爾獎,比如丹麥的玻爾,德國的漢森堡,中國的楊振寧、李政道……

桑丫:我以為科學和玄學是背道而馳的。

婁小婁:在更高的層麵,它們是統一的。《易經》通過陰爻、陽爻兩個最簡單的符號概括和演繹萬事萬物,和現代計算機通過0和1兩個二進製符號概括和演繹萬事萬物,異曲同工。而現代科學發現,生物遺傳密碼排列起來正巧與六十四卦對應。《易經》是一種思維科學,聖人用它解決天下一切疑難。源於《易經》的奇門遁甲,被稱為中國方術之王。現代科學證實,人活著時,遺傳物質呈左旋狀態,人死後,遺傳物質呈右旋狀態,這和奇門遁甲中的陽遁順行(左旋),陰遁逆行(右旋),一模一樣。

桑丫:我不懂什麽陽遁順行和陰遁逆行。

婁小婁:我也是一知半解。

桑丫:上課的時候,我總是偷偷看一些閑書。前幾天,我看《三國演義》,裏麵寫到赤壁大戰,周瑜利用龐統向曹操獻連環計,於是曹操用鐵索把戰船連在了一起。可是,周瑜站在山頂觀望曹營水寨時,忽然意識到,這個季節隻有西風和北風,沒有東風和南風,火攻之計無法實施!於是,口吐鮮血,不省人事。諸葛亮探視周瑜的時候,稱自己遇到異人,學會了奇門遁甲,可以呼風喚雨。於是,周瑜遵照囑咐,在南屏山修築祭壇,派遣一百二十人執旗守護。諸葛亮沐浴戒齋,披上道衣,跣足散發,登上祭壇作法求風。將近三更的時候,東南風浩浩****地刮起來……你說,有那麽神嗎?

婁小婁:我讀過一本書,易學專家張誌春揭開了這個千古之謎。他查出赤壁大戰的年、月、日、時,再用奇門遁甲推算,當時天輔星落九宮,主有東南大風。而且,曹操所在的西北方位出現凶格,很不利。

兩個人聊了一下午。

下線的時候,桑丫對婁小婁說:聽你講這些東西,是飲。聽老師講那些東西,是灌。

第二天,婁小婁下班的時候,剛剛走出門診樓,迎麵走過來一個婦女,穿著一雙白鞋子。他沒有太在意,和這個婦女擦肩而過。走過去之後,他想到了什麽,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那個婦女也停下來,正在那裏看著他。

他感覺這個婦女有些麵熟。幾年前曾經雇過的保姆?不是。在北方中醫院診治過的一個患者?不是。小區裏的清潔工?不是。

看著這個婦女的方臉,大眼,齙牙,他忽然想起,她是在他扔傳真機的時候,出現在垃圾場的那個撿破爛的婦女。

不管什麽人,隻要一和傳真機掛上鉤,婁小婁就緊張起來。

婦女辨別了一下婁小婁的相貌,走了過來,操著一口河南話說:“我來給你送東西的。”

婁小婁說:“你給我送什麽東西?”

婦女說:“你扔掉的那台傳真機,給你發來了一份傳真。”

婁小婁感覺自己在做夢,他說:“那台傳真機不是被我砸癟了嗎?”

婦女說:“我把它抱回家了,想給老公看看,還能不能拆些零件下來,賣幾個錢。老公說零件都報廢了,我就把它扔在了院子裏。沒想到,夜裏它發出了一份傳真。”

婦女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白紙。那台傳真機已經被婁小婁砸變形了,它吐出的紙也不平展,皺巴巴的。

婁小婁沒有接,說:“你怎麽找到我的?”

婦女說:“那天你離開之後,我在地上撿到了一張名片。”

婁小婁說:“我不理解,你為什麽跑這麽遠給我送傳真?”

婦女說:“傳真上說,必交原主人。這台傳真機本來都報廢了,又沒接線,深更半夜卻發出來一份傳真,你說這是人發的嗎?我和老公都吃齋信佛,我們可不敢違抗天意。”

婁小婁把傳真接過來,說:“你不要扔它,哪天我去取回來。”

回到家,婁小婁在燈下查看這份傳真,講的是奇門遁甲的人盤。

所謂人盤,就是根據五行八卦,根據不同方位,對人間之事產生利弊影響的八門——

與北方相對,五行屬水的休門;與南方相對,五行屬火的景門;與東方相對,五行屬木的傷門;與西方相對,五行屬金的驚門;與東南相對,五行屬木的杜門;與東北相對,五行屬土的生門;與西南相對,五行屬土的死門;與西北相對,五行屬金的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