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下山之後第一件事情,石光榮把自己禁閉了。

他把自己釘在了一間雜草房裏,任憑小伍子怎麽在外麵喊叫,他就是不肯放過自己:伍子,你該幹啥就幹啥去,俺給自己禁閉了,俺要反省。

小伍子在門外苦苦央求道:團長,你能從山上下來就立了大功,你別反省了,也別關自己禁閉了……

石光榮從門裏無比痛心地說道:伍子,你啥也別說了,他們要是把咱倆當人質捆在山上,俺心裏還好受點。石梗、王百靈還有劉老炮的爹娘,都成了人質,俺石光榮卻下山了,連女人和老人都沒保護好,你說俺算個啥東西?

伍子靠著門口蹲了下來,說道:團長,你要這麽說,俺伍子也該關禁閉,俺也成了逃兵了,你不讓俺進去,那俺就在門口陪你。

石光榮喝道:伍子,跟你說過了,俺是團長,責任在我,你該幹啥幹啥去!

別說了團長,俺也是那句話,你在哪俺就在哪,你要是有錯誤,俺肯定也不對。說著,小伍子的強勁也跟著上來了,倚在門口,地老天荒地坐下了。

石光榮聽了,不耐煩地說道:你愛咋的咋的吧,老子要反思了!

說完,便躺在了地上的草堆裏,望著天棚發起呆來……

石光榮不吃不喝把自己關了一夜零一天。

第二天夜深的時候,張政委和張營長一起走了過來,看一眼仍坐在門外的小伍子,張政委問道:怎麽,還關著呢?

小伍子點點頭。

張政委便衝門裏喊道:石光榮,你把門打開,快點!

片刻,從門裏傳來了石光榮的聲音:俺要關自己十天禁閉,誰說也不好使,你們該幹啥就幹啥吧,別耽誤你們正事!

張政委不由得氣憤了,“咣”的一腳踢到了門上,嗬斥道:石光榮,你把自己關禁閉,如果能把二龍山關下來,咱們師一起都關禁閉好了!

石光榮氣哼哼地嚷道:這事和他們沒關係,政委,你就讓俺好好反省一下吧,俺鬧心!

張政委說道:王師長回來了,咱們師大部隊都來了,你不見了?

石光榮一聽這話,立馬從草堆裏站了起來,激動地問道:政委,咱大部隊來了,真的嗎?

張營長接著朝門裏喊道:團長,政委讓我馬上迎接大部隊去,我過來請示你一下,是用馬隊迎接還是派步兵去呢?

石光榮忙著說道:馬隊,一定要用馬隊。

說完,門裏立時傳來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

張營長在門外應道:那好,團長,俺去了!

石光榮不由得著急了,忙朝門外急三火四地喊道:伍子,還不快幫我?

兩個人這才一個門裏一個門外,把被石光榮封死了的木板稀裏嘩啦地拆了下來……

王師長果真帶著大部隊回來了。這天上午,石光榮和王師長兩個人見了麵,竟是好一番激動,說著說著,很快就把話題扯到了攻克二龍山的事情上來。事不宜遲,攻克二龍山的計劃得到了落實,在二龍山腳下的一片空地上,幾門大炮眨眼間便雄赳赳地支了起來。

幾十個炮兵隨時做好了發炮的準備。

王師長和張政委幾個人騎馬趕了過來的時候,兵力部署一切都安排就緒了。王師長一邊從馬上下來,一邊衝炮兵營喊道:炮兵營,十二時一刻,給老子開炮,炸平二龍山!

炮兵營長聽了,跑出隊列,答道:師長,一切準備就緒,十二點一刻開炮!

可是就在這時,石光榮卻從人群裏走了過來,阻止道:師長,這炮不能開。

王師長望了石光榮一眼,說道:石光榮,你們團剿了一個月的匪,二龍山還是二龍山,你是被這幾個殘匪嚇怕了,告訴你,咱們師從海南打到廣州,一路所向披靡,敵人見了咱們師就跑,別說就這幾個小匪,就是山上駐著一個軍,老子也要把他們都轟下來,這炮有什麽不能開的?

石光榮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望了一眼二龍山頂,擔心地說道:王師長,我石光榮剿匪不力,你可以撤我的職,但這炮不能轟,你老婆,俺妹子,王百靈還有劉叔劉嬸和草原青還都在山上,這山我去過,山上有個石洞,你一開炮,他們肯定跑到洞裏去,打了半天,咱們隻能炸自己的人……

王師長側轉頭來,說道:山上的情況政委都給俺介紹了,那按你的意思,這山就不攻了?就任憑土匪在山上胡作非為?縱隊首長隻給咱們三天時間,三天內拿下二龍山,隊伍進城,縱隊的命令,一分鍾也不能改。

接著,王師長便衝炮兵喊道:炮兵營,做好準備!

炮兵營長揮著小旗,應道:一切準備完畢。

石光榮一下急了,聲嘶力竭地吼道:這炮不能開,要開先往我這開!

說完,一拳擂到了自己的胸口上。

王師長也急了,扭頭望著石光榮大喝道:石光榮你真是被那幾個殘匪嚇破了膽,你讓開!

