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闖王出寨不遠,看見劉宗敏、高一功和田見秀三個人站在一起商量什麽事,親兵們都離開幾丈以外。他叫自己的親兵在路邊等候,下馬走去,向他們問道:
“有什麽重要事兒?”
高一功回答說:“各營糧餉上的事兒,我找他們兩位商量一下,已經商量好了。”
闖王說:“我也正要找你們。很好,就站在這裏說說吧。”
他將如何同牛金星商定下一步破洛陽殺福王的事和牛金星推薦宋獻策為軍師的事對他們都說了。他們知道闖王在前幾天就有攻破洛陽的設想,所以聽了這個決定並不奇怪,倒是十分高興,隻是對請宋獻策做軍師一事不曾料到。高一功問:
“你已經答應了麽?”
闖王說:“我笑著點點頭,沒有明白說決斷的話。既然啟東在商洛山中已經同我談過此人,現在又竭力推薦,想來此人必是有些本領。我已經命二虎前往汝州城外迎接去了。等宋獻策來到軍中,同咱們見麵之後,如是大體不差,就可以拜為軍師。你們說,行麽?”
高一功說:“軍師,這職位可是重要得很啊。像徐以顯那樣的人,隻會幫張敬軒出歪點子,咱們萬不能拜為軍師。”
闖王望著劉宗敏問:“捷軒,你說?”
劉宗敏笑著說:“咱們聽闖王決定,準沒錯兒。軍師嘛,像諸葛亮那樣的人自古以來也隻有一個。如今的軍師,隻是幫助謀劃謀劃,既不指揮打仗,也不手握兵權,有什麽大不了的?名義很高,實際是主帥身邊的一個幕僚。他為人正派,出了好主意,咱們大家尊敬他;倘若是個飯桶,又出歪點子,就送點銀子請他走路,或者不讓他再居軍師高位,在軍中吃碗閑飯得啦。我想,既然是牛啟東推薦的,準定不會太差。”
闖王又問田見秀:“玉峰哥怎麽說?”
田見秀回答說:“咱們才到河南,事業方在草創,正是網羅人才的時候,不可求之過嚴。求之過嚴,人才就不來了。”
劉宗敏見闖王微笑,忽然想起來一個故事,哈哈大笑,說:“對。玉峰哥說得對。闖王,等宋矮子來到軍中,你看著辦,隻要他還有點真本事,對你有幫助,就拜他為軍師吧。這也是對三教九流中有本事人物的一個號召嘛!”
李自成感到滿意,離開他們,上馬往一個大的校場奔去。高一功向劉宗敏問:
“捷軒,你為什麽忽然大笑?”
“我想起來在快來河南之前,闖王同咱們談過到河南後要如何網羅人才的話,真是站得高,看得遠!他講了個千金買馬骨的故事,你們忘了?很有意思,不知他是不是從《新列國誌》那幾本小說上看來的。剛才聽了玉峰的話,我又想起來這個故事,所以忍不住大笑起來。不過,故事是故事,咱們可不能把宋獻策比做馬骨。此人必有些真本領,能夠助闖王一臂之力。”
大家都曾經聽闖王講過這個千金買馬骨的故事,於是都笑了。高一功說:
“這位宋獻策一定有些真本事。牛啟東很有學問,他不會隨便推薦人來做軍師。”
牛金星本來想在床鋪上矇矓一陣,但是靠在枕上以後,因想著剛才同闖王的談話,心情興奮,瞌睡跑了。他正在仰視屋梁,思緒飛騰,尚炯滿臉堆笑地進來。金星趕快下床,拉著醫生在火邊坐下。醫生說:
“我剛才遇見闖王,他對你幫助他決定下一步用兵方略,十分高興。我的事情很忙,順便來看你一眼。”
牛金星謙虛地說:“愚弟碌碌書生,謬承老兄推薦,竟蒙闖王青眼相待,虛心下問,愚弟自當竭智盡忠,以報萬一。”
醫生說:“我跟隨闖王數年,深知闖王深謀遠慮,有過人之智,更善於采納嘉言,從不自以為是。有時他自覺思慮未周,總是召集眾將,叫大家各抒己見。他虛懷而聽,擇善而從。別人如有好的主意,縱然出自馬夫小卒,他也聽從。我曾說他:‘闖王,你惟其不自是,所以常是。’可是在大關節上,他也堅持自己主張,不稍讓步。像闖王這樣人物,盡管過去幾年中屢經挫敗,但確實有過人之處,確實了不起。遍觀當今起義群雄,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他的。張敬軒比他矮了一頭,像革、左之流的人物連他的十分之一也不如!”
