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百靈果然在二營駐地給戰士們檢查身體,當她拿著聽診器正在準備給一個新戰士檢查時,沒料想,桔梗氣衝衝地走過來,不問青紅皂白,拉起她就要往外走。

王百靈不高興了,甩開桔梗的手問道:桔梗,你幹什麽?沒看見我給戰士檢查身體呢嗎?

桔梗立住腳,望著王百靈,氣哼哼地問道:王百靈,你跟俺說實話,你和那個爛腸子的石光榮到底咋回事?

王百靈一頭霧水,眨著眼睛說道:我跟他有啥事,桔梗你吃錯藥了,問的這是啥話呀!

桔梗倔強地說道:俺不管,爛腸子的石光榮喜歡你,說實話,你是咋想的?

王百靈笑了一聲,接著認真地說道:他咋想的我管不著,我跟你說桔梗,我跟石光榮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啥沒關係?你們倆眉來眼去的,他對你那點意思俺早看出來了。桔梗一副不罷休的樣子。

石光榮是你男人,你沒看好他關我什麽事?王百靈說著,又嘀咕道:我可沒時間和你磨牙。

說完,轉身就走。

桔梗又一把拉住她,不依不饒地說道:你說俺沒看好自己男人,這是你說的,告訴你王百靈,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假了吧唧的,裝風情,勾引男的,你們讀書人一肚子花花腸子!

王百靈不幹了,反手揪住桔梗,追問道:說啥呢,桔梗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跟你沒完。

小鳳見兩個人不知因為什麽忽然就麵紅耳赤地吵了起來,忙跑過來勸道:我說你們倆這是怎麽了,怎麽還動起手來了?

一群戰士不明原因,也接二連三地圍了過來。

桔梗看了看身邊圍著的戰士,又看了一眼小鳳,說道:你躲開,這裏沒有你的事。

王百靈實在有些下不來台,說道:桔梗,咱們去找師長評理去,你無中生有,也太誣蔑人了。

桔梗聽王百靈說要去找師長,馬上泄了氣,說道:找啥師長,俺跟你講啥理,告訴你王百靈,以後收起你的**,別一見了男人就說話像蚊子叫似的,看在咱們都在一起工作的分上,俺今天就是警告你一下。

說完,轉過身去大搖大擺地走了。

王百靈望著她的背影,一時氣得不知如何是好,說道:這桔梗發什麽瘋,也太不講理了。

小鳳扶著王百靈,勸慰道:王軍醫,別跟她一般見識,咱忙咱的。

桔梗和王百靈鬧過了一場,接著又找到了石光榮。這時,石光榮正帶著小伍子在一道山坡上遛馬。遠遠地看著桔梗走過來,石光榮不覺愣了一下,接著,就把頭扭向一邊了。

桔梗一邊走著,一邊高喊道:石光榮,石頭,你給俺過來。

聽到桔梗的喊聲,石光榮的頭一下子就大了,騎在馬上,不耐煩地衝桔梗嚷道:你沒看俺在遛馬嗎,又啥事呀?

桔梗說:遛個破馬就是理由了,你過不過來?

說完,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就要向石光榮投去。

石光榮擔心草原青受驚,大驚道:桔梗,你別胡來。

一邊說完,一邊也就下馬走過來,問道:啥事呀,又找俺吵架是不是?沒完了?

桔梗看了一眼旁邊的小伍子,猛地一把把石光榮拉到一邊,指著石光榮的鼻子低聲吼罵道:你個爛腸子的石頭,父母是咋死的,你忘了?

石光榮眨巴著一雙眼睛,問道:咋的了桔梗,說這個幹啥,俺咋能忘呢?!

桔梗望著石光榮,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淚光閃爍地說道:你個爛腸子的貨,沒忘記爹娘,那爹娘以前說過的話呢?

他們說啥了?石光榮說,他們說那麽多話,你是指哪一句呀。

桔梗抬起胳膊抹了一把淚水,說道:石頭,爹娘讓你娶俺,你娶了嗎?你還說沒忘爹娘,俺看你是早就把他們忘了!

石光榮不由蹲下了身子,為難地抱住自己的腦袋,萬分糾結地說道:妹子,別的啥都依你,就是這事,俺從小就把你當妹子看,你說俺咋能娶你呢?

桔梗把蹲在地上的石光榮拉起來,說道:俺知道,你心裏惦記人家王百靈,俺剛才罵了她一頓,告訴她再也不能犯騷了。你還剃頭挑子一頭兒熱,你傻呀你?

石光榮聽桔梗這麽一說,瞪眼問道:桔梗,你找她吵架幹啥,這事跟王百靈有啥關係?你是俺妹子,你說俺咋娶你?

先不說娶不娶的事。桔梗說,爹娘的仇你不報了?殺咱爹娘的凶手就在東遼城內,你咋不去報仇?

石光榮為難地望著桔梗,說道:啥時候攻打東遼城,那得聽師長的,你讓俺去做違反紀律的事,俺做不到。話說回來了,這東遼城都讓咱們師圍上了,他劉老炮還能跑了不成?

你就是個膽小鬼,俺算看錯你了。桔梗一聽,一下就撂起了臉子,一邊轉身往回走,一邊嘀咕道:給父母報仇,俺看是指不上你了!

這日黃昏時分,退守在東遼城裏的劉老炮和劉二兩個人約好了潘副官喝酒。潘副官手裏提著兩瓶酒,走到了劉老炮的住處,劉老炮一見,忙起身招呼道:潘副官,這是幹啥,俺劉長山約你喝酒咋還讓你拿酒?