石光榮直挺挺地站在那裏,把一雙眼睛瞪圓了說道:老子今天就是死在這,這炮俺也不讓你打。你不管別人,你連你自己老婆都不管了?我看石梗就不該嫁給你!

你說啥?王師長盯著石光榮說道:石梗在山上當人質俺心裏比你急,不能因為自己的老婆在山上就放過敵人吧?為了任務,俺老婆就是犧牲在山上,也值。

張政委見兩個人的意見產生了分歧,忙走了過來,思忖道:師長、石團長,你們都別爭了,照我的意見,這炮暫時也不能開。

王師長很不理解地望著張政委,問道:政委,你也這麽說,為啥呀?

張政委說道:石團長說的有道理,這二龍山上有個山洞,咱們打炮他們就會進山洞。剛開始的時候,石團長也讓人打過炮,炮彈都打光了,可效果並不理想,咱們看來還得從長計議才是。

王師長聽張政委這麽一說,立時焦急起來,說道:政委,沒時間了,縱隊就給咱們三天時間,我恨不能三天能當六天用。

石光榮望著王師長,心思沉重地說道:師長,我們團用了一個月時間沒能剿匪成功,我石光榮有責任,我請求給我任何處分都行,但是這炮不能打啊!

王師長聽了,瞅一眼石光榮,轉過身子走了。突然看到了小趙手裏的喇叭,便又一把奪了過來,衝山上大喊起來:沈少夫你給我聽好了,我們現在是一個師,把二龍山包圍了,聰明點你趕快下山投降,也許饒你不死。大炮看到了嘛,明天這時候,如果你們還不下山,我就要轟上三天三夜,讓你們找不到自己的屍首。

喊完,猛地一下把喇叭摔在了地上。

山腳下的陣勢,劉老炮和沈少夫都看在了眼裏。

好大一會兒,劉老炮放下望遠鏡,自言自語般地衝沈少夫說道:大哥,看來他們要來真的了,你看到那些大炮了嗎?好多門呢!

沈少夫掩飾著內心的慌亂,看了一眼劉老炮,安慰道:兄弟,別怕,別聽他們瞎叫喚,他能拿咱們有什麽辦法。他們有炮咱也不怕,走,咱們進山洞。

說完,拉著劉老炮轉身走進了洞裏。

也就在這時間,半山腰的卡子上,一群守衛在那裏的小匪亂成了一團。他們一邊朝山下探頭探腦地張望著,一邊不住地小聲議論著。就聽一個小匪一驚一炸地說道:哎呀媽呀,看來共軍這回要來真的了,炮口有臉盆那麽粗,這要轟一家夥,還不得把二龍山幹平了呀?!

帶隊的磕巴聽了,走到了這小匪麵前,訓斥道:趙……趙小五,你……你瞎呀,有……有那麽粗嘛,也……也就柳罐鬥子那麽粗,你……你看好……好了再說。

趙小五臉紅脖子粗地說道:那也不小了,大哥,你說這麽多共軍把咱們圍了個風雨不透,你說明天他們攻不上來,後天你敢保證嗎?

放……放你娘那個屁!磕巴一邊罵著,一邊抬腿照著趙小五就是一腳:司……司令不……不是說了嘛,重……重慶馬……馬上就……就會給咱空……空投大……大部隊,怕……怕啥?

趙小五拍拍屁股說道:這事都吵吵好多天了,今天說空投部隊,明天說空投大米白麵,可咱啥也沒見著哇,就空嘴忽悠俺們,說不定重慶也讓共軍給圍上了。

身邊的一群小匪聽了,忍不住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磕巴掃了一眼,目光落在趙小五的臉上,嚴厲地說道:趙……趙小五,你……你別把軍……軍心都整散……散了,沒……沒有當……當家的命令,你們都……都要老實待著,讓咱幹啥就幹啥,明白不?

趙小五著急了,擔心著這樣一來,或許就當了炮灰,不覺念叨著:俺家裏還有老娘,還有個弟弟呢!

說完,竟抱著那支槍靠在一塊大石頭上發起愁來,幾個小匪見狀,悄悄地跟了過去。

一旁的磕巴見了,忙衝幾個人嚷道:你們……你們別開小會,不……不服把你們抓起來。

趙小五聽了,衝幾個小匪小聲說道:別聽磕巴瞎忽悠,這共軍一圍,風雨不透,俺想,二龍山肯定沒好了!

幾個小匪一下慌張起來,問道:小五哥,你說咋整?

趙小五眨著眼睛,湊過來問道:你們聽我的嗎?

一個小匪忙點著頭說道:你說咋就咋,俺們不賣命了,俺三天都沒吃飽了。

你們過來!趙小五說著,把幾個小匪召過來,如此這般地小聲嘀咕起來。

不遠處的磕巴瞥了一眼趙小五和圍在他身邊的幾個小匪,突然就有了警覺,扭頭對兩個小匪使了個眼色,說道:李六王七,你們看……看到沒……沒有,趙……趙小五要整事,給俺看……看好了!