牛金星說:“自古成大事的英雄,必是如闖王這樣有雄才偉略,虛懷若穀,從諫如流。漢高祖和唐太宗都是如此。”
醫生說:“牡丹雖好,還須綠葉扶持。自古創業英雄都必有謀臣輔佐。張良、陳平都能在要緊時候為劉邦出謀劃策,決定大計。朱洪武創建大明,劉伯溫實是不可少的謀臣,人們稱他是諸葛孔明一流人物。但望啟翁從此揚眉吐氣,展舒長才,為闖王身邊的良、平、伯溫。”
這幾句話正說在牛金星的心坎裏,使他不覺哈哈大笑,但笑後就在謙遜中含著自負地說:
“愚弟何能與古人相提並論!”
第二天中午過後,李自成的老營離開白土崗,穿越伏牛山的東部,向北進發。在離開白土崗之前,他已經同牛金星、劉宗敏、高一功、田見秀等一群重要將領商議,決定將“隨闖王,不納糧”和“義軍所至,三年免征”兩句話寫成揭帖,在大軍所到之處普遍張貼。前一句話是李闖王一進入河南境內就提出的一個口號,後一句話是現在新添的口號。前者是號召百姓不再向明朝的官府納糧,後者是說闖王自己免征錢糧,流傳之後就簡化為半句“三年免征”了。闖王早在三年前就提出過“剿兵安民”的口號,因目前中原官兵空虛,不再著重去提。另外還有“割富濟貧”和“平買平賣”等話,都是李自成義軍的一般口號,已經行之多年,不像入豫後新提出的兩個口號在百姓中震動之大,傳播之廣。
這兩個新口號的提出,標誌著李自成的革命事業開始了新的階段,也標誌著明末農民革命戰爭進入了新的階段。這不是像“均貧富、等貴賤”那樣空想的、在封建社會中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口號,隻有理想的光輝,沒有實踐的意義。李自成的這兩個新口號反映了深受錢糧雜派之苦的農民和有少量土地的中小地主的切身利益,又反過來爭取他們轉向革命,立刻產生了巨大影響。李自成入豫後還有均田的設想,但由於沒有建立穩固的根據地和政權,沒法實行,所以沒有製定具體辦法,也沒有認真宣傳。由於兩個新口號的提出,加上破山寨開倉放賑,軍紀嚴明,秋毫不犯,對李自成的聲譽立刻產生了巨大影響。過了摩天嶺往北,凡遇集鎮村落,在路邊歡迎的人群更為踴躍,其中就包括瀕於破產的中小地主。
李自成向北進軍,繞過摩天嶺,在二郎廟停下來等候同宋獻策會麵。在第五天中午,宋獻策來到了。李自成、牛金星、劉宗敏率一大群將領出寨相迎。雖然宋獻策隻到闖王的肩膀高,比一般中等身材的人矮半頭,但是氣宇軒昂,談笑風生,立刻獲得了眾將領的好感。闖王的老營紮在一家大鄉紳的宅子裏。午宴以後,闖王請他和牛金星到書房中談話。恰好劉宗敏沒有重要事,也來了。闖王笑著說:
“獻策兄足跡半天下,見聞極廣,又胸富韜略,精通兵法戰陣,今日承蒙不棄,前來共事,不惟是自成一人之幸,也是全軍之幸。依足下高見,我們應如何練成一支精兵?如何早日奪取明朝江山?”
宋獻策回答說:“獻策生逢亂世,書劍飄零,寄食江湖,碌碌半生,一事無成。今日來到將軍帳下,得能常在左右,自當竭忠盡智,佐將軍早定天下。但軍旅之事,容當陸續奉獻芻蕘之見,供將軍斟酌可否。今日初次晉謁,願先談一事,權當芹獻。在未談此事之前,請將軍受獻策兩拜。”說畢,離開座位,跪下便拜。
李自成慌忙離座還禮。牛金星和劉宗敏也趕快起立。金星最近尚未同獻策見麵,通過獻策到臨汝後與他信使往還,他已知道獻策認為李自成上膺天命,將有天下之分,但獻策的依據他不知道。現在見獻策如此行禮,明白就要說出極其重大的事。宗敏也心中有些明白,當獻策拜畢起立時,他一把抓緊獻策的臂膊往椅子上一按,大聲說:
“老兄趕快說出來吧,咱們李闖王日後會有天下麽?”