潘副官笑了笑,說道:我不能總吃白食,帶兩瓶酒,應該的。

說著,三個人坐了下來,劉二把幾樣小菜端到了桌上,就把酒開了瓶各自倒滿了。

頓了頓,劉老炮端起酒杯,望著潘副官說道:潘副官,你是識文斷字的人,俺劉長山願意和有文化的明事理的人說話,今天請你喝酒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把心裏的不痛快跟你嘮嘮。來,喝!

說著,三個人就各自把杯裏的酒喝幹了。

潘副官放下酒杯,望了劉老炮一眼,問道:劉副參謀長,你這不挺好嗎,還有啥鬧心事?

劉老炮一副愁腸百結的樣子,思忖片刻,說道:兄弟,你是不知道哇,俺劉長山命不好,本來想跟日本人過幾天好日子,好日子沒過上,日本人說敗嘎嘣就敗了,跟了俺大哥,一轉腰子回了東北,回東北也行,這第一仗你說就讓人家給打回到東遼城了,以後還不知咋樣呢!

潘副官並沒說話,一邊聽他這樣說著,一邊端起酒杯琢磨著什麽。

劉二接了劉老炮的話茬說道:叔哇,你就別老說走麥城的事了。沈師長不是說了嘛,勝敗乃兵家常事。

劉老炮不想不生氣,一想火就不打一處來,說道:你個兔崽子就別轉了,沒你攛掇,老子能去王佐縣城呀?要是當初不讓你忽悠去幹啥皇協軍,說不定老子早就把桔梗弄到山上,說不定孩子都滿地跑了。

劉二心裏頭也有怨言,便說道:叔哇,不是俺說你,你就別做夢了,你不跟俺去關裏,桔梗那丫頭就能跟你呀。你一生氣就老拿俺說事,俺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劉老炮聽了,禁不住怒火中燒,說道:俺的命就是被你小子攪壞了,不願聽拉倒,你給俺滾!

劉二見劉老炮脾氣變得這樣敗壞,心裏頭一時裝不下,便把酒杯一摔,嘟囔道:滾就滾,以後你別跟俺嘚嘚就成。

說完,氣哼哼地走出了劉老炮的房間。

潘副官轉眼望著劉老炮打著圓場說道:你看你們爺兒倆,這事弄得多不好?

劉老炮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生氣地說道:別管他,都是有奶就認娘的主,當初說日本人這麽好那麽好,還不就是欺負中國人,好個屁!

潘副官望了一眼劉老炮,說道:老哥,日本人這一篇翻過去了,咱不提了,說說,以後是咋打算的?

兩個人碰了杯子,劉老炮不禁又歎了口氣,說道:俺跟沈師長幹,這也是走投無路,當初上山當胡子就是為那個桔梗,下山投奔日本人也是為桔梗,這一遭轉下來,越整離桔梗越遠了。

潘副官望著劉老炮說道:聽劉二說,桔梗早就參軍了,是人家那麵的人了,怎麽,你還沒死心?

劉老炮說道:兄弟呀,不知道你稀罕過女人沒有,俺在蘑菇屯時,打小就喜歡桔梗那丫頭,俺當胡子時,有的是機會來硬的,可俺因為喜歡她,不能來硬的呀,俺稀罕她衝俺笑,跟俺生孩子過日子,俺就等,這一晃又一晃的,桔梗離俺越來越遠。俺隻能在夢裏夢見她衝俺笑,陪俺說話。潘老弟,你說俺這個大男人被一個女人捏咕的是不是沒出息呀?

潘副官聽了,笑了起來,點點頭,說道:劉兄,你的心思我能理解。

劉老炮接著說道:俺一直在心裏衝俺自己說,忘了桔梗那丫頭吧,俺也想忘了她,可俺就是忘不了哇!

潘副官舉起酒壺又朝兩個人的杯裏倒滿了酒,說道:劉兄,來,咱喝酒,俗話說一醉解千愁哇!

說完,兩個人就又把杯裏的酒喝幹了。

喝來喝去,不知不覺間,劉老炮就喝多了,送走了潘副官之後,便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沈芍藥抱著那隻花皮球走了進來。看見劉老炮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知道他是喝多了酒,忙把那隻花皮球扔掉了,奔到了劉老炮身邊,張開兩隻胳膊就抱住了他,可是,任她怎麽去抱,就是把他抱不起來,想了想,便一步一步拉著他的兩隻胳膊往炕旁拖去,嘴裏不住地喊道:長山你起來,劉長山你起來……

劉老炮終於在半睡半醒中被沈芍藥拖上了炕,一旦躺在了炕上,劉老炮竟睜開了眼睛,一眼看到了沈芍藥在朝自己癡笑著,一下子也便清醒了許多,喃喃道:芍藥,是你?!

沈芍藥望著劉老炮,說道:地下涼,炕上熱。

說完,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麽,丟下劉老炮,便又碎著步子去撿那隻花皮球去了。

劉老炮望了一眼沈芍藥,突然覺得心裏承受不住了,一邊百感交集地流著淚水,一邊說道:俺劉長山這是啥人啊,還不如個傻子。

說著,一下一下地又舉起拳頭拚命地向自己的頭上打去。

滾刀肉和磕巴一些人聽到了劉老炮的哭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趕忙也走進房間裏來。滾刀肉立在那裏勸道:當家的,你別這樣,你一這樣俺們心裏都不好受。

劉老炮頭也不抬,鼻涕一把淚一把,痛心地說道:你們不知道,俺這心裏頭亂糟糟的,想桔梗俺這心裏突突,看見芍藥這樣俺又心裏疼。

磕巴說:讓……讓芍藥吃……吃藥,這……這病一準能……能治好,別……傷心了,當家的。

幾個人這樣一聲聲地勸著,竟勸得劉老炮更加傷心地號啕起來,一時之間,讓站在一旁的滾刀肉和磕巴不知如何是好了。

父母的仇報不了,石光榮對王百靈又是那個樣子,桔梗心裏覺得憋屈,便想著,那個石光榮真正的算是指望不上了,倒不如自己先想個辦法,把父母的仇報了再說。於是,心生一計,便在這天的傍晚時分,趁著石光榮不在,換了身便裝,來到了他住的小院子裏。看見小伍子正在馬棚裏給草原青拌草料,桔梗便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小伍子抬頭看到桔梗,問道:桔梗護士呀,咋的,把軍裝洗了?