李六王七兩個人會意地點了點頭。

躲進山洞裏的劉老炮和沈少夫一邊推測著事態的發展,一邊不覺憂心忡忡起來。就在這時,機要參謀托著一份電報進了洞裏,衝沈少夫報告道:司令,重慶電報。

沈少夫忙把電報拿過來,看了一眼,還沒說什麽,劉老炮已經有些等不及了,抬頭問道:他們咋說,啥時候派援兵來?

沈少夫望著劉老炮,搖了搖頭,接著起身衝機要參謀有些神秘地耳語了幾句,那參謀一邊點著頭,一邊轉身離開了。

大哥,你現在也把俺劉老炮當外人了?望著機要參謀走出洞外,劉老炮轉頭問道。

沈少夫微微一笑,把那封電報遞過來,說道:兄弟,這話怎麽說,哪有的事,這是重慶的電報,你自己看!

劉老炮急急歪歪地說道:你知道俺是睜眼瞎,到底說啥了吧?

沈少夫一邊把那封電報收回來,一邊說道:讓咱們堅持下去,有機會就會增援咱們。

劉老炮聽了,不覺把肺氣炸了,罵道:媽了個巴子,就拿嘴哄咱們,咋增援呢,這麽老遠,隊伍隊伍過不來,吃的吃的送不上來,咱們這都快成了死山了,外麵又有那麽多共軍圍著,再這樣下去,我看也堅持不了幾天了。

兄弟,咋這麽說喪氣話呢,別人說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有這樣的想法。沈少夫望著劉老炮說道: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我沈少夫不是一樣在這裏守嗎?

劉老炮說道:我不是說喪氣話,大哥,兄弟是怕死的人嗎?兄弟不怕死,我是恨重慶方麵把咱們當小孩耍了。

沈少夫不覺歎了一口氣,說道:國軍是出了問題,已經到了生死關頭。不過,依我看,也不是沒有辦法,要是美國一動手,局麵立馬就會發生根本性改變,到那時,整個中國還是咱們的天下。

劉老炮鼻子裏哼了一聲:可美國大鼻子也不動手哇!

沈少夫拍了一下劉老炮的肩膀,耐心地說道:兄弟,你要有信心,美國人從一開始就支援咱們,從吃的,用的,到武器裝備,不都是人家美國人提供的,到關鍵時候,他們能不幫助我們?

正說到這裏,磕巴跟頭把式地闖進了洞裏:當……當家的,司……司令,趙……趙小五那小子要當……當逃兵,俺……俺給抓回來了。

沈少夫不覺一怔,緊接著又穩了穩神,一字一句說道:大敵當前,咱們要的是信心,當逃兵就是攪亂軍心,軍法處置。

司……司令,人是抓回來了,好幾個呢,你……你處置去吧!磕巴望著沈少夫說道。

沈少夫轉身來到了洞外的山頭上,一揮手,幾個小匪便把趙小五幾個人帶了上來。此時,趙小五已經被五花大綁了,整個人篩糠一樣地嚇成了一團。抬眼見了劉老炮和沈少夫,趙小五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聲音顫抖著喊道:當家的,饒命哇,司令,饒命啊!

沈少夫一步一步走過來,立在幾個人的麵前。

趙小五忙衝沈少夫求救道:司令,饒命,俺趙小五再也不敢了。

沈少夫望著跪在地上的趙小五,冷冷地問道:為什麽當逃兵?

趙小五便說道:司令,山下那麽多大炮和共軍,俺家裏還有個老娘,俺真的是害怕了,腦子沒轉過筋來,就當了逃兵,司令,當家的,這幾個兄弟都是我招呼的,要罰就罰我,沒他們啥事。

劉老炮沒有等趙小五把話聽完,衝過來一人踢了一腳,喝道:平時咋跟你們說的,你們都忘了?

幾個人忙彎腰磕頭道:當家的,我們錯了,饒了我們,我們願意守山,就是死也不退了。

劉老炮想想,有了惻隱之心,便衝一旁的沈少夫商議道:大哥,這幾個小崽子知道錯了,你看就饒了他們吧。

沈少夫望著劉老炮,不動聲色地說道:劉參謀長,軍有軍規,家有家法,今天有逃兵饒了,明天就會有更多逃兵,你饒還是不饒?

司令言重了,我替他們保證,他們再也不敢了,再有一次,我剝了你們的皮。劉老炮一麵替幾個人求情,一麵把目光又落在趙小五幾個人身上。

幾個小匪忙磕頭說道:是,是,當家的,俺以後不給你丟臉了!

沈少夫哪裏肯改變自己的主意,稍思片刻,便拉過劉老炮說道:兄弟,這可是重振軍心的大好機會,殺雞儆猴……

一句話沒有說完,劉老炮一下瞪大了眼睛:咋敬啊,不就是殺人嗎?

沈少夫便啟發道:今天死幾個弟兄,咱不是為了以後不死弟兄嗎?

劉老炮一下拿不定主意了,猶猶豫豫地望著沈少夫說道:你是司令,你定吧!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趙小五幾個小匪最終還是沒有僥幸逃脫這一劫,當執行隊的幾個士兵舉起槍來向他們瞄準準備射擊的時候,趙小五還在呼喚著:當家的,救兄弟一命吧,你咋不說話了……

站在遠處的劉老炮聽了,就像刀絞著心一樣,雙眼裏忍不住含滿了淚水。

趙小五還在那裏繼續呼喊著:司令,這山指定守不住了,你還不如放了俺們哥幾個,俺下輩子給你當牛作馬還不行嗎?