“有,有。闖王名應圖讖,吉兆顯明,實係應運而興,必有天下無疑。”
宗敏又說:“獻策老哥,你別繞圈子,明白說出吧。咱們闖王是怎樣名應圖讖?什麽圖讖?什麽吉兆?怎見得是應運而興的?請快點兒說個明白,可不要有半句奉承!”
獻策哈哈大笑,說:“此係何事,豈敢虛為奉承之語?且獻策今日到此,豈是為打秋風而來?倘若捷軒將軍以江湖之士看獻策,則弟即惶愧不安矣!”
闖王忙說:“捷軒喜歡說爽快話,請獻策兄不要見怪。”
宋獻策又哈哈大笑,然後向地上吐口痰,清一下喉嚨,肅然坐正身子,又向闖王拱拱手,從容不迫地說:
“今日獻策所要言者,原是天機。不遇其人,不遇其時,不敢輕易泄露。隨便泄露,不僅敗壞大事,且有殺身之禍。今日獻策來至義軍,麵謁麾下,說出天機,正其時矣。獻策因見明朝氣數已盡,必有真命天子應運而興,故十年來浪跡江湖,萍蹤南北,暗中察訪究竟誰是真正的濟世英雄。後來得到古本袁天綱、李淳風《讖記》一書,也就是世人所知的《推背圖》。然目今所見的《推背圖》全係後人偽托,與袁天綱、李淳風二人原本出入甚大。我所得到的是古抄本,題為《讖記》,也是有圖有詩,但次序與今日所見諸本不同,所記圖讖也大有出入。有一極為重要圖讖,為今日諸本所無,正是闖王必得天下之讖。”
宗敏問:“那上邊畫的什麽?怎麽寫的?”
獻策說:“上麵如何寫的畫的,不用我空口說明,現有實物為證。請將我的賤仆喚來。”
宗敏立刻叫親兵將宋獻策的仆人叫來。獻策向仆人吩咐一句,不過片刻,那仆人捧了一部青布函的大書進來,遞給他以後趕快退出。劉宗敏看到書函的黃紙題簽,笑著說:
“這不是一部《金剛經》麽?我們田玉峰大哥喜歡這樣書,難道這裏邊也有《讖記》?”
宋獻策不慌不忙,打開青布書函,取出大字刻版的四本《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抽出第三本,撕破背麵書皮,拿出半頁紙色很古的手寫圖讖,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捧呈闖王,同時解釋說:
“因怕路上被官府查出,故將全書留在開封,隻帶來這有用的半頁圖讖獻於麾下。”
闖王站起來接過圖讖,與金星、宗敏同看。宋獻策還怕闖王和宗敏不能夠完全明白,站在一旁解釋說:
“這畫上被射死的大豬即指朱姓朝廷。四句讖語中所說的‘紅顏’就是‘朱顏’,即朱姓美人。所謂‘紅顏死,大亂止’,即是說朱姓亡國,天下大亂方止。所謂‘十八子,主神器’,即是說姓李的當主神器。神器者,天子之位也。闖王當有天子之位,豈不甚明?”
劉宗敏大叫說:“我的天,果然這《讖記》上寫得明白!”
獻策又指著後邊的四句七言頌詩說:“請看這第三句是‘十八孩兒兌上坐’,十八孩兒即俗話說的‘十八子’,是個‘李’字,明明指的是闖王。兌為北方,闖王起自延安府米脂縣,正是兌方。再看這第四句‘九州離亂李繼朱’,話就說得更明白了。”
金星說:“《讖記》如此明白,則闖王上膺天命,數已前定,複何疑哉!”
