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韓陌阡這段時間在冥冥中有一種預感——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可能會出現一次比較重要的轉折。從N—017回到軍區之後,蕭副司令就教導大隊七中隊的思想政治工作和政治教員問題,再一次跟韓陌阡“探討”過。蕭副司令把這項工作稱之為“樞紐工程”,蕭副司令說,越是一支過硬的隊伍,就越不能放鬆政治思想建設。七中隊最後是個什麽成色,關鍵還是要看政治素質是不是相應地趕上去了,他打算選派一個品德絕對可靠、有深厚的理論功底,而同時又對我軍思想政治長遠建設有深刻認識的人去。
韓陌阡回答說,可以給幹部部打個招呼,請他們考察。
豈料蕭副司令當時就把眼睛一瞪說,請他們考察,我還跟你說幹什麽?這回就讓韓陌阡犯琢磨了,莫不是這老人家在打自己什麽主意?要真是這樣,還真麻煩,他委實不希望這是真的,可越琢磨就越是覺得這可能就是真的。要是老人家確實有這個想法,他縱使有一千條理由,那也是不敢提出一條的。
沒想到又出了個意外,從上麵傳出來一個風聲,盡管是風聲,也足以令人震驚的了——教導大隊七中隊的幹部名額有可能被收回。
夏玫玫和趙湘薌就是在這時候——情況仍然十分嚴峻的時候來找他的——她們滿腔熱忱地來打聽,什麽時候還到N—017去。
聽兩位女士道明來意,韓陌阡的臉上愁雲密布,好半天才苦苦一笑,說:“還去什麽去?七中隊的事麻煩了,恐怕要泡湯。”兩位女軍官麵麵相覷,夏玫玫說:“你不是開玩笑吧?”韓陌阡說:“我又不是搞創作的,想像力沒你們豐富,這個玩笑我想不出來。”
趙湘薌怔怔地看著韓陌阡:“蕭副司令知道這個情況嗎?”
韓陌阡說:“犯傻。他能不知道嗎?老人家嘴角都上火起泡了。這幾天坐臥不安,每天都跟總部通電話。司令員和政委也著急了,聽說軍區在家的常委已經開了會,雖然內部也有爭論,但最後還是統一了思想,又向總部寫了報告。”
夏玫玫和趙湘薌愣了半天才問:“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不算數了?”
韓陌阡回答說:“聽說別的軍區向總部告了狀,說我們落實新的幹部政策不徹底,搞了自留田。我們有個七中隊,在其他軍區的老兵中產生了負麵影響。”
夏玫玫似乎還不大相信,疑疑惑惑地看著韓陌阡。趙湘薌嘴裏喃喃地嘀咕,“怎麽會這樣啊怎麽會這樣啊,這不是害人麽,這樣出爾反爾地折騰,讓那些老兵怎麽辦啊?”
韓陌阡說:“誰不是這樣想呢?不過也不一定,軍區常委正在向總部反映,這是既成事實了,總部也不會輕易決定的。”
夏玫玫的心裏也是空落落的,就算不說她同那些人的感情,可那台傾注了她心血和才華的舞蹈設計,全是由他們而抽象出來的。她很仗義地罵道:“媽的什麽玩藝兒,他們自己沒心沒肺,不珍惜人才,不知道想辦法留骨幹,還挑別人的事,真差勁兒。”韓陌阡說:“是差勁兒。”然後大家都不吭聲了。
為此鳴不平的還不止這幾個人。在等待消息的日子裏,軍區大院裏,凡是跟七中隊有過聯係的人無不為之著急。最惱火的自然還是蕭副司令。七中隊的建立,雖然是軍區常委定的決心,但動議是他最先提出來的,這群骨幹的成長凝結著他幾年的心血,好不容易才被留下來,曙光就在前頭,天氣又晴轉多雲,老人家的心裏委實熬煎。
半個月之後情況明朗了。總部給了軍區一個明確的答複,七中隊既然已經組建了,而且是按照院校統一課程施教的,應予承認,可以考慮納入陸軍學校作為一個特別中隊。
消息傳來,軍區炮兵機關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趙湘薌夏玫玫和韓陌阡還不謀而合地聚在一起議論了一番。趙湘薌說:“這下好了,七中隊那些家夥恐怕還不知道這裏的曲折呢,問題就解決了,真是蒼天有眼。”
夏玫玫說:“什麽蒼天有眼,是老爺子,沒有老爺子,蒼天從來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韓陌阡說:“夏玫玫,現在我可以回答你在N一017給我提出的問題了。”夏玫玫稀裏糊塗地問:“什麽問題?”“向右看齊的問題。”“天啦……”夏玫玫誇張地叫了一聲,“我早就忘到九霄雲外了,這個鬼男人還在耿耿於懷。”
“什麽叫耿耿於懷啊?你那個問題提得好,啟動我的腦筋了。軍營文化博大精深,處處留心皆學問。為什麽向右看齊?中國古代《禮記少儀》上記載了這樣一種軍禮——我說的是禮儀,不是狹義的敬禮——乘兵車,出先刃,入後刃,軍尚左,卒尚右。意思是坐在軍車上出門的時候,要把刀槍的鋒刃向前,指向敵方,回來的時候,要把刀槍的鋒刃向後。將帥以左邊為貴,士卒以右邊為貴。為什麽這樣呢?因為左為陽,軍將行伍尊尚左方,表示生而不敗。右為陰,士卒行伍尊尚右方,表示敢死決心。這可能就是向右看齊的最初模式,一代代演變下來,由模式而約定俗成,由約定俗成而習慣,而規範,而條令……你們別瞪著我,我不是瞎說的。古代戰爭列陣布局大多帶有宗教色彩,有的還有巫術思想。我們現在的隊列動作乃至習慣,細究起來,都是有據可循的。包括立正,強調軍人站如鬆,最初的意思就是為了拔氣,立足大地,拔頂天之氣。”
夏玫玫認真地瞅著韓陌阡,又轉向趙湘薌:“你認為他說得對嗎?這鬼男人又在故弄玄虛。”趙湘薌微笑著說:“既然你我找不出充分的理由駁斥他,真的假的也隻能聽憑他說了,誰讓咱們不是高參呢?”