就在這時候,沈少夫突然揮了一下手。

槍響了。

劉老炮遠遠望著倒在地上的趙小五幾個人,無比痛心地自語道:兄弟們,大哥對不住你們了!

黃昏來臨的時候,沈少夫已經集合起了山頂上的隊伍,在大敵當前的時候,他覺得應該為兄弟們鼓一鼓士氣了。

弟兄們,現在咱們的二龍山,是固若金湯,共軍不能奈我何。他們調來了大炮又來了部隊,那就是擺擺樣子,二龍山自古一條路,隻要把這條路守住,別說一個師,他們就是一個軍,也沒有辦法……

沈少夫正站在高處的一塊石頭上望著自己的隊伍訓話,機要參謀又托著一封電報走了過來,報告道:司令,重慶方麵電報。

沈少夫在接過那封電報的時候,機要參謀悄悄耳語道:司令,這都是按你交代的意思寫的。

沈少夫不動聲色地一邊點著頭,一邊朝那電報看了一眼,接著,眉開眼笑地抖著電報說道:重慶來電,重慶方麵為我們準備了一個加強營,近日將空運到我二龍山增援我們,還將有兩架飛機的食品也空投到我們山上。

這消息,立時讓隊伍激奮起來了,士兵們一邊把槍支舉過頭頂,一邊紛紛高呼道:國軍萬歲,萬歲!

沈少夫看到群情激奮的樣子,不覺笑了笑,揮了一下手,繼續說道:總部對我們二龍山如此重視,我沈某心存感激,我們隻能有一個信念,那就是,守軍與二龍山共存亡!沈某與二龍山共存亡!

士兵們熱血澎湃著,一起又振臂高呼起來。

沒關進窩棚裏的石梗幾個人,聽到了這呼喊聲,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便一起站在了門口,朝這邊張望起來。

王百靈站在石梗身邊,問道:他們這是吃錯藥了吧,哪來的這麽大精神?

石梗冷笑了一聲,說道:姓沈的給士兵打氣呢,看樣子他們堅持不了幾天了。

王百靈聽了,轉頭望著石梗,憂心地問道:姐,你說石團長下山,還會攻山嗎?

石梗點點頭,抬手把王百靈的一綹亂發理到耳後,說道:妹子,你放心,他們不會丟下咱們不管的,他們肯定比咱們還著急,說不定攻山就在這兩天了。

沈少夫黃昏裏的那一番動員,一時讓劉老炮心生疑竇,回到山洞後,又從沈少夫手裏把那封電報取過來,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了半晌,半信半疑地問道:這電報是真的?

沈少夫抬頭看一眼劉老炮,說道:這可是軍事機密,這還能有假?

重慶真會給咱們空投一個加強營?

說一個營,肯定就是一個營。沈少夫說:兄弟,你不相信?

劉老炮皺著眉頭說道:你說他們怎麽就突然對咱們這麽上心了呢?

沈少夫背起手來,踱了幾步,說道:這說明重慶方麵局勢大好了,說不定美國同意出兵幫咱們了。

劉老炮思忖道:要是那樣的話,咱們再堅守他兩三月也沒問題。

沈少夫笑了起來:我沈少夫準備在山上長住了,不僅住,而且要過日子。

咋過呀?劉老炮問道。

沈少夫望著劉老炮,狡黠地說道:那個共軍的叫王百靈的丫頭還不錯吧,明天我就娶她做姨太太,給咱這二龍山衝衝喜,也讓守山的士兵知道我沈少夫守山的決心。

劉老炮不禁問道:大哥,你說的可是真的?

沈少夫自信地說道:這還能有假,明天就辦!

劉老炮聽沈少夫這麽一說,心裏立時就動了一下,接著便朝沈少夫笑了笑,說道:大哥,你提醒俺了,你明天娶王百靈,俺後天就娶石梗,咱要讓二龍山喜事連連。

沈少夫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兄弟,這就對了!咱要對國軍和二龍山有信心才是。

劉老炮把那封電報拍在桌上,雄心勃勃地說道:大哥,隻要加強營一到,俺啥心都有了!

夜幕無聲無息地降臨下來。但是對於石光榮幾個人來講,這又是一個極不平靜的夜晚,王師長正在組織營以上幹部研究下一步攻克二龍山的方案。在一盞昏黃的油燈前,王師長手裏拿著馬鞭,側身指著牆上的地圖說道:根據前兩次攻山的經驗,敵人在龍脊這條路上,分別設置了火力,使我軍不能向山頂挺進。但大家別忘了,他們設置在這些路上的火力都是臨時掩體,石頭或者是樹,這些掩體並不堅固,以前我們沒有重炮時,肯定吃虧,拿他們這些工事沒有辦法,因為我們是仰攻,射擊會有死角。我們現在有炮了,就可以輕易摧毀敵人這些工事。我們的作戰方案是分階梯式攻山,這樣一來,敵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不了我們……