桔梗嗯了一聲,便又向石光榮的房間走去。

小伍子一邊拌著草料,一邊說道:營長去河裏洗澡了,他不在。

桔梗說道:他在不在的怎麽了,俺看看還不行啊?

說完,走進了屋內。駐足觀察了片刻,目光一下就落在了牆上掛著的那把槍和手榴彈袋上。見小伍子仍在馬棚裏喂馬,手疾眼快地把那槍摘下來,又伸手從手榴彈袋裏取下四枚手榴彈,一枚枚地裝在懷裏,四顧左右,覺得再也沒啥東西可帶了,這才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進了馬棚,桔梗看了一眼草原青,伸手就要去解馬韁,卻被小伍子攔住了:你要幹啥?營長說了,讓俺把馬看好。

桔梗一邊笑著,一邊拍了拍小伍子的肩膀,說道:都說這馬好,俺遛一圈就回來!

小伍子梗著脖子,認真地說道:那可不中,沒有營長同意,誰也不能動他的馬。

桔梗聽了,一下子朝小伍子瞪起了眼睛,吼道:俺是誰呀,小伍子你好好看看!

小伍子果真瞪大了眼睛從上到下把桔梗看了一遍,說道:你是桔梗啊!

桔梗咬著嘴唇,望著小伍子,思忖片刻,又伸出一隻手去在小伍子的臉上拍了拍,說道:俺是石光榮你們營長的老婆,他這馬再嬌貴,讓老婆騎一圈還不行?

說完,不等小伍子反應過來,一把奪過韁繩,翻身上馬去了。

小伍子被桔梗剛才的一句話給整迷糊了,一邊摸著自己的腦袋,一邊自語道:老婆?營長沒說過呀。她還要遛一圈,你說這事整的。

夜色漸漸降臨了,石光榮手裏端著臉盆,一邊整理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走進了小院,見小伍子還在馬棚裏整理著草料,卻唯獨不見那匹草原青,忙問道:伍子,草原青呢?

小伍子抬頭答道:營長,桔梗護士說,她要去遛遛馬。

她遛啥馬?石光榮一下著急了,問道:你咋讓她去遛馬?

她說是你老婆,俺不好說啥呀!

她說她是俺老婆就是呀?伍子,你傻呀,你小子腦袋一定是讓馬踢了。

石光榮急急歪歪地一邊說著,轉身進了屋,摸黑點亮了一盞油燈,猛地發現牆上掛著的那隻手榴彈袋已經空了,那把掛在手榴彈袋一旁的手槍也不在了,失聲大叫道:伍子,伍子——

小伍子應聲跑進屋來,一臉驚慌地問道:咋的了,營長。

石光榮四處看著,問道:剛才誰進屋來了?

小伍子說道:就桔梗進來轉了一圈,出門就把馬牽走了,別人沒來過呀。

石光榮一聽,立馬就意識到大事不好了,說道:壞了,快去通知小德子,帶上他們一排跟俺走!

小伍子不解地問道:去哪兒呀,營長。

石光榮說:去抓桔梗。

抓桔梗?

石光榮急促地說道:快,讓你去你就去!

小伍子還沒琢磨過味兒來,就一邊應著,一邊反身跑出門去找小德子了。

此時此刻,桔梗已經打馬來到了東遼城門口,偏巧趕上滾刀肉和磕巴在城門口站崗。見一個人影急急匆匆騎馬過來,滾刀肉嘩啦一聲子彈上膛,衝桔梗喊道:誰,別動,再動老子就開槍了!

桔梗下馬,牽著馬又向前走了兩步道,看清了大喊大叫的滾刀肉,罵道:滾刀肉,連你姑奶奶都不認識了?!

滾刀肉仔細打量著站在陰影裏的桔梗,半晌問道:是桔梗啊,你咋來了?

桔梗懶得理會他,便說道:俺要見劉老炮,你去告訴他一聲,桔梗想見他。

聽了桔梗的話,一旁的磕巴插過話來,說道:俺們……當家的……你想見,就見哪?

磕巴的話一下也提醒了滾刀肉,滾刀肉便附和道:就是,你是共軍的人,俺們參謀長咋能見你?

不想傳信是吧?桔梗想了想,朝滾刀肉兩個人喊道:晚了,你們可別後悔!

兩個人覺得桔梗的話裏有話,忙舉著槍朝桔梗的身後看去。卻什麽也沒有看到。

桔梗笑了起來,說道:看啥看,被打怕了?告訴你們,今天就俺一個人,劉老炮不想見俺,以後他可就沒機會了。

滾刀肉認真想了一下,終於猶豫著答道:那你等著,俺去一下。

說完,就要去稟告劉老炮,臨走前,又暗暗地踢了磕巴一腳,示意他別放鬆了警惕,磕巴立馬明白了滾刀肉那一腳的意思,舉槍衝桔梗喊道:你……你……別亂動,一動俺就開……開槍。

桔梗輕蔑地笑了一聲,說道:瞧你這個膽。俺不動,就在這裏等他!