宗敏又叫著說:“獻策兄,你,嗨!你獻來的這一《讖記》,勝添十萬人馬。我劉宗敏拚死也要保闖王早定天下。”
宋獻策點頭微笑,接著說:“這卦是‘既濟’,坎上離下,水火交相為用,事無不濟。且水在上,火在下,水能滅火。明朝為火德王。闖王起自西北,北方壬癸水,故為水德王。水滅火,即水德王代火德王之明證。”
李闖王一直在聽,在看,在想,默不做聲,竭力使自己保持鎮靜。這時他不再忍耐,望著宋獻策和牛金星說:
“我原是出身農家,曾為驛卒,為生計所迫,不得已而聚眾起義,立誌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不意名應圖讖,當得天下。不過自古得天下的,雖有天命,更要依賴人事。今後望兩位仁兄多多幫助,見我有不是之處,隨時指出,使我改正。倘果然能得天下,不敢忘兄等輔佐之功。”
宋獻策又對闖王說:“崇禎元年十月間,紫禁城中禦花園有一棵李樹開花,朝臣都向崇禎上表祝賀,說是祥瑞。其實,花開不時,何曾有什麽祥瑞?按五行說,此係‘木眚’,出在紫禁城內,對崇禎頗不吉利。然李為麾下姓氏,實預兆麾下將開花於紫禁城內。可憐崇禎滿朝文武,莫解李樹十月開花之故!”
劉宗敏說:“那時候咱們李闖王還沒起義,崇禎的滿朝文武當然不懂!”
經過了十二年的武裝鬥爭,千辛萬苦,艱險備嚐,尤其是在近兩三年連遭重大挫折之後,如今初來河南,開始走上順利道路,長久來夢想中的宏圖大略看來並非空想,正在此時,宋獻策來到軍中,獻上“十八子主神器”的《讖記》,對李自成和全軍上下都起了十分巨大的振奮、鼓舞作用。闖王暗想:過去隻是有人說我李自成日後能得天下,不意果然是上膺天命,見於圖讖!劉宗敏等眾將領想道:隻要闖王上膺天命,縱然肝腦塗地也是值得的。同時從上到下,都想著今後應如何齊心戮力,整飭軍旅,除暴救民,佐闖王早定天下。高夫人知道了宋獻策獻的《讖記》,同左右的女兵們都激動得滾出熱淚,立刻在院中擺上香案,焚香拜天。明朝人由於朝廷提倡,最為崇奉關羽,稱為關帝。高夫人拜過天以後,又對著關帝牌位,燃燭焚香,虔誠禮拜,默求神佑,使闖王早建大業。老營將士自動地敲鑼打鼓,燃放鞭炮,高呼萬歲。
宋獻策來到闖王老營獻《讖記》的消息很快地傳知了各處將士,到處一片歡騰,鳴放鞭炮,呼喊萬歲。這一振奮人心的新聞也在民間迅速流傳,到處議論。雖然那些據守山寨的土豪鄉紳們不肯相信,有些人半信半疑,但是廣大饑民,特別是年輕人,都相信這《讖記》句句皆真,認為“李繼朱”是天命注定。從此,來投義軍的百姓更加踴躍,成群結隊,川流不息。
經過幾次深談之後,李自成明白宋獻策對於天下形勢比較熟悉,對於兵法、戰陣以及近代名將如戚繼光等人的練兵情況,知道得也較多。他雖然心中不喜歡宋獻策免不掉流露的江湖習氣,但滿意他是個難得的有用之才。
宋獻策到軍中的第三天,在二郎廟的闖王老營中召開軍事會議,除討論各項緊要的軍事問題外,闖王當著大小將領拜宋獻策為軍師。闖王還趁機向將領們說明:目前各種官製尚未建立,沒有適當職位給牛舉人,但實際上是居於賓師地位。將領們都明白,牛金星將來必定是文臣之首。在這次大會上,闖王又一次對眾將領重申軍律和注意事項,親自解說了入豫以來陸續宣告的各種政策,包括如何對待讀書人和明朝官吏。對讀書人,願意歸順的給予優遇,量才任用;不願歸順的也一概不殺,除非有較大民憤或甘作義軍死敵。破城之後,抓到明朝現任官吏,除非民憤較大,也都不殺;如肯投降,照舊任職。當時地主階級內部正在動**和分化,舉人、秀才之類的讀書人和地方官吏的政治態度受到新形勢的巨大衝擊。李自成的各項政策有利於促使明朝政權的社會基礎加速分化瓦解。一兩年之後,明朝的君臣們更加明白和震驚:在眾多起義將領中確實隻有李自成最為可怕。