石光榮聽了,一時興奮起來,不由得讚賞道:師長,你這些招是在哪整來的,俺咋沒想到?就憑這點,這個師長就該你當。

王師長一笑,接著說道:這也是被敵人逼出來的,下午的時候我和張政委兩個人絞盡腦汁想得腦瓜子疼,差一點都快撞牆了,才想出這麽一招。以前你想出來也沒用,你們團炮兵連都是些迫擊炮,炮彈落點弧度不夠,給敵人造不成太大傷害。現在咱們師有炮兵營了,都是大口徑炮,滅這點殘匪綽綽有餘了。

石光榮嘿嘿笑著說道:師長,這麽攻山我沒有意見,舉雙手讚成。可是,我還是擔心石梗和王百靈兩個人,她們現在成了人質,一旦我們開炮攻山,敵人就會狗急跳牆,拿她們說事。

王師長望著石光榮,思慮道:這個問題我和政委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隻能攻上山再說了。

石光榮忽地便站起來,說道:師長,你把炮兵安排好,給我打準了,第一撥進攻還是我們團主攻,否則,我這口氣出不來。

王師長敲了一下馬鞭,說道:好,明天上午準備,中午準時發起進攻,爭取晚飯前拿下二龍山。

二龍山還沒有從黎明中醒過來,就又陷進了一場噩夢裏。

沈司令要娶共軍的那個丫頭王百靈做姨太太了,這消息在山上一旦傳開,上上下下一時間灑掃庭除鉸窗花貼喜字,竟是好一番忙碌起來。

吃罷早飯,幾個小匪在磕巴的帶領下,遵照沈司令的指示,把一身紅紅綠綠的女式衣裳送到了王百靈幾個人關著的窩棚裏。

石梗和王百靈見磕巴一搖三晃地帶著幾個人進了窩棚,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還沒等兩人說話,磕巴看到了一旁的劉父,便先自問候道:老……老太……太爺,你早……早哇,咋不多睡會?

劉父瞟了磕巴一眼,接著把頭別向了一旁。

磕巴弄了個沒趣,轉頭望了王百靈一眼,就把手裏托著的那身衣裳遞了上去,說道:把……把這個換……換上。

石梗沉下臉,撥拉了一下磕巴,問道:我們不換,換這個幹啥?

磕巴忙說道:嫂……嫂子,不……不是讓你換,是讓王姑娘換。

石梗戧了磕巴一句:誰是你嫂子,會不會說話?

磕巴望著石梗,眨巴了一下眼睛,猛地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道:對,對,俺叫早了,今……今天不是,明天就是了。

說完,又轉向王百靈,說道:給……給你的,快接著,下……下午司令就娶你當太太了。

王百靈不接,轉身躲到了一邊,磕巴也就把衣服放在一邊的**,踅身走到門口,又立住身子,回頭說道:你……你最好自己換上,別……別到時候讓……讓俺們動手,那……那就不好意思了。

說完,磕巴帶著幾個人就走了出去。

劉母預感到大事不好,一顆心哆嗦著,對身邊的劉父催促道:老頭子,這咋整,你快給想想辦法。

劉父起身望著窩棚外,不禁皺起了眉頭。正在這時,沈芍藥抱著一隻花皮球,一邊奶媽奶媽地喚著,一邊往這邊尋了過來。劉母見了,一把把她抱在懷裏。

沈芍藥望望劉母,又望望石梗幾個人,目光落在了那身紅紅綠綠的衣裳上,便一步走過去,一邊比量著,一邊傻傻地笑道:好看,新衣服!

王百靈無助地問道:石梗姐,到時候咱們怎麽辦?

石梗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便恨恨地罵道:沈少夫這個挨千刀的,他不得好死!

劉母望著王百靈,安慰道:孩子,別怕,沈少夫要真幹喪盡天良的事,俺和你叔就死給他看。

石梗說道:嬸,這招對付你兒子管用,對付沈少夫就不管用了。

劉父想了想,決絕地說道:那咱也不能把王姑娘往火坑裏推呀,實在不行,到時候咱們一起跳崖吧!

石梗搖了搖頭,接著把目光落在王百靈的身上,說道:看來咱們得走險棋了。

王百靈忙問道:姐,你有啥辦法?

石梗一下拉過王百靈,又望著劉父和劉母,便如此這般地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劉父聽了,一拍大腿,說道:這招險是險點,可也是一招。

石梗說道:那咱們就抓緊準備!

劉父點了點頭,抬腳走出了窩棚。

正說這話的工夫,沈芍藥已經把那件新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件新衣裳顯然讓她高興極了,沈芍藥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一邊衝劉母問道:好看不?

劉母見了,忙製止道:咱不穿這喪衣,芍藥,快脫下來。

沈芍藥扭著身子,執拗地說道:俺不,俺不……

石梗望了沈芍藥一眼,說道:那就讓她穿著吧,別說,芍藥穿這衣服還挺好看的。

沈芍藥聽了,不覺朝幾個人笑了起來。

劉父走出了窩棚,有意地咳了一聲,守在門口的一個小匪轉頭見了,忙跑過來問道:老爺子,你有啥事?

劉父下意識地捂著腦袋,說道:俺頭疼,你們快去把我那孽子給俺叫來!