滾刀肉急三火四地跑到劉老炮住處,把劉老炮從一片酒意中喊醒過來。劉老炮睡眼蒙矓地問道:幹啥?睡一覺都不讓老子消停,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滾刀肉說:參謀長,都不是,是桔梗來了。

桔梗?劉老炮揉了揉眼睛,半信半疑地問道:你說啥?你小子說胡話呢?

滾刀肉說:真的,就她一個人,在城門外呢,她說她要見你。

劉老炮忙站起來,又問了句:真的?

滾刀肉說:俺咋敢騙你呢!

劉老炮嘴裏邊一迭聲兒地說著好好好,不管不顧地對滾刀肉說道:快,快帶俺去見她。

這時間,桔梗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正要向著磕巴發火,抬頭看見劉老炮騎在馬上,身邊跟著幾個小匪朝這邊走了過來。

劉老炮似乎還沒有從酒勁裏醒過來,一眼見了桔梗,仍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不由得便打馬過來,站到桔梗不遠處,如同正在做著一場夢似的望著她說道:桔梗?桔梗,你又想咋捉弄俺?

桔梗說:劉老炮,俺有話對你說。

劉老炮打量著桔梗,又聽到她真真切切地在那裏說話,一下子就清醒了許多。磕巴見劉老炮沒說話,忙警惕地接茬道:你……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劉老炮吼道:磕巴,你閉嘴!

說著,衝桔梗抱拳道:俺真的不是做夢,你來了就好,俺住在城裏,當然比你們共軍好多了,如不嫌棄,到舍下一敘。

桔梗說:劉老炮,俺是有話對你說,也想和你一敘,不是進城,也不在這裏,要是你還是個男人,我找個地方。

說完,策轉馬頭便打馬而去。

劉老炮一下愣在了那裏,不知是不是應該緊隨著她一起而去。見劉老炮還站在那裏猶豫,桔梗往前緊跑了幾步,便回過頭來喊道:劉老炮,你要是連姑奶奶都害怕,你就滾回城裏去,就算姑奶奶沒來找過你!

劉二眨巴著眼睛,走過來對劉老炮說道:叔,你千萬別去,她肯定又在耍花樣。

劉老炮望著桔梗不遠處的背影,想了想,說道:她就一個人,她耍花樣又能咋,俺就不信這個邪了,駕!

不由分說,就朝著桔梗打馬過去了。

劉二仍是擔心著劉老炮的安危,接著便帶著滾刀肉和磕巴十幾個人一溜煙地跟了過去。

一直把劉老炮帶到了東遼城外的一片樹林裏,桔梗回身把馬拴在一棵樹下,又向前迎了幾步。劉老炮拉住了馬韁繩急三火四地說道:桔梗,有話你就快說吧,這裏沒別人。

說著,一邊下馬,一邊也就走了過來。

桔梗冷冷地看著劉老炮,卻一下又不說什麽了。劉老炮說道:桔梗,你想通了,要嫁給俺了,桔梗,你可把俺劉長山害苦了,吃不下睡不著,做夢都是你呀,這回俺說啥也不能讓你走了。

一句話沒說完,便撲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桔梗不躲不閃,卻眼疾手快地伸手從懷裏摸出了一顆手榴彈,舉在那裏,吼道:劉老炮,你去死吧!

說著就要去拉彈弦,不料,劉老炮大叫一聲,便死死抱住了桔梗,驚恐地說道:桔梗你這是幹啥!

接著,兩個人便撕扭在了一起。

這節骨眼兒上,劉二等十幾個人及時趕了過來。眾人見狀,立即一擁而上,死死摁住了桔梗,幾枚手榴彈當當啷啷便從桔梗的懷裏落到了地上。

桔梗被幾個人死死摁住,動彈不得,禁不住破口大罵道:劉老炮你不得好死,俺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劉老炮心有餘悸地望著桔梗,半天才回過神來,接著便衝劉二等十幾個人喊道:回城,看俺咋收拾她!

桔梗被捆綁住了雙手,死拉硬扯地又被架到了馬上。

桔梗的想法沒有實現,仍是餘怒未消,一邊走一邊仍是不住地朝身邊的劉老炮罵道:劉老炮,有本事你就殺了俺,你隻要給俺留口氣,咬也要把你咬死!

劉二聽不下去了,便湊了過來,衝劉老炮小聲嘀咕道:叔哇,不是俺說你,啥娘兒們沒有,非得找這個敗家娘兒們,你就是真娶了她,咋消受哇?

劉老炮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心煩意亂地嚷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待著你的吧,俺娶不娶的關你啥事,你就不能當會啞巴?

劉二立時便住了口。

滾刀肉趁機討好一般地說道:當家的就好桔梗這一口,女人一進入男人的心,那就是百爪撓心,知道不?

劉二聽了滾刀肉的話,心裏覺得不舒服,便白了他一眼,低聲吼道:你別咧咧了,沒人把你當啞巴。

桔梗仍在那裏大罵著,聲音漸漸就變得嘶啞起來了。

此時此刻,石光榮正帶著小德子等十幾個戰士往東遼城飛馬而來。走著走著,隱隱約約便聽到了前方的叫罵聲,待放慢馬步認真聽了片刻,聽到那罵聲確實是桔梗的,便接著又循聲朝著桔梗喊叫的方向奔了過去。

劉老炮一行人押著桔梗正在山路上往東遼城方向走著,忽然聽到側麵不遠處響起了一聲呼哨,草原青不覺住下了步子,嘶鳴了一聲,旋即便馱著桔梗向呼哨傳來的那一片樹林裏奔了過去。

劉老炮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石光榮已經帶人從草原青跑去的方向趕了過來,抬眼發現了劉老炮一夥人,舉槍便是一陣射擊。

劉老炮恍然意識到情況不妙,一邊大喊道不好,快跑,一邊慌亂中跳下馬來,跑進了路旁的一片樹林裏。

石光榮見狀,一邊連連射擊著,一邊就追了上去。

槍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同時也驚動了東遼城門口正在哨崗的穀參謀長,聽到槍響,穀參謀長不覺一怔,問道:哪裏打槍?