闖王的大軍一邊繼續在伏牛山中攻破富裕山寨,一邊擴充人馬和抓緊時間練兵,一邊逐步北移。到了十二月初,闖王來到了伏牛山脈的北麓,攻破了一座大的山寨。這寨中居住著戴、盛二姓,名叫戴盛寨。闖王將它改名得勝寨,駐紮他的老營。這時他已經有十幾萬人馬,聲名遠揚,但是還不曾派兵去攻破附近的任何縣城。河南巡撫李仙風因無力對付,隻好佯裝不知。
一些原來散在別處的零星將士都找來了。郝搖旗也率領幾百人馬回來了。他在白河縣同劉宗敏失散,宗敏渡過漢水,而他沒有機會過去,率領幸存的不到十名弟兄突圍出來,輾轉到了山陽和鎮安兩縣之間,害了一場重病。在害病期間,他讓手下人跟當地土寇合夥,以便不被鄉勇消滅,但也做了些擾害百姓的事。病好以後,他不願到商洛山中聽劉體純和穀英指揮,所以繼續留在山陽一帶,等候闖王消息。由於他屢犯錯誤,又不肯及時回到商洛山中,所以在闖王的老營中說他壞話的人多,替他說好話的少,甚至有人主張不要收留他。闖王嚴厲地責備了他,也沒有派他職務。不久,李自成到得勝寨紮下老營,一麵大練兵,一麵準備攻破洛陽。郝搖旗見大家忙得要死而他自己閑得要死,心情越發痛苦。他的祖宗幾代都是替大戶人家喂馬的,他在少年時候也隨著父親給人家喂馬,所以掌握了許多在養馬方麵的好經驗和醫治騾、馬病症的秘方。他因見李闖王的士兵迅速增加,戰馬的來路較難,馱運輜重的騾子也日見不足,就向闖王提出要求:讓他專掌繁殖騾、馬的事。闖王同意,給他調撥了幾十匹口嫩的良種公馬和關中大叫驢,以便事先養好,到春天開始繁殖。搖旗從山陽和鎮安兩縣帶來的新弟兄中有不少會燒炭的農民,起初為自己的營中人、畜需要,用花櫟樹和槲樹的枝子燒了許多炭,敲著當當響,點著火旺,耐燒,灰少。李闖王路過牧馬營中,看了這些木炭,稱讚了他們。於是郝搖旗又自動請求,將得勝寨老營各部門所用的木炭都承擔起來。
到了十二月中旬,李自成開始準備進攻洛陽及其附近的幾座縣城。一日,正在同牛金星、宋獻策、劉宗敏、高一功和李過等眾將領商議軍事,忽然有探事人從開封回來,除稟報了開封的一些情況外,還報告說杞縣李公子被仇人陷害入獄,可能會定成死罪。自從宋獻策來到軍中以後,李自成和他的幾位大將常聽他談到杞縣李公子如何如何,大家自然對李信頗有好感,希望他日後也能前來共事。宋獻策還把李信在今年春天所作的《勸賑歌》抄給自成,深為自成讚賞。現在聽說李信入獄,將要判為死罪,大家都很關心。劉宗敏將桌子一拍,跳起來說:
“他媽的,他們要將李公子置於死地,咱們就殺了他們!破洛陽用不了多少人馬。我們總是要到豫東去,不妨現在就派出兩萬人馬,到豫東連破幾個州縣,順便破開杞縣,救出李公子。如他願意共事,一起隨闖王打天下,咱們歡迎!”
幾個將領覺得劉宗敏的話也有道理,但又怕打亂闖王目前的用兵方略,都望著闖王,等待闖王說話。李自成沉默片刻,望望宋獻策,問:
“軍師的主張如何?”
獻策說:“即令將李公子判成死罪,也不會很快處決。我們目前隻可專心破洛陽,殺福王,然後再派大軍東進,掃**中原,乘機破開杞縣,救出李公子。不知闖王以為如何?”
李自成點點頭,同意軍師的主張。他吩咐高一功,多派出幾個人,去杞縣和開封打探李信的情況,隨時回來稟報。從此,在闖王老營中,除關心破洛陽的問題外,也常常議論從杞縣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