小匪眨巴著眼睛問道:老爺子,你是要叫俺當家的嗎?

劉父喝道:快去,麻利兒點……

小匪明白過來,忙著應了一聲,便轉身跑去了。

這時間,石光榮已經帶著隊伍潛伏進了二龍山腳下路邊的樹叢裏。石光榮一邊密切注視著山上的動靜,一邊對尖刀排長交代道:記住,你帶著你們排向前推進,一直推到敵人眼皮底下。

尖刀排長低聲應道:是!

石光榮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叮囑道:千萬別讓敵人發現,推進的過程中,一定要把炮彈炸的距離留出來,別傷了自己人。

尖刀排長點點頭說道:團長,明白。

給尖刀排長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情,石光榮又把張營長叫了過來,部署道:你帶著你們營,緊隨在尖刀排之後,等第一撥炮彈落下去之後,你再派人摸準敵人第一道火力點,及時向炮兵報告射擊方位,明白嗎?

張營長答道:明白!

石光榮這才說道:去吧!

可是,山下的情況,還是被山上的人察覺到了。

當那個小匪找到劉老炮通報劉父病況的時候,劉老炮正和沈少夫一起站在山頭的懸崖旁舉著望遠鏡向山下瞭望。剛才得到探子的消息說,山下的共軍又有了新的動向,他們一大早又把山下的大炮轉移走了,可是轉移到了哪裏,卻是不得而知,劉老炮和沈少夫兩個人竟是好一番納罕。

劉老炮放下望遠鏡,皺著眉頭,不住地思慮著:炮是沒了,他們能弄哪去呢?

沈少夫也收了望遠鏡,毫不在乎地應道:也許是共軍在搞花樣,迷惑咱們罷了,咱們不上他的當。

說著,沈少夫向不遠處招了招手,把一個參謀喊了過來,說道:通知隊伍,把各個卡子守好,讓預備隊也作好準備。

那參謀一邊應著,一邊就去通知去了。

劉老炮反複琢磨著,不覺又問道:他們真的要攻山?

沈少夫一笑,說道:兄弟,你放心,給他們個膽也不敢,別說他們一個師,就是三個軍,隻要咱把那卡子守好,他們也是上不來。

就在這時,那個小匪跑了過來,報告道:當家的,你爹讓俺來叫你。

劉老炮轉頭問道:他叫俺,沒說啥事?

小匪說道:你爹說他頭疼得厲害,讓你過去看看。

劉老炮想了想,竟然一下笑了起來,扭頭說道:大哥,俺爹終於理俺了,父子連心這話沒錯。大哥,俺去看俺爹一眼,晚上你做新郎,兄弟陪你多喝幾杯。

沈少夫一邊笑著,一邊擺擺頭說道:好,你去吧!

劉老炮便隨著前來報告的小匪顛兒顛兒地往窩棚跑去了。

這時間,窩棚裏的石梗幾個人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遠遠地瞧見劉老炮和那個小匪一起朝這邊走來,劉父突然側身衝石梗說道:不行,俺得把門外幾條狗打發走,別誤了咱們正事。

石梗向劉父點了點頭,劉父便邁出了門口,站在那裏,等著劉老炮走近了。劉老炮緊跑了兩步,過來問道:爹,聽說你頭疼,咋的了?

劉父抬眼望著窩棚邊把守著的那幾個小匪,很不痛快地嚷道:還不是這幾條狗吵的,整得俺這腦袋嗡嗡的,讓他們離遠點。

劉老炮笑笑,便衝那幾個小匪喊道:那你們就遠點,沒事別亂喊亂叫的。

幾個小匪聽了,背著槍就跑下去了。

劉老炮接著又換上了一副笑臉,說道:爹,咱有話屋裏說吧!

說完,兩個人一前一後,轉身進了窩棚。

劉老炮怎麽也料想不到,一隻腳剛邁進門去,一下子就被門後邊的石梗緊緊地勒住了脖子。劉父嘴裏一邊喊著孽子,猛地一個轉身,也撲了過來。

石梗順手把劉老炮腰間的槍掏了出來,轉手頂在了他的腦袋上,回頭又衝一邊的王百靈說道:快,把他綁上!

王百靈聽了,從**操起一截繩子,三下五除二便把劉老炮的上肢捆上了。

劉老炮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驚恐不安地問道:你,你們這是要幹啥?

劉父兩眼噴血,惡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說道:讓你從畜生變成人。

石梗使勁頂著劉老炮的腦袋,說道:我們要下山,隻能勞你送我們一趟了。

劉老炮聽了,痛苦不堪地閉上了眼睛,長歎一聲說道:爹、娘,你們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讓俺劉長山活了三十多年,你們有權利把俺再送回去。

說完,把頭垂了下去。

沈芍藥被剛才的這一幕驚呆了,此刻,她穿著那身嫁衣,驚恐不安地瞅瞅這個看看那個,似乎一下子又弄明白了什麽,喊了一聲長山,便撲到了劉老炮的身上,緊緊地抱住他,禁不住淚水漣漣。

劉老炮望著沈芍藥,眼裏一下就濕了,不由得喃喃說道:芍藥妹子,看來這個世界上,隻有你真對俺劉長山好……

說話的工夫,幾個人從窩棚裏走了出來,沒想到,剛往前走了幾步,就被不遠處的幾個小匪發現了,見了這陣勢,那幾個小匪一麵朝這邊奔過來,一麵舉槍喊道:站住站住……

石梗用槍頂了一下劉老炮的腦袋,喊道:讓他們滾開……

劉老炮下意識地咧著嘴巴,望著麵前的幾個人,隻得萬般無奈地喝了一聲:滾!