正在站崗的一個哨兵忙走上前來,匯報道:剛才劉副參謀長帶著幾個人出去了。

穀參謀長思慮片刻,臉色立時大變道:快通知警衛排,跟我走!

說著,哨兵便吹響了緊急集合的哨子……

桔梗終於被石光榮解救了。也就在這時,猛聽到從另一邊的樹林裏,傳來了一片嘈雜聲,眨眼間,穀參謀長已經帶著一隊人馬掩殺過來。

小德子一下預感到了什麽,忙衝石光榮說道:營長,敵人來援軍了,這裏離城裏近,再打下去咱們可就要吃虧了。

石光榮沒能捉住劉老炮,覺得有些遺憾,略思片刻,終於說道:撤!

說著,便帶著人且戰且退,迅速離開了那片樹林……

桔梗又被關了禁閉。

午飯的時候,小伍子把飯送到了禁閉室,見桔梗正坐在屋角的一堆雜草裏生悶氣,便走過去勸道:桔梗,吃點飯吧,從昨晚到現在,你連一口飯還沒吃呢!

桔梗看也不看一眼,氣鼓鼓地說道:俺不吃,仇沒報上,俺就死給那個爛腸子看!

小伍子知道這是在說石光榮呢,不覺笑了笑,接著解釋道:你看你,咋跟營長幹上了,昨晚是他帶人救的你,關你禁閉是師長下的命令,這事跟他有啥關係?

桔梗仍是氣鼓鼓地說:俺不管,俺絕食,俺要餓死,看那沒良心的爛腸子動不動心!

桔梗同誌,你就吃一口吧。小伍子說著,把碗端了過來。

桔梗並不領情,揮手打翻了小伍子手裏的飯碗,米飯和湯菜立時撒了一地。

小伍子見桔梗這樣,歎了一聲,無助地望著那隻被她打翻的飯碗,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便回身把桔梗絕食的事情告訴了石光榮。

石光榮也沒辦法,把這事又轉告了胡師長。

胡師長一聽,一股火氣也衝到了腦門子上,揮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反了她了,她用絕食的辦法對待禁閉,她這是威脅組織,這次一定把桔梗的野性板過來。石光榮,我命令你把桔梗一定要看好,但不能出啥意外。

石光榮有些為難地望著胡師長,說道:師長,讓俺看他?要不你換個人吧。

站在一旁的張政委接茬說道:這解鈴還須係鈴人,你最合適了。

石光榮說道:桔梗這個人,那是腰裏揣副牌,得誰跟誰來呀。說實話,俺還真有點怕她。

胡師長一下就把眼睛瞪大了,吼道:石光榮,你打仗連死都不怕,還讓一個女人給嚇住了?告訴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是任務!

石光榮望了一眼胡師長,又望了一眼張政委,見兩個人誰也不會再替自己說一句話,隻得無奈地答應了。

石光榮硬著頭皮來到了禁閉室,見桔梗正盤腿坐在草堆上。先是打量了她半天,接著開始在房子裏背著手踱開了步子。

桔梗頭也不抬地說:你別轉了,轉得人心煩。

石光榮就停住了步子,努力讓自己耐住性子,說道:妹子,你給咱爹咱娘報仇這沒錯,可你是個軍人,軍人就得有軍人的紀律,你擅自這樣,出了事咋整?

桔梗不聽則已,一聽這話,立馬就又有了火氣,抬頭說道:石光榮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懂紀律,你是營長,你覺悟高行了吧,你高得連咱爹咱娘的仇都忘了,這仇你不報俺報還不行,仇沒報上,還被關在這裏了,石光榮這回你開心了吧!

石光榮說:妹子,你聽俺說。

桔梗歪著頭說:石光榮你說啥?叫俺妹子?俺可是你老婆,咱們的親事可是爹娘活著時定下的,爹娘一死,你就不認了?

石光榮歎了口氣,一步步走過來,蹲下身子,望著桔梗說道:桔梗,俺跟你說過,自從俺到了你家那天起,俺就把你當成了妹妹,就你這樣,俺很欣賞你,可不是喜歡,要是咱倆結婚過日子,那還不把房頂整得塌下來。

桔梗說:俺知道你看不上俺,就是因為你眼裏有那個王百靈。

說著說著,桔梗又覺得自己受了極大的委屈,眼角裏忽然就有了閃閃爍爍的淚光。

石光榮不覺笑了一聲,說道:桔梗,你別瞎說。

桔梗說:俺咋瞎說了?王百靈比俺哪兒好了?她不就是有兩條大辮子,臉白一點,讀過書,喝過洋墨水,除了這個,她還有啥?

聽桔梗這樣評價王百靈,石光榮忽地一下站起來,說道:桔梗,實話告訴你,人家王百靈就是比你好,人家那樣的才是女人,你說你像個女人嗎?

桔梗不幹了。盯著石光榮追問道:俺咋就不像女人了,王百靈身上有的零件俺一樣也不少,你說,俺咋就不像女人了?

說完,真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正在這時,王營長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一下子覺得氣氛有些不對頭,看一眼石光榮又看一眼桔梗,問道:咋的,兩口子跑到這兒吵架來了?

石光榮白了一眼王營長,不滿地說道:老王,說啥呢?你說話可得負責任,別滿嘴瞎咧咧!