小匪們愣愣地站在那裏,隻好眼睜睜地望著幾個人從他們的跟前走了過去。

這當口,磕巴正牽著草原青,和幾個迎親的士兵一起從山洞裏走出來,猛然間抬頭看見幾個人正押著被捆了身子的劉老炮往前走,一下也驚呆在了那裏,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待終於明白一切後,磕巴不由喊了一聲媽呀,撒腿就往回跑去。

沈少夫正站在山頂上對身邊的一個參謀交代著什麽,這時見磕巴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忙吃驚地問道:慌慌張張,出了什麽事?

到這時,磕巴張著嘴巴,話已經說不出來了,便舉手往身後的方向指過去。

沈少夫順著磕巴指著的方向往不遠處看去,臉色立時突變,帶著幾個人便圍了上去。

沈少夫你躲開,你們要是再往前一步,俺就開槍了!石梗冷冷地望著沈少夫,瘋了一般地大喝了一聲。

沈少夫望著舉槍抵著劉老炮的石梗,朝身邊的人揮了一下手,那幾個人便停了下來,可是槍口卻仍然對準了石梗和王百靈。

王百靈猛地從懷裏掏出一顆手榴彈,舉在手裏大喊道:大不了咱們同歸於盡吧!

沈少夫冷笑了一聲,望著王百靈說道:隻要我說一句話,子彈會把你們都打成篩子。

石梗說道:那你就發話,沒人攔著你。

說完,使勁在劉老炮的腦袋上頂了一下。

劉老炮斜著腦袋咧著嘴忙說道:大哥,別開槍,讓俺把爹娘送下山,就算俺劉長山最後盡一回孝了。

說完,衝著沈少夫使了個眼色。

沈少夫一下就明白了,一邊若無其事地點著頭,一邊命人把槍收了。

磕巴不明就裏地眨巴著眼睛問道:司……司令,這就完……完了,當家……家的還在……在他們手上呢!

沈少夫看著石梗幾個人,一擺頭,石梗二話不說,押著劉老炮便向山下走去了。

望著幾個人一步一步走過去,沈少夫回身交代道:馬參謀,通知山下的關卡,找機會把這幾個人滅了。

馬參謀點了一下頭,便向另一側的樹林裏跑去了。

可是就在這時,從山下傳來了一陣猛烈的炮擊聲,炮彈呼嘯著在半山腰的關卡處落了下來……

一陣炮聲過後,石光榮帶著尖刀排衝了上去,不料想,卻遭到了敵人的頑強抵抗,衝在最前麵的幾個戰士,在一片爆豆般的槍聲中,犧牲在了上山的路上。

小伍子聞令向山下飛快地跑去。

站在山頂上的沈少夫一手提著槍,聽到山下已經亂成了一團,神色立時慌張起來,問道:哪裏的炮聲?

話音未落,就見馬參謀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一邊跑著,一邊喊道:司令,共軍攻山了,他們闖過了第一道卡子,正在攻第二道卡子。

沈少夫望著馬參謀,不由得罵道:笨蛋,怎麽讓他們上來了!

回身望了一眼幾十個亂了方寸的士兵,沈少夫忙又喝道:快集合隊伍,向山洞撤!

這時間,石光榮在一片更加猛烈的炮火聲中,已經帶人衝破了第二道卡子,乘勢衝上山來……

一陣緊似一陣的槍炮聲,反而讓潘副官冷靜下來。

從山下傳來第一聲炮聲的那一刻起,潘副官就一直倚在洞口。他在靜觀著事態發展的同時,心裏邊暗暗拿定了主意。

山上竟是越來越混亂了。當看到沈少夫正指揮著一群人朝山洞這邊湧過來的時候,潘副官回轉身去,一步一步艱難地彎著腰走進了洞裏,直到走近了那一排炮彈箱,倚著炮彈箱十分淡定地坐了下來,這才氣喘著,一粒一粒解開了上衣紐扣,從懷裏摸出一顆手榴彈來。

洞外麵沈少夫的聲音越來越近了:快,快進山洞!

潘副官不覺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什麽,便又伸手把衣服上的國民黨領章撕了下來,一甩手扔在了腳下。他有些嘲諷地望著腳下的領章,不由得牽了牽嘴角,緊接著,又抬起頭來下意識地望了望洞頂,猛地一下便拉燃了手榴彈,將它抱在了胸前……

山洞裏立時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聲,眨眼間,山洞被炸塌了,一片濃重的火光和濃煙直衝上了天空。

一群人立時驚呆在了洞口。

馬參謀突然想起了什麽,回頭大叫了一聲:司令,一定是那個姓潘的!

沈少夫望著麵前破敗不堪的山洞,精神一下子就崩潰了。他已經被一步一步逼到了絕路,不得不背水一戰了。他一邊撕開衣襟,一邊瘋狂地喊叫起來:國軍的兄弟們,我們已經無路可退了。不能讓共軍上山,殺回去!

說著,揮槍便帶著一群人向著山下衝去了。

沈少夫帶著的那些人,很快便追上了石梗幾個人,幾十支槍嘩啦一聲就對準了他們。

把他們幾個抓回來!隨著沈少夫一聲大喝,磕巴帶著幾個人就衝了上來。石梗見狀,槍口抬起,“啪”的一聲射向了天空。

磕巴幾個人一時停下了手腳,愣愣地站在那裏。也就在這時,沈少夫突然舉槍瞄準了劉老炮。隨著一聲槍響,劉老炮頭部中彈,抬眼望著沈少夫,喊了一聲大哥,便倒了下來。

沈芍藥驚恐地望了一眼沈少夫,轉身抱住了劉老炮,禁不住喃喃喊叫起來:長山,長山……

劉父劉母回身抱住了石梗,嘴裏邊一聲一聲地喊喚著:閨女、閨女……

沈芍藥在一片驚恐中,終於清醒過來,低頭看到了掉在地上的那支槍,忙跑了過來抓在手裏,回身把槍口對準了沈少夫。

沈少夫嚇呆了,一邊向她舉手示意,一邊喊道:妹妹,快把槍放下,放下。

沈芍藥眼裏的淚水流了下來,她望著沈少夫,嘴裏卻輕輕喊叫了一聲長山哥,與此同時,一根手指扣動了扳機。

沈少夫應聲倒了下去,一邊口吐鮮血,一邊喃喃喊道:芍藥……

沈芍藥望著倒下去的沈少夫,慌忙把槍扔了,驚呆了。片刻,等她完全反應過來之後,轉身抱住了劉老炮……

就在這時候,石光榮帶著小伍子等人衝了上來。石梗看到石光榮,努力微笑了一下,一縷輕風般地喊了一聲:哥……

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王百靈忍不住大喊道:石梗,石梗!

石光榮聞聲奔了過來,一把將石梗抱在懷裏,一邊大聲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已經淚水縱橫了。

猛然間,王百靈發現躲在了一棵大樹後麵的磕巴,正舉槍瞄向了石光榮,情急之下起身大叫道:團長……

話音未落,王百靈已撲向了石光榮。與此同時,王百靈胸部中彈,躺在了石光榮的身邊。

一旁的小伍子大吃一驚,側身看到了磕巴,抬手一槍射去,磕巴哼都沒有哼上一聲,當場就斃命身亡了。

石光榮到這時已經泣不成聲了,他一邊緊緊地把石梗和王百靈抱在懷裏,一邊一遍一遍地大叫起來:妹子,妹子!

王百靈在石光榮的呼喚聲中睜開了眼睛,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朝石光榮笑一下,拚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說道:石光榮,你好好抱抱我吧!

說完,把頭垂了下去。

石光榮輕輕把石梗和王百靈放了下來,突然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大喊道:妹子,哥給你們報仇去了!

說完,帶上隊伍繼續又朝山上奔去……

經過了一番廝殺,二龍山終於被攻克了,隊伍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打掃完戰場,石光榮和王師長、張政委來到了二龍山的洞口處,望著殘破不堪、麵目全非的山洞,王師長不由得問道:這是誰幹的,他立了大功!

張政委早已猜想得到,沉痛地說道:他姓潘,我剛從縱隊那裏得到消息,潘同誌叫潘天陽。

說完,幾個人緩緩舉起了手臂。

夕陽西下時分,隊伍開始向著山下走去。石光榮身上背著石梗,懷裏抱著王百靈,一麵慢慢往山下走,一麵喃喃喊著:妹子,咱們回家,咱們回家了!

把石梗和王百靈掩埋在二龍山腳下,石光榮和王師長兩個人在兩座墳前坐了下來。

半晌,石光榮說道:老王,俺石光榮一下子沒了兩個妹子,你沒了老婆。

王師長應道:咱們沒能保護好咱們的女人。

頓了頓,石光榮突然伸出手來,狠狠地打了王師長一個耳光。

王師長不覺愣了一下,也把手舉起來,一個響亮的耳光抽在了他的臉上。

兩個人就這樣左右開弓,你摑一下,我抽一下,直打得鼻青臉腫,直到打累了,猛地又抱在了一起,撕心裂肺地嗚咽起來。

不知到了什麽時候,兩個人終於站了起來。望著兩座墳墓,石光榮沉重地說道:妹子,隊伍就要進城了,俺們就要走了,你們卻留在了二龍山。我石光榮忘不了你們,這輩子除了俺娘,你們在俺心裏是最重要的女人。妹子,我下過決心要保護好你們一生一世,可我沒做到,我會愧疚一輩子的。如果還有來世,我一定保護好你們,我還給你們做哥,你們還做俺妹妹……

說著說著,石光榮已經淚流滿麵了。

王師長望著那兩座墳墓,接著說道:你們安息吧,隊伍就要進城了,我們會常來看望你們的!

說完,兩個人佇立在那裏,向著兩座墳墓舉手敬禮,久久不肯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