咋的了,我哪兒說得不對了?王營長說道:我說石光榮,你一個大男人咋欺負一個女同誌,你看把桔梗整成這樣,她關禁閉就夠上火的了,你咋還對她這樣。

石光榮就像一隻鬥急了眼的蛐蛐,生氣地說道:俺咋樣了?你王營長站著說話不腰疼,師長讓俺做桔梗的思想工作,俺做不來,你做!

說完,轉身就走,卻被王營長一把拉住了:你別走哇,俺就是過來看看桔梗,俺覺得桔梗沒做錯啥,報仇殺敵人有啥錯,在俺眼裏桔梗是英雄!

桔梗聽了,受到了鼓舞一樣,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衝石光榮說道:石光榮你聽聽,人家王營長說的才是人話,你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說俺這也不是,那也不好的,你啥意思?

石光榮看一眼桔梗,又看一眼王營長,片刻說道:那你們能嘮到一起去,你們嘮吧,最好吃飽喝足嘮,俺出去給你們站崗去。

說完,又要往門外走。桔梗卻一下子撲了過來,緊緊地抱住石光榮,說道:你想走,沒門。王營長,幫俺把石光榮捆上,讓他陪俺關禁閉。

王營長一拍腦門,不覺笑道:桔梗,你這主意俺看中!

桔梗向一邊擺著頭說道:王營長,草堆裏有繩子,俺是準備上吊用的,快,抄家夥。

石光榮知道桔梗這是要動真格的了,一邊在她懷裏奮力掙紮著,一邊說道:你們別胡來,放開俺!

王營長從草堆裏摸到那根繩子,說道:看看,都逼得桔梗要上吊了,這出了事可就大了。石營長,你不陪誰陪?對不起了,今天俺得聽桔梗的。

說完,兩個人齊心協力把石光榮扳倒在那裏,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他緊緊捆住了。二話不說,架起來把他扔在了草堆裏。

桔梗坐在一旁氣喘籲籲地說道:石光榮你老實待著吧,俺在禁閉室裏待到啥時候,你就陪俺待到啥時候。

石光榮望著站在一邊發笑的王營長,吼道:姓王的,你敢捆老子,老子要到師長那裏告你去!

王營長幸災樂禍地說道:石營長,捆你可是桔梗的意思,俺就是幫個忙,忙俺幫完了,你們兩口子的事和俺沒關係,俺得走了。

說完,王營長轉身就走出了禁閉室。急得石光榮一陣大叫:放開俺,你們放開老子!

桔梗起身踢了石光榮一腳,低聲吼道:喊啥喊,消停待著吧,想想你爛腸子的事。

說完,又一屁股坐了下來。

禁閉室的那個哨兵把這個消息很快告訴給了小伍子。小伍子正在給草原青梳理鬃毛,一聽石光榮被捆,立馬撂下梳子,向禁閉室跑去。跑到門口,想都沒想,一腳就把房門踹開了,接著,端槍衝進來,大喊道:誰捆的營長?

桔梗起身大搖大擺地走過去,看著小伍子,滿不在乎地說道:咋呼啥,俺捆的,咋的了?

小伍子扭頭見石光榮不僅被捆住了手腳,嘴裏頭還被一塊破布堵上了,嗚嗚嚕嚕地不知在說著什麽。正要上前救他,卻被桔梗攔住了,小伍子瞥了桔梗一眼,再也顧不得許多,一把便把她推開了。

小伍子給石光榮解開繩子,石光榮總算獲得了自由。氣哼哼地一邊帶著小伍子往外走,一邊回頭大叫:好你個桔梗,你就在這裏待著吧,沒人來救你!

桔梗見石光榮扔下一句話走出了禁閉室,不禁大喊大叫道:石光榮,你八抬大轎抬俺,俺也不出去了,看你能把俺咋樣?!

不料,石光榮聽了這話,又停下了步子,雙手叉腰站在門前,猛地喊了一嗓子:伍子,把窗子給我釘上,關她一輩子。

小伍子眨著眼睛,一下子蒙在那裏,問道:營長,真釘啊?

石光榮說:讓你去你就去,找。

小伍子得令,應聲跑去了。不一會工夫,真的就找來了石光榮所要的東西。二話不說,兩個人叮叮當當就把禁閉室的門窗都釘死了。見石光榮真和她較上了勁,急得桔梗在房子裏一陣大叫:石光榮,有種的你把這房子一把火給點了!

石光榮不理她,直到把最後一根釘子狠狠地釘下去,就要轉身離開,聽到一旁的衛兵怯怯地問道:營長,這都釘死了,俺還用站崗嗎?

石光榮想了想,惡狠狠地吼道:站,你要在這裏站到死!

衛兵趕忙一個立正,答道:知道了,站到死!

說著,望著石光榮帶著小伍子離開了院門,又回頭看著被釘死的門窗,摸著腦袋笑了起來。

自從白茹得到桔梗被關了禁閉的消息,心裏頭一直十分著急,覺得這樣關下去,會耽誤醫院裏的許多工作,就想著應該替她到胡師長那裏說說情,於是便把王百靈找了過來,歎口氣說道:桔梗闖了這麽大禍,被師長下令關了禁閉,桔梗是咱們師醫院的人,出了這麽大事,咱也有責任。

王百靈見白茹這樣心軟,想了想說道:院長,你別心疼她,桔梗也是,得誰跟誰來,這次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長點記性也好。

白茹說:她一被關起來,那麽多傷員誰照料?你去找找師長,替她求個情吧!

我不去。王百靈說:還是你去吧,石光榮在她心裏是個寶兒,以為大家都稀罕。

白茹心裏明白王百靈的想法,就說道:桔梗就是這麽個人,心眼是實了點,可她的動機還是好的,總得找師長給她個台階下。

王百靈說道:你去吧,我還要給傷員換藥去呢。

說完,王百靈轉身走了。

過了一會兒,白茹從胡師長那裏回來,又找到了王百靈,二話不說,風風火火拉著她便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師長說了,得讓桔梗寫檢查,認識深刻了才放她出去。

白茹說:咱們醫院就數你有文化,你不幫她,她怎麽過關?

上次我都幫她寫一回檢查了。王百靈一邊想著,一邊說道:院長,這可是最後一次了,下次打死我,我也不會幫她了。

白茹扭頭說道:都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幫她也是應該的,王百靈同誌,你有這想法可不應該。

王百靈噘嘴嘟囔道:本來嘛,禍是她闖的,又不是我。

白茹又拉了一把王百靈,說道:行了,行了,快走吧!

兩個人來到了已經被釘死了的禁閉室門口,白茹朝房子裏喊道:桔梗,你聽我說,現在我以院長的身份命令你,你必須得好好寫一份檢查,王百靈我都給你帶來了,你說,她寫。師長說了,你這檢查不過關,就沒法放你出去。

桔梗在屋裏聽了,滿不在乎地朝門外喊道:石光榮把門和窗都釘死了,俺不出去了,俺在裏麵一直待著到頭發花白,長出胡子。

白茹想了想,說道:桔梗,你要是不聽組織的話也可以,那你就在裏麵待著吧,過兩天隊伍執行任務,你也別出來,你就永遠待著吧!

沒想到,桔梗一聽這話,立時著急起來,忽的一聲就從草堆裏站起身,接著就奔到窗前,心急火燎地問道:院長,隊伍啥時候走?你可別丟下俺不管啊!

白茹說道:你先別管隊伍啥時候走,你這檢查寫不好,你哪兒也別想去!

桔梗一下老實了,說道:俺寫,俺寫還不行嘛。可是,可是這檢查咋寫呀?

白茹說:你說,王百靈寫。

桔梗無奈地說道:好吧,我說,我說……

桔梗在向白茹口述檢查的時候,石光榮正帶著小伍子坐在山坡上的一片草地上,看著草原青在那裏啃草吃。

陽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石光榮眯著眼睛,曬著太陽,感到無比愜意,就想和草原青說說話,心裏這樣想著,也便不由得說道:草原青,還是咱倆好哇,俺的心思你懂,你比某些人強。

說到這裏,石光榮想了想,便順手拔了一把青草,接著道:你說那個桔梗吧,明明是俺妹子,可她非得死皮賴臉地讓俺娶她,你說這事整的,這不是往死逼俺嗎?!

草原青似乎聽懂了石光榮的話,突然抬起頭來,同情地望著石光榮。

石光榮望著草原青,就又說道:草原青啊,這些話俺隻能衝你說說,別人俺不能說,沒人理解呀,連桔梗俺妹子她都不懂,你說這可咋整?

聽上去,石光榮的聲音有些感傷。

石光榮的話被躺在一旁的小伍子聽到了耳朵裏,聽著聽著,小伍子掀開蓋在頭上遮陽的軍帽,眼圈紅紅地起身來到石光榮麵前,聲音嘶啞著說道:營長,你別說了,說得俺心裏呼踏呼踏的,可難受了。

小伍子卻止不住一邊抽泣著,一邊說道:營長,沒人懂你,俺和草原青都懂你。

石光榮望著小伍子說道:嘿呀,俺就是那麽一說,你別吭唧了。

小伍子一邊抹著淚水一邊說道:俺是替你難過,還讓桔梗把你給綁了。她非纏著嫁給你,你又看不上她,你說這得多難受!

石光榮被小伍子一句話點醒了,猛地起身說道:對了,捆我是王營長幹的好事,俺還沒找那小子算賬呢!

營長,你找他算賬呀,俺幫你。說著,小伍子就要去牽馬。

石光榮說道:沒你的事,你把草原青遛好,讓它多吃兩口。

小伍子應道:嗯哪!你要是削不過他,可得告訴俺一聲啊!

石光榮聽了,頭也不回地往山坡下走去了。

偏也湊巧,來到山下的一片樹林邊上,石光榮一眼就看見王營長正弄了塊小石子吊在樹上,舉槍朝著那塊小石子瞄準,便背著雙手一聳一聳地走過來了。

王營長突然看到石光榮,禁不住心裏有些緊張,收槍就要往回走,卻被石光榮喊住了:老王,別走哇,練槍法呢?瞄的不錯呀,打一槍讓我看看!

王營長猶猶豫豫地把槍插在腰間,說道:不能亂放槍,師長說了,這子彈可珍貴!

石光榮笑了一聲,嗖的一聲便從腰裏拔出自己的那把手槍,瞄都懶得瞄上一眼,砰的一聲,便把吊著的那塊小石子打飛了。這才說道:你不打,老子替你打。

王營長怯怯地走過來,小心地問道:老石,禁閉室那事,可是桔梗讓俺弄的,後來俺想明白了,你們兩口子的事俺不該瞎摻和。

石光榮拍拍王營長的肩膀,十分大度地笑笑道:不說這事,咱們今天不提那件事。

行,那你想說啥,你說吧!王營長望著石光榮應道。

石光榮示意王營長坐下來,兩個人旋即便盤腿坐在了地上。

石光榮突然笑眯眯地問道:老王,剛才你說誰跟誰是兩口子呀?

你和桔梗啊!王營長說:你們婚都結了,這事誰不知道?

石光榮聽了,一下子又嚴肅起來,說道:王營長,俺告訴你,桔梗不是俺老婆,她是俺妹妹,知道不?婚是結了那麽兩次,可都沒結成,俺跑了,這事你不知道?

王營長想了想,也是。可是這到底為什麽,俺卻一直蒙在鼓裏,便張口問道:俺一直不明白,你跑啥呀,結婚是好事呀!

因為桔梗是俺妹子,你聽說過有哥哥和妹妹結婚的嗎?石光榮反問道。

王營長搖了搖頭,又道:不過,你和桔梗,桔梗對你多好,你咋能把她當成妹妹呢?

老王,這事我不跟你掰扯,掰扯也掰扯不清。說著,石光榮往王營長身邊靠了靠,認真地說道:俺最近一直覺得你和桔梗很般配,俺看出來了,你對桔梗印象也不錯,要不然俺和妹妹說說,你們倆談談咋樣?

石光榮笑了起來,可接著便鄭重其事地說道:告訴你王營長,再提醒你一次,她不是俺老婆,俺要把她介紹給你當老婆。

王營長真的被石光榮的話嚇住了,說什麽都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石光榮的嘴裏說出來的。王營長一邊驚恐不安地望著石光榮,一邊說道:我不跟你說了,石光榮你自己說吧!

說完,就跌跌撞撞地撒腿跑去了。

望著王營長的背影,石光榮心裏著急,便大聲喊道:老王,跑啥,跟你說正經的呢,俺這就找俺妹子說合說合去……

此刻,桔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隔著窗縫把自己的檢查說完了。胡師長從別處走了過來。一眼看到禁閉室的門窗已經被釘死了,知道這是石光榮幹的好事,心裏暗暗地笑了一聲,一句話沒說,便走了過去。

見胡師長走過來,白茹便把桔梗的檢查遞了過去。胡師長拿過王百靈替桔梗寫好的那份檢查很快看了一遍,問道:這是她自己的真心話?

白茹衝王百靈使了個眼色,王百靈便接著說道:報告師長,是桔梗說,我替她寫的。

胡師長看了一眼王百靈,又看了一眼那份檢查,隨手折起來放到了口袋裏,想了想,便走到窗前,衝裏麵問道:桔梗,你認識錯誤了?

桔梗到這時已經沒了半點脾氣,應聲答道:嗯哪!

胡師長又問:你知道錯哪兒了?

桔梗說:俺犯紀律了,不應該為報仇不顧大局。

胡師長笑了,說道:這就對了嘛,犯錯誤不怕,改正了就是好同誌嘛!

說著,回頭衝哨兵說道:開門,放桔梗同誌出來。

哨兵眨巴了一下眼睛,輕輕地說道:師長,這可是石營長親自釘上的。

我是師長還是石光榮是師長,聽誰的?胡師長望著哨兵厲聲地問道。

哨兵立即意識到什麽,趕忙一個立正答道:聽師長的!

說完,一陣手忙腳亂,就把釘在門窗上的那些木板子拆下來了。

自從被桔梗騙過了一回,又接著和石光榮帶著的人打了一仗之後,劉老炮回到東遼城就病了。

劉老炮有氣無力地躺在**,滿嘴是泡,頭上還敷了一塊濕毛巾。床下的劉二和滾刀肉幾個人小心地伺候著。

劉老炮一邊病痛地哼唧著,一邊魔魔怔怔地念叨道:俺這是命裏沒有桔梗這個人呢,眼看著要到手了,這又飛了……

劉二聽了,望著劉老炮搶白道:叔哇,別說了,你都說一百八十遍了,俺看你這是鬼迷心竅了,你就消停會,好好養病吧!

劉老炮心裏著急,瞪了劉二一眼,嚷道:滾犢子,俺就要說,不說俺憋得慌。

磕巴看著劉二,埋怨道:你……你就讓當……當家的說吧,弄……弄……不……到手……說說……還不行……啊……

劉老炮說:俺知道你們瞧不起俺,俺是被桔梗那小妖精拿住了,出不來了。俺就是想她,念她,你們說咋整?

劉二聽著聽著,就把臉背過去了。

滾刀肉和磕巴自然也替劉老炮想不出辦法來,便一邊歎著氣,一邊搖著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沈少夫就突然推門走了進來,劉二等幾個人見了,忙站起身招呼道:師座。

躺在**的劉老炮欠了下身子,瞅著沈少夫說道:大哥,你來了!

沈少夫站在床頭,噓寒問暖道:兄弟,這病好點兒沒?

劉老炮又哼唧道:大哥,俺這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八成好不了了。

說著,竟然從眼角擠出兩滴淚來。

沈少夫望著劉老炮,想了想,片刻說道:那兄弟你好好養著,錦州司令部來人了,我還得開會去。

劉老炮說道:俺現在啥心思都沒有了,大哥,你忙去吧!

沈少夫轉身便衝劉二幾個人叮囑道:你們幾個可要照顧好劉參副。

幾個人一迭聲地答應著,也就把沈少夫送走了。

主持會議的是錦州司令部的一個副軍長,由此可見,這次團以上軍官會議,對他們來講該有多麽重要。沈少夫、穀參謀長以及潘副官等人正襟危坐在會議室裏,在專注地聽這位副軍長部署作戰計劃。

隻見副軍長一邊手持著指揮棒,一邊指點著牆上的那幅地圖,嚴肅地說道:打虎山這條交通要道不打通,四平、錦州、盤錦就成了孤立之勢,杜總指揮命令你部,三日後從正麵攻打打虎山,四師、五師從兩翼策應你們,以三個師的兵力合圍打虎山共軍的獨立師……

在座的軍官們屏聲靜氣地聽著,使得會議室裏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潘副官一臉認真地望著副軍長,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在隨著那根指揮棒沉浮著。

會議開了很久終於結束了,潘副官不慌不忙地從師部裏走出來,緊接著便向不遠處的那一間茶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